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吹来,苏眉儿定定地望着他,湿了双眼。
幸福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她因为害怕甚至不敢再走前哪怕一步。
似是站在悬崖边上,往前走便要粉身碎骨,退后一步则是永远与幸福无缘。
只是苏眉儿看着任云,可以为他感动,可以为他心跳加速,可以为他有了女儿家的羞赧,却唯独不敢再去相信。
“任公子,这些贵重的首饰,奴家会好好保管的。”苏眉儿紧紧握着锦盒,低声说道。
只是保管,并非珍惜……
言下之意,往后她会将这些都送还给自己了?
任云的双唇抿成一线,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惆怅。当初的他便想到了这一天的来临,一旦彼此之间一层薄薄的窗纸撕开后,迟早会出现这样的境况。
苏眉儿的眼神,她的表情,都在表达的一个相同的事。
那便是,她再也不相信自己了……
信任这种东西,一经有微微的裂开,便再也难以修复。
任云暗地里叹了口气,尽管已经猜想到这一刻,为何他仍是无法释怀?
见他沉默,苏眉儿鼓足勇气,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关于叔叔的生意,那个张老大究竟是……”
“这些事苏姑娘不必担忧,在下已经派人加紧调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说罢,任云瞧见她咬着唇略显委屈的神色,禁不住又解释道:“张老大此人性情狠戾,心狠手辣,为自身安全着想,姑娘还是少掺和为好。”
“奴家明白了……”苏眉儿低声答应了,便要告辞。
任云并未开口阻拦,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不禁蹙紧了眉头。
“……天一,此后你跟在三少奶奶身边,不容有失。”
确实如任三公子所想,苏眉儿正暗忖着如何跟张老大此人接触。毕竟他三番四次试图抢任家的生意,在任云眼中,无异于恶人与暴徒。
如此,即便查明了真相,恐怕会偏于自身的利益,歪曲事实。
正因为这样,张老大的说辞才更有说服力。
爹爹究竟跟着他做什么样的生意,这其中是否跟任家有所纠葛,甚至损害了任云的利益……
这些,都是苏眉儿急切想要知晓的。
可惜,有天一在,她始终没能离开任府一步。
不管苏慕以前做的是何营生,却确切的是与任家为敌,苏眉儿不放心他们一直在任家,便小心翼翼地向任云建议,将两人送去清净的寺庙,好生静养。
还道需一番周折,这才能让任三公子答应。谁知他二话不说,便派人将苏慕与丽娘送出了府,并特意请了寺庙的主持前来迎接。
一来安了苏眉儿的心,二来也表达了他的诚意。
苏眉儿瞅见那位青衫白发的高僧,站如松坐如钟,的确有一身仙骨的派头,这才放下心头大石。
有这样的主持在,爹娘定能受到妥帖的照顾。
只是那高僧瞥见她,却是双眉一皱,手中的念珠缓缓滑动,目光凌厉。
“女施主逆天而来,行逆天之事,是为不妥,还请即刻罢手。从何处而来,就该往何处而去,阿尼陀佛……”
闻言,苏眉儿不怒反笑:“奴家在此地,便是逆天。既然天且助我,我又何必辜负老天爷的一片心意?”
“此乃违天之论,女施主长此以往,不一定能得偿所愿。”高僧循循诱导,只望她回心转意。
苏眉儿摇摇头,神情决断:“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便不会放弃……大师不必多言,还请对奴家两位长辈多加看顾。”
“本就是已死之人,又心术不正,枉生了贪念。女施主要救他们,需让两人拜贫僧的门下,这才能苟且偷生。”高僧双手合什,双目微垂。
苏眉儿无视前面几句,听出了希望,不禁脸上一喜:“大师此言,是有办法救叔叔和姨娘?”
“女施主,出家人从不打妄语。”高僧的眼神在苏慕与丽娘身上一扫,微微颔首。
激动一过,苏眉儿不由涌起几分忐忑。
拜入高僧门下,显然是好事。只是这样清苦的日子,终归要累了爹娘。
可是,能保住两人的性命已是不易。
往后的时日,她还能时常到寺中探望两人,在爹娘跟前尽孝,完了自己上一世的遗憾。
想到这里,苏眉儿叹了口气,终于是点头答应了。
“那么便劳烦大师出手相救,奴家终生不忘大师恩情,愿为牛马供大师差遣。”
“女施主言重了,”高僧将苏慕与丽娘两人带入马车之中,飞快地往寺庙而去。
苏眉儿着急地站在原地,便要跟上,奈何不敢差遣任府的下人,只急得团团转。
见状,任云微微一笑,示意天二牵来一匹枣红骏马,翻身而上。
“苏姑娘,上来。”
他在马上稍稍弯下腰,单手伸向一旁的苏眉儿,柔声唤道。
她抬起头,刺目的阳光在任云的身后渡上了一层厚厚的金色光芒,更显风神俊秀。
苏眉儿略略一怔,犹豫了一会才握住了他的手。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便已坐在任云身前,后背紧紧贴着他结识温暖的胸膛。
苏眉儿不自在地往前一挪,垂着头不吭声。
任云一手揽着她的细腰,一手拉着缰绳,低头一笑:“苏姑娘,我们出发了。”
话音刚落,马匹仿佛离弦之箭那般骤然狂奔。
苏眉儿吓得脸色发白,双颊被冷风刮得刺痛,两眼几乎要睁不开。顾不得其它,她只能转过身,双臂牢牢地抱着任云,把脸整个埋在他的胸前,生怕一个不留神这马就会把自己甩出去!
