“瞎扯,她都朝……唉,反正不是好人啦。”
“怎、怎么回事?不是好人你、你还关她?直、直接毙、毙了不就得了!”
“你当我乐意关她?要不是师父拿枪抵我脑门,我早弄死她了。”
“啥?”
……
两人的争执过早地引起了炮楼里的注意,机枪铺天盖地地扫来,我躲在隐蔽物后面,听得前面阵地上子弹乱飞。其实炮楼上的机枪手胡乱扫射一通顶多打死几个手脚不快的青瓜蛋子,要对付雷子枫、刘建功这种老兵只能靠精准的点杀,而我的人就藏于他们掩护队伍所在的位置附近,击杀出其不意。
开战后,我极力搜寻着雷子枫的位置,无奈他跑动太快,瞄不精准。我的小队从背面开枪,击中了好些新兵,可到底只是粗粗学了狙击,没打死人反而引来了阿福的注意。来不及撤退,我们就被他发现了方位,他调转枪口,连开数枪,弹无虚发,干掉我手下一半人,却没有一枪打在我身上。
“走!”我下令道,却发现剩下的人将枪口对准了我,五个人,五支三八大盖。我喝道,“干什么!”
“池田大佐的命令。”其中一个人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拉上膛,“诛杀叛徒!”
“叮!”一枚子弹从身后飞来,贯穿那人的眉心,其他人大惊,急忙拉膛。我只能开枪,毙了一个,翻身避开子弹,穿梭在树木间开枪点杀剩下的。
“该死!”除掉所有威胁,我还没觉出自己进了机枪的扫射范围。抹抹脸上的灰土,暗咒一声,准备继续寻找击杀雷子枫的角度。然而,一个人影猛地将我扑倒在地上,紧接着就是子弹击中人体轻微的“噗”声。
是阿福!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滚远点!”所幸子弹击中的是肩头,阿福皱了皱眉头,朝我怒吼一声,强撑着转身拿枪拉膛,因为那边雷子枫疯狂地喊着:阿福,端掉机枪手!端掉机枪手!然而子弹偏了,连着两枪都打偏了。机枪手似乎是发现了子弹来的方向,加大了火力扫射,子弹擦着耳边飞过,无法预料下一刻的生死。
“书华!”殷红滚烫的液体淌到我手上,像琥珀,我第一次觉得血腥味如此刺鼻刺心。四目相对,我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前世。喊出那久违的名字,冲过去扶稳他站不太稳的身体,借着他的手从他的瞄准镜对准了炮楼上的机枪,在雷子枫第三声呼喊时扣下扳机,枪林弹雨瞬间停止。
身后传来汽车声,是朱半山带着大队人马向这边过来,看一眼昨天今天在脑海里震荡,一阵眩晕便没了知觉,耳边最后听得有人在喊:“雷爷,敌人的援兵到了。”
脸上火辣辣地疼,生生将我弄醒。睁开眼,才发觉我被拖着踉踉跄跄地在树林里逃亡,身后的路上是一行血迹。脸被树枝划开,很疼。
“书华,书华!”我拉住他,“你的伤。”
“放手!”他想厉声地说话,但声音却透着虚弱,“滚!”
“书华,你别这样。”我不顾他再次要推开我,紧紧抱住他,哀求道,心如刀割,全身颤抖,不能自已,“你先把伤口处理了行不行?”
他没再说话,闭着眼,转过头去不看我。我忍着脑袋的胀痛,开始替他处理伤口,血肉模糊的肩头显然不只有新伤,我想到那□□玲珑开的那枪,原来那地上的血是他的。他不是失忆,他根本就记得我的,不然那一枪我怎样都会毙命的,可他又早说了再见我就绝不留情。
“书华……”我头疼得厉害,记忆并没有全部恢复,只有那个夜晚的画面在眼前颠倒,时刻提醒我和他之间为何有那些愤怒。一切都和酒井幸子出现的那晚有关,我喊他一声,想要解释。
“我不是。”他简短地打断我,冷冷地要抽开身子。
“不!你全都记得的,你只是不想去想。”我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拉住他,“你听我解释,那天不是我,真得不是我。”
“可我亲眼看见的你!”怀里的人眼神变得锋利,似刀。
“那个女人就是酒井幸子,你知道的,日本特高课的酒井幸子!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接受不了天底下居然会有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顶着我的名字血洗了整个狙击队,几乎是疯了一般朝他重复这句话,“她就是冲这点才找上我们的!她就是冲这点才找上我们的!”
“特高课?”他脸上闪出不可思议,随即又淡了下去,“现在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书华。”我感到心底透上来的凉气。不记得的时候是生不如死;记得之后,生不如死连理由都那么清晰。
“离开这里!”他站了起来,命令道。拿过他的那把用厚厚的皮草包裹着的M1903,我认得出来,那还是漠北的皮草,我亲手替他包上的。
“不!”我拦住,“我不走!”
