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薄薄的雾色,扑朔迷离。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如此的苏眉儿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在一个无法触及的地方……
快步上前,炎柳伸手圈住她的肩膀,把人生生拉了回来:“小眉儿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苏眉儿抬起头,略略瞥了他一眼,叹气道:“刚才六夫人过来了?”
“然后?”炎柳蹙起眉,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苏眉儿低着头,闷闷不乐道:“她说任家家主晓得大公子的荒唐,也就不再逼我嫁给任峰。”
“所以,任恒打算让你直接当他的第七房妻妾?”炎柳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脸色臭臭地问。
她嘴角微抽,瞪着炎柳道:“胡说什么,家主的岁数比我爹还大……他是想让我嫁给任三公子。”
炎柳撇撇嘴:“果真是个好主意,想必任恒当初的用意,便是如此。嫡子身为继承人,往后成了家主,这主母的身份可不能马虎。”
“如今任峰没出息,他便有借口让你嫁给任云。反正只要是任家子孙,又能把你留下,这便足够了。”
苏眉儿皱皱眉头,他这般说,似是任恒早就算准了一切。这样被人牵着走的感觉,着实非常不好。
“不管如何,任老爷不会轻易放我走。”
“显然,他也没把我放在眼内。”炎柳的眼底掠过一丝暴戾,转眼即逝。
“任云,果真是他的好儿子……”
他冷笑一声,留下一脸困惑的苏眉儿,转身拂袖而去。
“卑鄙无耻,我倒是看走眼了,任三公子果真不凡。”是夜,月黑风高,炎柳抬头望着暗沉的天色,凉凉地说道。
窗前的人噙着笑,对于他半夜忽然而来,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奇:“炎阁主谬赞了。”
炎柳转过头,望向那张仍显苍白,毫无血色的俊颜,淡淡道:“我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认栽。直至如今,我仍是看不出你的用意。任三公子看似是跟任恒作对,却又顺着他的意思办事,究竟意欲何为?”
不知不觉地把任峰杀了,取而代之,却又依照任恒的意思,刻意接近苏眉儿,甚至留在她的房内……
“难得阁主竟然有了好奇心,”任云因为失血,仍是体虚。只是在苏眉儿的悉心照顾下,伤势早已有了喜色,却一直没有搬离此地。
“在下只可以说,或许隐瞒了许多,却绝不会加害苏姑娘。”
炎柳冷哼一声:“不加害,却不等于不利用。你完全是认定小眉儿善良,这才一再如此。若是往后小眉儿看清了你的真名目,不知该如何愤怒。”
“她不会的,苏姑娘是个好女子。再说,难道阁主就是由始至终的坦诚?”
听到任云的话,炎柳并没有否认:“小眉儿也隐瞒了不少事情,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不过显然,她隐瞒的并非是关于任家的,而是自己的私事。”
“她对于苏慕一家的关注太过深了,如果没有阁主与在下的遮掩,只怕爹会利用此事作要挟……”说到此处,任云轻轻一叹。
苏眉儿终究是太天真,对事情的考虑亦不够周到。
“在下会放苏姑娘离开,再掺和下去,看怕她便要走不了。”任三公子垂下眼帘,对于之前的承诺有些犹豫。
离开任家,哪里都不是安全之地。
苏慕一家显然不是安身立命的好去处,至于其他地方,又如何能避开任恒的触手?
“如此,这便是任公子今晚寻我来夜谈的目的?”炎柳眯起眼,对于这建议没有任何排斥。
能带走小眉儿,甚至在任三公子的协助之下,更是顺利无比。
这样的好事,他自然不会放过。
任云笑了,神情笃定:“那么,便有劳阁主了。”
如倩再度到访的时候,苏眉儿迟疑着,还是轻轻点头答应了。
六夫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她吁了口气,想到任云方才跟自己说的话。
他答应送自己离开,而要在严密防备的任家,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是不可能的。
最重要的,便是时机。
成亲的时候宾客众多,自然是最好的时候。
于是,苏眉儿只能先假装答应,再在任云的安排下出府。
对于这位任三公子的话,她并没有半点怀疑。
不仅是任云的能力,更有他的承诺。
十年后的任三爷,凭的便是好信用,这才在众多的商贾中成为佼佼者。
任三爷重诺,一诺千金,这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他是商人,不做没有利益之事,却不会轻易承诺。
任恒显然是害怕夜长梦多,成亲的筹备不过十日。勉强体面,算不上隆重。
毕竟是庶子的喜宴,这般模样已经算能交代,也不会失了任家的面子。
任家上下喜气洋洋,新郎笑意连连,却时常躲在屋内静养。新娘子却一脸愁苦,天天对着窗外的枯树发呆,丝毫不见即将嫁娶的欢喜。
伺候的丫鬟时刻跟在她的身后,就怕苏眉儿一个不留神给溜了。吃饭、如厕、睡觉,寸步不离。
苏眉儿看得好笑,却并未加以阻止。
能让任恒安心,总是好的,也有利于她之后的脱逃。
只是她瞥见桌上那一身大红的凤冠霞披,低低地叹了一声。
任云说是做戏得做的真,要不然给任恒看出端倪,她就不好脱身。
只是,她梦想中一生人仅这一次穿着这一身明艳的嫁衣,原该羞涩且愉悦地牵起心上人的手,如今却在这样的时候跟一个不算相熟的男子拜堂成亲……
炎柳也在早几天离开了任府,美其名曰有紧要事办,实际上更像是避嫌。
免得后来任家丢了人,麻烦却往他身上揽。那会儿,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炎柳可不愿意替人做嫁衣,早早撇清关系,只得苏眉儿出府,便把人打包回去做压寨夫人。
他悠哉地在桃源镇绕了几圈,甩掉任家的眼线,这才在自家开的客栈,端着热茶,吃着美味的小菜,就等底下人来禀报。
只可惜,不等炎柳歇息个把时辰,手下却一脸凝重地来报。
任家大宅失火了!
