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儿面色一黑,想到刚刚先尝过了,没有发现异味,估计水里没有放了奇怪的东西,终究咬咬牙把碗里剩下大半的水喂给了丽娘。
这大师早不说,看着她喝了那么多也不出言阻止。不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她倒没看出来。
反而这高僧说话神神叨叨的,比起以往自己装扮的神棍差得远了……
苏眉儿心里腹诽,脸上倒没敢表现出来。
若是惹得这高僧不高兴,以后受苦的也只有在此处的爹娘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点浅显的道理苏眉儿还是懂的。
她紧张地盯着爹娘,不到一刻钟后,两人的双眼渐渐褪去了原先的呆滞,渐渐显露出丝丝清明。
小半个时辰,苏慕已经率先恢复了神志,疑惑地望着四周,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丽娘缓了缓,面色不太好,也逐渐认出了眼前的苏眉儿与苏慕,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萍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眉儿简略安抚了两人,将事情粗略说了一遍。
苏慕急忙起身向高僧道谢,丽娘亦是满眼感激,只是动作稍有迟缓。
见此,苏眉儿不禁想起自己方才的鲁莽,喝去了娘亲的药水,这才让她恢复得不如爹爹。
只是此刻懊恼也没用,最重要的是爹娘都恢复如初。
苏眉儿的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苏家出事后,她连连忧心,终于能稍微放松。
苏慕与丽娘对于往后都要在这简陋的寺庙生活,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丽娘更是惊讶道:“奴家一个妇道人家,怎好长居在庙宇之中?”
高僧双手合什,面目平静:“女施主不必担心,贫僧已经将后山开辟成独立的院落,方便两位居住与静修,以免有人打扰。”
苏慕神色有些为难,喃喃道:“我家适逢人祸,就此留在庙里,家中人如何处置?”
任云上前一步,替高僧回答了他:“苏老爷不必忧心此事,苏府四十七人,除了两位,再无一人生还。”
听罢,两人面色骤然惨白,显然没料到府中的下人竟死了个精光!
苏眉儿怕他们再受惊吓,连忙转移话题:“叔叔和姨娘需要什么,尽管交代萍儿便是,会尽快送上山来。”
丽娘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背,慈爱地笑道:“萍儿真是有心,可惜我跟你苏叔叔要在这冷清的庙宇呆半辈子,也没什么好需要的了。”
苏慕叹了口气,接口道:“就是,一床一桌,有吃的,有瓦遮头,这便足够了。”
苏眉儿听得心下难过,毕竟在他们一家再苦再穷的日子里,几人住在小小的院落,却不会像在寺庙这般禁锢出入的自由。
她有些心软,不知道待会哀求高僧,能否换一个条件,等两人好些后便安排爹娘下山?
不等苏眉儿出声,高僧眯起眼,声线一如既往的平板:“女施主今夜便留下安顿两位,明日一早便下山罢。”
此话一出,分明是没有回转的地步。
苏眉儿蹙起眉,心思矛盾。一方面不愿爹娘不痛快,一方面却又承诺在先,不想出尔反尔。
一时间,她默不作声,只轻轻点头。
任云亦提出留宿一夜,小和尚领着几人去了后山的一处小院。简陋却不破败,干净整齐,显然之前有人收拾过了。
苏眉儿环顾一周,心下感激,真心实意地跟小和尚道了谢,惹得小和尚连连摆手,红着脸跑开了。
一共两间房,爹娘得在一处,天一执意守在外头……
苏眉儿瞥了身边的任云一眼,迟疑道:“只剩一间房,公子是否……”
她想着寺庙里估计不止这里能住人,任云又是男子,就算跟其他和尚凑合一晚也是可以的,自己一个女眷倒不好开这个口。
可是任云丝毫没有理会到她的犹豫,径直进了屋,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榻上,笑道:“苏姑娘,你我已经成亲,理应同床共寝,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苏眉儿暗暗咬牙切齿,说什么也不愿跟他共处一室,折中道:“要不我跟苏叔叔商量一下,今晚他跟公子一块,我和姨娘凑合一夜……”
不待她说完,苏慕推门而入,连声说着“使不得”。
他走上前来,苦口婆心道:“没想到萍儿居然是任三少爷前阵子迎娶的新娘子,夫妻哪里有隔夜仇的,分房更是有失体统。”
丽娘也在一边附和道:“是啊,萍儿既然嫁入任府,就是任家的人,怎能过门没几天就跟夫君分床睡的?”
他们一人一言,直说的苏眉儿哑口无言。
总不能跟爹娘解释,其实她跟任云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
这样的话,苏眉儿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只能憋屈地闷在心里,偷偷狠瞪床前听得津津有味的任云。
云泥之别
任云倒也没有得寸进尺,两人同居一室,他率先让出了屋内唯一的床榻,在藤椅上盘腿而坐。
练武之人总是如此方便,苏眉儿想着自己这样坐一夜,恐怕第二天就得腰酸背痛得起不来的。
抱着被子缩在床榻上,她背对着任云,对他倒是改观了一些。
这个人或许总是利用、算计,城府极深,却还真的没有让她受到实质的伤害。
只是,苏眉儿一念及那夜被杀的任恒,以及在地上满身殷红的如倩,心底便有些难过、疼痛,甚至是惧怕。
任云此人时常温和浅笑,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转过身却轻而易举地除掉了亲大哥任峰和亲生爹爹任恒。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机,令苏眉儿打心里面对他产生了惧意。
这也是前生与家人和和睦睦,爹爹死后跟娘亲相依为命的苏眉儿难以理解的。
同是血亲,怎的就能下得了手?
