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纪璐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弯下腰捡起自己的毛巾，拿到水龙头前重新洗干净。
“她说你们体育老师，也是因为被人发现跟你谈恋爱，才被风纪处分的。”
纪璐这下彻底崩溃了，她狠狠地把毛巾扔在水槽里，推开站在门口的张晗，然后跳上杜嘉的床狠狠踩上了几脚。从阳台外带进来的水，沾湿了纪璐的拖鞋，现在，她肮脏的鞋印，正装点着杜嘉淡黄色的床单。
“纪璐，你疯了吗……”坐在床上看书的廖霖霖被纪璐的举动吓得合不拢嘴。
纪璐完全不顾廖霖霖的疑问，又把杜嘉放在床下储物柜上的衣架全部扫到地上，衣架之间相互碰撞，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纪璐纪璐纪璐！”王喆玥和张晗一左一右拉着纪璐，因为纪璐还没闹够，她要冲到阳台上把杜嘉的衣服给取下来。
“你这不是找死吗？”付美珊正对着纪璐，脸上挂着纪璐看不懂的表情。
“那就让她爸爸把我开除好了。”
——我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这个充满攀比和堕落味道的学校，这个隐藏着无数潜规则和恶势力的地方，这里没有正义，没有公平，没有可以真心相对的人。到处都是谎言，欺骗，虚伪，这里太让我感到恶心了。
纪璐终于累了，她爬上自己的床，然后躺下，静静地盖着被子。而108宿舍的其他人却满心忐忑不安，根本无法安然度过这个中午。虽然最终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床上，可是大家都各怀心思，眉头紧锁。
这天，纪璐他们班的实习化学老师因为膝盖旧伤复发的缘故，要提前结束实习期了。纪璐对此一无所知。此外，她更不知道，她还有一些东西，落在了别人手里。
实习化学老师袁光佐在教师办公室里收着自己的小物件，可是恰逢纪璐班的语文老师也在办公室没有回宿舍休息。
“小袁真是遗憾，才来了两个星期就要走了。”
“是有点遗憾。这两个星期还谢谢您的照顾。”
“别客气啊，如果身体好了，还有机会回来的话，就再多争取一次实习机会吧，对于学师范的年轻人来说，实习经验真的非常重要啊。”
“好，我会努力争取的，谢谢您。”袁光佐跟语文老师客套了一番之后，像是想起什么事，“您对一班的纪璐有印象吗？”
“你说那个转学生啊？我知道她，怎么了吗？”
袁光佐脸上浮起笑容，“没什么事，就是觉得她性格有点古怪。”
“她性格是有点古怪啊。欸，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张她写了跟别人不太一样的作文的草稿纸，给你看看。”语文老师说着从抽屉里找出一张草稿纸，递给袁光佐。
于是纪璐在开学不久写的那篇题为《家的味道》的作文草稿，就这样被“展示”在另外一个人面前。
【家，是什么味道。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闻到饭菜的酱香，洗衣液的清香，空气里有温暖的味道。当我睁开眼，那些味道不见了。眼前是橘粉色的一片，这是我自己挑的颜色，当时因为觉得它充满着温馨的力量。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冷冰冰。】
“她可能有非常不好的家庭，所以造成了不太健康的心理状态。”语文老师像是心理学教授似的，说得头头是道。
袁光佐把这张纸揣在自己口袋里，算是自己在天歌的最后一些纪念。
——纪璐，我当时不能说实话，是因为担心我自己的前途。但是，我真心地希望，这件事，没有对你的人生造成太严重的伤害。
袁光佐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天歌。
而这个中午，纪璐又发烧了。
☆、第三十五章 那些无法强求的光芒
有些事情像是注定的一样，不属于你的，强求也没有意思。纪璐发烧引起喉咙发炎，声音完全变了，最严重的那天连说话都很困难。虽然纪璐没有刻意要争取成为校庆主持人，她只是短时间内兴起，想为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爸爸争口气，让他为自己感到光荣，可是她只要一回家见到王缇的脸，就知道纪一浩是绝对不可能会来看自己校庆主持的。
——那就算了。可是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的原因不过就是不能在舞台上趾高气昂地俯视杜嘉一眼。但纪璐后来都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纪璐终于是和校庆主持人的机会失之交臂，但是除了季绵之外没有人替她遗憾。连那个一眼就相中了她的老师得知她嗓子发炎无法短时间内恢复之后，也只是淡然地说了声好，便把那个万人瞩目的位置换给了一名初二的女生。
——现在最高兴的人是你吧。
校庆之后，杜嘉已经搬回了宿舍住。可是纪璐却发现她好像不知道床单被自己踩过的事情。
纪璐很失望地找到付美珊，“是你吧？是你把杜嘉的床单洗了吧？”