炎柳惊得跳起身,身影掠至客栈屋顶,远远能望见任家主宅硝烟滚滚,火势猛烈,不禁沉了脸。
好你个任云,居然来这么一手?!
洞房
这才五更天,苏眉儿便在老嬷嬷和婢女的伺候下起身梳洗打扮。
任家在桃源镇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家,这拜堂可马虎不得。
看着镜中被脂粉修饰得越发秀美的瘦削女子,苏眉儿只觉有些不真实,心底暗暗叹气。
只消熬上一会,便能从此脱离任家,自在我行。
戴上沉重的凤冠,她抿了抿殷红的双唇,身穿大红的嫁衣,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间。
任云身为庶子,先兄长迎娶自是只能从后门出入。
任恒大手一挥,毕竟是自家儿子,倒也不为难,命其从大门走入。
主母多番劝说,只道三儿媳从偏门入府,被六夫人如倩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
为此,府中喜庆,当家主母的脸色却不甚好。
轿子被四位轿夫自任家大门抬进,锣鼓捶打,好不热闹。
不少商贾特意从外地赶来,好喝任府这杯喜酒,门前人声鼎沸,布衣小厮举止得体,将众人一一迎了进去。
“任老爷这回得了个好媳妇,真是天大的福气。”同行纷纷上前庆贺,有些人打听到这三公子迎娶的便是镇上神算子的孙女,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如此好的运气,并非一般人能得的。
以任府的财富,任恒的手段,如今再加上这媳妇非比寻常的能力——往后的任家,又有谁能比得了?
任恒满面笑容,神色稀疏平常,并没有过多的得意之色。
所有的事尽在他预料之中,日后任家的发展定非一般!
吉时已到,喜娘欢天喜地地说了好些贺喜的祝福语,从管家手中拿了一份大大的红包,笑得双眼眯了起来。
“新娘子来了……”
扶着苏眉儿踏入前厅,喜娘小心翼翼,生怕把这位即将成为三少奶奶的姑娘给摔着碰着了。
苏眉儿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盯着脚尖,不知道任云会在什么时候才带她离开?
“一拜天地,”一段红绸塞到她的手上,喜娘高声唱和,苏眉儿只得朝着一方矮身一福。
“二拜高堂——”被喜娘带着转了过身,苏眉儿跪在地上的草垫上,轻轻磕头。
慢慢站起,又听喜娘高叫一声:“夫妻对拜——”
苏眉儿犹豫了一会,有些不知道这场戏是否要继续做下去。
若这样拜下去,那就成了假戏真做。
不管如何,她从此便是任云的妻子……
显然新娘子的迟疑,引来厅内的宾客的窃窃私语。
喜娘眼见上首的任恒面色越来越差,急得满头大汗,脸色也白了,摁着苏眉儿的肩膀小声嘀咕:“我的姑奶奶,你想害死奴家啊……”
苏眉儿一怔,有些进退两难。
双手突然一暖,任云紧紧握着她的手,轻轻笑道:“娘子无需担心,为夫往日定不会娶妾,一心一意待你。”
在座的宾客一听,只道这新媳妇的犹豫在于相公娶妾之事,不禁一笑置之。
苏眉儿被动地让任云牵着手,茫然地对拜后,耳边响起喜娘“礼成”的大呼,似是暗地里松了口气。
她呆呆地被婢女搀扶着往外走,喜娘还喊着“送入洞房”的话,身后的热闹渐渐远去,自己离前厅也越来越远了。
待去到喜房,她坐在柔软的床褥上,许久才回过神来。
伸手抓着挡去视线的红布,身边的婢女吓得花容失色,急忙制住,皱眉道:“三少奶奶,这头巾得三少爷才能取去,(。wrbook。)断不能自己揭开。”
苏眉儿等得心急如焚,说要离开,却连个准信都没有,让她如何能安心?
“三公子如今在何处,什么时候才回来?”
许是从来没有这般缺耐性又豪放的新娘子,竟然迫不及待地让相公回来洞房……
婢女这一听,不由红了双颊:“三少奶奶,三少爷得在前厅招待宾客,一一敬酒。”
苏眉儿蹙起眉,任府家大业大,那些宾客一批一批的,那得多久?
她正打算让婢女到前厅催促,门外却传来小厮的声音。
婢女推开门,便见两人扶着醉醺醺的任云摇摇晃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