“我发过誓再见你就开枪。”他顿了顿,把枪换到手上,枪口对准了我。
“那你那天怎么不打死我,反倒要把我藏起来?”我头疼得厉害,直直将眉心抵住他的枪口,“反正我现在犯病起来生不如死,你一颗子弹让我清静罢了!”
“什么病?”他语气里有了急切。
“我不知道。”眼前是阿尔卑斯山的婚礼,漠北狙击队的生活,酒井出现的晚上、他满天怒气的责问……疼痛、北海道清酒、医生、药剂、监狱、酷刑……记忆呈碎片状,不安分地自行寻找着它们之间的联系,深深铰痛大脑,“你别问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慧云……”枪放下了,他终于让我把酸胀欲裂的脑袋埋进他怀里。我听他低低说道,“你不能在这儿待下去。”
“为什么?”我不解,死死抱着他,仿佛一放手又会是一世,“我已经打死酒井幸子了,你如果还不信,可以去查,日本特高课已经公开这个消息了!”
“我信你有什么用?”大手抚过我的头发,一如往昔,“八路的纪律……”
“你不也留下来么?”我不忍心让他回想那场浩劫,却无法不求他留下我。
“那是在狐牙峰,现在不一样了。”他轻叹一声。
“你再把我藏起来吧。”我忽然想到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一脸期待地看向他,“藏哪儿都行,我一定不逃跑。”
“石头藏不住事。”他烦闷地低下头,“上次已经……”
“那你告诉我,我还能去哪儿?!”想到无处可去却还不能留在这里,我不由激动起来,拉住他的衣襟,“现在谁都能是我的敌人,哪里都可以要我的命。你要我走还不如给我个痛快!”
“慧云,对不起。”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耳边是灼热的呼吸,“你留下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你什么事?”我听得阿福难得先开口。
“胖墩抢、抢我胡椒面一、一把倒到嘴里……”猴子憋了嘴道,“雷、雷爷还罚、罚我跑圈儿,我、我比窦、窦娥还冤我……”
“别忘记再加两麻包。”阿福拍拍猴子的肩,要往院里走。这话听得我差点笑出声:这张不饶人的嘴还真是死性不改。
“不是……就你听得清楚!”猴子懒得废话,挥挥手要走,忽然又回过去拉住阿福,“哎哎哎,石、石头说你在村口关、关了个娘们?”
我忽然紧张起来,这才第一天,难道就要被发现了吗?
“那娘们蒙、蒙我说被逼婚给、给个傻子,想逃被、被关了。那天我喝了点酒,晕晕乎乎地给放、放走了。”猴子挠挠头继续说,“怎、怎么回事?雷爷知道么?”
“没事。”阿福打住。
“骗谁呢!石、石头说你为那娘们都拿、拿枪指他了。”猴子气结,眼珠子一转,围着阿福坏笑起来,“嘿,你小子不是做什么见、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说了不干你事!”阿福微怒,喝了一声,“嘴巴放干净点!”
“德、德行!”猴子呲呲嘴,跑开了。
我知道阿福为什么只能是阿福:漠北特别狙击队是我们的辉煌,也是我们欠下的血债。那时我们打鬼子,但也把枪口对准刘建功的一干战友,枪枪毙命。生于国军将门,我们从父辈手里接过青天白日旗奔赴长城,他为党国挥洒热血,我为爱情奋不顾身。
那天之后,我便不再去找他。这里的生活条件很简陋,一天三顿粗茶淡饭,吃过午饭,我见阳光很好便爬到草垛上晒起太阳。自打想起来后,我就试着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尽管有时阳光会勾出头痛,但只要想到那记忆里有沈书华这名字,心头就是满满的安慰。
迷糊间觉得身上被人盖了什么,猛地警醒坐起来,撞进一个人怀里,再看看身上盖着的是那件我熟悉的军绿色斗篷,带着同样熟悉的体温。
“嘘!”他替我掩好衣角,在我身边躺下,看向天空。
“你……”恍惚是回到十年前,我们在训练间隙跑出来,并排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想万里之遥的中国。眼眶一热,滚出两行清泪,被他轻轻拭去。十年时光,斗转星移。
“伤好些了没?”我吸了吸鼻子道。
“我没事。”他抿嘴微笑,露出浅浅的酒窝,伸手将我捞进怀里。他的声音轻柔,春风般吹散满世界的腥风血雨。我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胸口,听里面鲜活的心跳,我们许久都不说话,就这么紧紧相拥,像劫后余生。
“雷子枫知道的,是吧?他不像土匪出身,也是国军吗?”手指一格格数过子弹带,我不经意道。
“雷爷原名张顺天,黄埔陆军四期的,前些年在河南反了汤恩伯,我和他在重庆见过面。”这些事他说出来已然平静,倒并不是不痛,而是痛到透支尽了情感,也就没有了波澜。我记不得他愤怒责问我之后发生了什么,现在一想及浑身就冰冷地颤抖。
“你哪儿不舒服?”发现我的异常,他急忙起身问我。
“我头疼,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