“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救你呢。我要准备月考，忙着不从年级前300名里掉出去。”付美珊最近换了一副红色的金属细边镜框，这让纪璐每次看着她，都像是看着那位胖乎乎的教导主任。
纪璐挨个问完了宿舍的所有人，可是大家都说不是自己。
——那是谁。
纪璐一直留存着这个疑问，可是苦思冥想，甚至搬出了推理的手法，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谁洗了杜嘉的床单。
“今晚吃什么？”季绵用手肘撞了撞发呆的纪璐。
“随便啊。”自从错失了主持机会之后对所有事情更加麻木的纪璐让季绵感到很无力。
“饭堂没有随便这种菜啦！”季绵很是不满，对着纪璐做了个鬼脸。
——等一等。
“是你来我们宿舍，帮杜嘉洗了那张床单的吗？”纪璐目不转睛地盯着季绵。
季绵却快速把身体转向另外一边，看着正聊得火热的王喆玥、汪钧和张晗，“等会一起吃饭吧？一起去排队买扒饭怎么样？好久都没有这样了呢！”
“好啊。”汪钧率先答应了季绵的提议，王喆玥和张晗对视一眼之后，也冲季绵点了点头。
“是你吧，是你，对吧。”纪璐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了。
“你知道吗，”季绵忽然又换上了那副冷酷的表情，“别人都在努力地为了生存下去而奋斗，只有你，不停地往死路上走。很多人都以为，他们现在遇到的麻烦，就是天下最大的麻烦，他们眼前的困难，会把他们难死。为了不等到难死的那一刻的降临，他们胆小地往后退，结果掉到了悬崖下面。其实，他只需要推开面前的大石头，他就可以走过去。可是他连手都不敢伸，他就被自己吓死了。你说，他是不是活该？是不是活该没人帮才好？”
纪璐被这样的季绵惊得接不上话。
“好啦，是不是要回到正常的生活里来了呢？”
——如果那时候，我能分到跟你同一间宿舍多好啊。
纪璐的眼里又有泪光闪闪，可是她硬是逼自己把那眼泪给收了起来。
女生之间的磨蹭总是在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虽然纪璐蒙受着巨大的屈辱，可是这样的八卦小料很快就会被新的八卦趣闻所替代。比如说十三班的班草扣篮的时候把手腕给撞骨折了，或者六班的某个女生真的追到了九班的班长。关于纪璐的那些恶意中伤的谣言，很快就被人淡忘。只是偶尔如果有好事者见到纪璐就会在背后说三道四。
除了好事者们，最让纪璐觉得这场暴风雨难以过去的就是杜嘉那种副趾高气扬的嘴脸。虽然108宿舍里没有她的同类，可是她的女伴甚多，纪璐总会撞见那么一两个，于是就会在那种场合下被人盯得脸色煞白。
——我就是懦弱，就是胆小鬼，纸老虎。明明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杜嘉你，可是你们的眼光，就是能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让觉得自己犯了什么罪。
每次看到纪璐郁郁寡欢的时候，季绵就会拿出她那副冷漠的表情，像是高高在上却不盛气凌人的女王一般，用不带情感的语气跟纪璐说，“如果你一直活在别人的眼光里，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放弃生的希望算了。因为你迟早也会因为迷失自我而死掉的。”
一开始纪璐总会想：季绵你装什么心灵鸡汤。可是想来想去，季绵这么冷酷的话语，怎么说也不是心情鸡汤啊，因为一点疗补的效果都没有。可是纪璐是很受用她这些话语的，有时候纪璐甚至会想要求季绵重新说一次，好让纪璐写下来当金句，以后贴得满墙壁满桌子都是，以提醒自己不要被世俗所捆绑。
可是季绵通常情况下说完那种话就会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纪璐有一次特地问了，才确定季绵就是双子座没有错。
“天呐，双子座真的好可怕。”
自从上周，季绵主动提出跟汪钧、王喆玥和张晗一伙人一起吃饭开始，这五个人之后每一顿饭都聚在一桌。
听到纪璐没有由来的这么一句时，汪钧立马表示自己不满，“哪里可怕了。”
“一个人有着黑白双煞的气质，还不够可怕吗，啧啧。”纪璐撩起眼皮看了季绵一眼，季绵却只是笑笑，不跟纪璐计较，轻轻翻个白眼，任她说去。
“我哪有啊。”不明所以的汪钧还以为纪璐说的是自己，两道浓眉都变成了拱形。
“不是说你啊，是说季绵。”王喆玥看着汪钧一副冤枉死了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吃完晚饭，五个人又一起往宿舍方向走。快到男女生宿舍分岔路口的时候，汪钧拽着季绵故意走慢一点，和纪璐她们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干嘛？”季绵不解地看着汪钧。
“纪璐最近心情好像好了很多？”
“那不然呢？”季绵耸耸肩，看着眼前的大男生也有心思这么细腻的时刻，又不禁笑了笑。
“我看之前她好像一直都有什么心事。”
“没有，都过去了。”
“那好吧，那我走了。”汪钧的最后四个字，说得要大声很多，这让纪璐她们仨都扭头看了看他，然后纷纷冲汪钧点点头，算是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