即便再不好,总归是他的大哥与亲爹……
苏眉儿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睡得并不沉。
模模糊糊的,爹娘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苏眉儿想起他们清醒后,神色却不太自然,似乎隐瞒了什么。
未免让爹娘想起那晚的可怕屠杀,苏眉儿不敢问起那一夜的事……
她翻了个身,感觉自己越发多心了。
半睡半醒间,察觉到身边坐了一人,轻轻拂去自己脸颊上的碎发,目光似是在她身上流连片刻后,wωw奇Qìsuu書còm网周侧恢复了空荡与冷清。
苏眉儿从昏沉中醒来,椅上的任云早就不见踪影。
她疑惑地下了榻,发觉连门外的天一也不在。
或许任云是睡不着,这才出去走走?
随手披上一件外袍,苏眉儿推门而出,借着微弱的月色在屋外走走,不知不觉到了爹娘房间的门前。
屋内烛光摇曳,没料到这么晚了,他们还未曾就寝。
苏眉儿略显迟疑,终究是上前敲了敲门。
“谁?”苏慕厉声一喝,吓得苏眉儿连退两步。
稳稳心神,她才小声应道:“苏叔叔,是萍儿。”
丽娘打开门,笑了笑道:“这么晚了,萍儿怎的还没睡?”
“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叔叔和姨娘还未曾睡,可是不习惯?”两人把苏眉儿迎了进去,她环顾一周,床榻干干净净,显然未曾有人躺过,不由问起。
丽娘苦笑道:“以前倒是无所谓,只是这段日子躺的是云庄丝绸锦缎,这一换地方还真的不适应。”
苏慕睨了她一眼,丽娘自知自己多言了,低着头不吱声了。
云庄是什么,苏眉儿并不太了解。
只是依他们所言,想必是上好的料子,与之相比,寺庙中的简陋床榻和被褥怕是云泥之别。
苏眉儿抿抿唇,她身上的钱银还剩一些,不知这所谓的云庄的物事能否买得起……
琢磨着明天下山去走一趟,她抬起头,望见爹娘身上的绫罗绸缎,骤然间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苏眉儿垂下眼,看到了她穿着的普通棉布衣。
任家不是没有给自己准备上好的衣裙,只是她习惯了几钱的粗劣棉布衣,不但穿起来舒服,脏污了也容易清洗。
最重要的是,那些衣裳看着漂亮,走在路上却得心惊胆战,生怕沾污了一点。束手束脚,让苏眉儿倍感不舒服。
此时看到爹娘这般自在地身穿华服,对着满屋比之以往的旧房子还要好些的家具和床褥不屑一顾。
苏眉儿的心只觉一点一点的凉了……
以往朴实勤劳的爹娘,似乎在她改变命数后便一点一滴地改变着。若非相同的容貌,苏眉儿甚至觉得,他们已经渐渐变成了陌路人。
苏眉儿叹了口气,终究是由贫入富容易,从富回到贫何其难……
“苏叔叔,姨娘,苏府并没有发现眉儿,可知她究竟去了哪里?”她沉默半晌,斟酌着问起了此事。
丽娘一怔,望向了身旁的苏慕。
苏慕冷着脸,漫不经心道:“那晚府中到处起火,惨叫声不断,我跟丽娘出了主屋,便被人打晕了……既然没发现眉儿的尸体,估计又溜出府外玩了罢?”
闻言,丽娘连连点头附和:“就是,平日眉儿总喜欢往府外跑,在屋内一刻也呆不住。”
苏眉儿抿了抿唇,撇开脸道:“那么,叔叔和姨娘可知眉儿平日都去的哪里?”
“往日都有一两个下人在眉儿身边跟着,我们也就很少再过问了。”苏慕答得飞快,理所当然道:“我前段时日忙着做生意,丽娘也得操持家里,怎的还有闲心去问这些琐事?”
“那么当晚叔叔和姨娘没看清是什么人闯入府中,又为何杀了那么多的人?”苏眉儿不死心,继续问道。
苏慕沉吟一会,支吾道:“我老老实实地做生意,怎知这其中得罪了什么人?若非要说得罪的,恐怕也只有……”
他左右张望,迅速把门窗关严实了,正色道:“萍儿,叔叔也跟你说实话。我跟的镇上的张老大做买卖,与任家向来不对盘。”
苏眉儿一怔,接口道:“那个张老大不是几番想要抢任家的生意,这才得罪了任家?”
苏慕皱起眉,不悦道:“萍儿,这是谁告诉你的?张老大以前确实是做盗匪不错,可是早就金盆洗手,老老实实地做买卖。”
“任家在桃源镇称得上是一霸,所有的生意都要插手。张老大本分做生意,好几次也被任家坏事,赔了不少钱。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