清醒
前去寺庙的路途并不远,苏眉儿白着脸用力抱着任云,几乎将整个身子埋在他的怀里,直到骏马停在了庙前也不自知。
任云自是想这样的时刻多停留些许时候,却不愿他们如此的模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观赏。
轻轻拍了拍苏眉儿的肩膀,她这才回过神,怔怔地坐直身,瞅见自己紧紧搂着任云腰上的手臂,急忙收回手,脸红红地手脚并用地爬下了马匹。
悄悄转头,却见任云朝她微微笑着,眼中尽是宠溺与调侃之色。
苏眉儿扭过头,快步走向马车,将爹娘一一扶下,这才跟在高僧的身后缓缓往寺庙走去。
这庙宇在一座山顶,需经过一百零八级石阶,以示心诚。
即便苏眉儿从小便做苦活,不像一般人家的女子那么柔弱,在走完台阶后,也禁不住双手撑着膝头,微微喘气。
任云单手托着她的手臂,低声问道;“苏姑娘还好么?”
“嗯,”苏眉儿喉咙干涩,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侧头见身旁的人脸不红气不喘,一身白衣不见半点泥污,不由心下泄气。
果真有武艺在身的人,即使看起来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要比她厉害数倍。
一行人进了寺庙,按照高僧的意思,分别让弟子带几人到后山沐浴净身。
苏慕自是有天一的照顾,丽娘则是苏眉儿自个扶去,又亲自细心擦拭清洗。
当年娘亲病重时,擦身的事皆是年幼的她完成的。
此时此刻,苏眉儿心底有些怀念,更多的是感恩。
老天爷将自己送到了十年前,不管能不能让爹娘过上非富则贵的日子,总是能令两人还好好活着,她也能好好尽孝,弥补前生的遗憾。
折腾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众人这才回到庙宇大堂之中。
高僧坐在草垫上,双腿一盘,口中念念有词。
底下不少年轻和尚闭着眼,一脸平静地敲着木鱼。
浓厚的檀香在大堂各处飘散而来,苏眉儿仿佛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洗涤了一回,只觉浑身舒畅无比。
诵经结束,高僧并没有急着医治,却是又问了一句:“女施主真的要救两位施主,绝不后悔?”
苏眉儿不明所以,心下有些不高兴了:“大师,这是当然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者这他们是奴家的近亲,岂能见死不救?”
“如此,贫僧便要开始了。”说罢,高僧再不规劝苏眉儿,而是让弟子送来两碗清水。
苏眉儿皱着眉,这水跟方才洗澡池子里的水没甚区别——不知怎的,她的脑海中飘过“神棍”两个字。
她略略一愣,自己怎就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毕竟镇上的老郎中都说爹娘没救了,不过数天,这和尚便声称能救得了两人。
如此的巧合,当时的苏眉儿太过于欣喜,反倒没有细究。
而今,倒是回过神来。
治不好不好紧,大不了苏眉儿再好生照顾两人,养爹娘下半辈子。
若是这神棍为了骗钱,随意弄了什么给咽下去,回头闹出人命该怎生好?
苏眉儿越想越是忧心,眼见高僧从袖中掏出两颗黑色的丸子。她更是觉得那不起眼的药丸就跟毒药差不多,眼皮狂跳,愣是跳起来想上前阻止。
身边的任云眼明手快地抓住她,要笑不笑道:“苏姑娘,大师作法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她皱起眉看向此人,莫不是这老和尚跟任家联手,不敢明里对爹娘不利,于是借此事除去两人?
可是,苏眉儿想不通爹娘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任家……
还是说,爹爹跟着张老大好一段时间,又抢了任家的生意,所以任云这是迁怒,又或是居心叵测?
她越发不放心,又挣脱不得,便大喊一句:“大师,等等——”
高僧果真停下手,依旧四平八稳地问道:“不知女施主有何指教?”
苏眉儿眼珠子一转,尴尬地笑道:“男女授受不亲,这碗水还是奴家来喂姨娘罢。”
她确实说得在理,即便在出家人眼里早就没有男女世俗之分,有的不过是一副白骨而已。
高僧倒是随意,轻轻颔首,任云也只好放开了苏眉儿。
她快步上前,接过给丽娘的那碗水,趁周人不留神,仰头咕噜喝了一大口。
身边的小和尚愣是被苏眉儿的举动吓了一跳,却见她砸吧着嘴,似乎还没喝够,脸色有点变了。
高僧仍是一脸平常,淡然地开口道:“这药贫僧侥幸得了两颗,普天之下再无第三颗。女施主将这碗水喝完,能救的便只有其中一人了。”
苏眉儿面色一黑,想到刚刚先尝过了,没有发现异味,估计水里没有放了奇怪的东西,终究咬咬牙把碗里剩下大半的水喂给了丽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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