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儿摇摇头,只觉脑海中一片混乱。
“如此的纵容,如此的自欺欺人,姑娘还想继续下去?”任云仍旧轻声说着,搂着她的肩膀愈发用力。
“在下不知道姑娘与苏家老爷有什么渊源,只晓得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他们死不悔改,又与你何干?”
苏眉儿长长地吁了口气,站直身却撇开脸,没有直视任云的视线:“他们向来心善,不过是一时糊涂……”
闻言,任云嗤笑道:“以前或许是受了张老大的迷惑,只是此时此刻,真的还是这样么?”
苏眉儿一窒,余光瞥见任云那双似是尽数了然的黑眸,心底一阵慌乱:“或许,张老大手中有两人的把柄,这才……”
任云低低叹息,不知是为了她的心软,还是不切实际的希翼:“苏家的女儿确实是中毒了,并非在我们救她出张家别院的时候,而是进了这寺庙之后。”
“不,这不可能。”寺庙中皆是一心向佛的和尚,如何会对一个八岁的女童下手?
苏眉儿不可置信,心中隐隐有了些眉目,却硬是忽略之。
任云笑了笑,对于她近似欺骗自己的举动并未多加指责:“既然姑娘心里有数,在下也不必多说什么了。只是不入流的小毒而已,今夜那女童便会安然无恙。”
“当然,前提是她没有还在后院的房内,要不然……”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苏眉儿却明白了任云的意思。
先前不断涌起的慌乱,此刻奇迹般的渐渐平复。
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相同的人,终归是会变的。
爹娘再不复以前,这是已经呈现在眼前的事实。
苏眉儿叹息一声,神色平静:“那块木牌有什么渊源,想必任公子是知晓的。”
“张老大的信物罢了,看见这东西,必然派人尾随在后,查探此地,再将两人带离……不过如此而已。”任云反手拿出木牌,重新放在她的手中。
这一刻眼前的女子眼底的迷雾终于慢慢散去,透出清亮透彻的目光。
有些事苏眉儿并非不知,却只是一再忽视。
她用力捏着木牌,淡淡道:“只为了离开此地,不惜在自家女儿身上下毒……他们已经被这里的生活逼得不能不下狠手了?”
“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寺庙的生活确实过于平淡且贫苦了,也难为他们受不住。”任云放开手,微微笑道:“之后姑娘要怎么做,在下便不再插手了。”
“既然他们想离开,便……遂了两人的愿。”苏眉儿低下头,轻声说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也是他们的选择。”
“不后悔?”任云看着她,目光一沉。
苏眉儿摇头:“我想要他们过得快乐和安稳,只是强加在两人身上的念头罢了……”
即便能在寺庙中安然无恙地过上数十年,对于爹娘来说,恐怕是又一次的炼狱而已。
如此,她又何必让两人在煎熬中度日如年?
心意已决,苏眉儿再次点头:“此事便有劳任公子安排了,务必让苏叔叔和姨娘……”
她话语一顿,垂下眸,骤然心底一阵烦闷。
这一会要请求什么,让爹娘继续锦衣玉食,安然无恙地度日?
还是把他们送往张府,交给张老大来安置?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苏眉儿心里想要的。
任云看出她的犹豫,挥挥手便让天一去办了,牵起苏眉儿便往外走:“既然事情已经了解,我们这就回府去罢。”
她正要答应,忽感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要倒下。
任云眼明手快,迅速伸手扶住她,皱起眉一脸急切:“天二,立刻去把郎中请来。”
他索性将苏眉儿打横抱起,飞快地踢开庙门,拦住一个小和尚去知会主持。
老主持很快便安排了一间空置的厢房,任云小心翼翼地将苏眉儿放在简陋的木床上,一脸心焦。
她面色苍白,深思清明,却是浑身发软,口不能言,眯着眼望向身旁的任云,神□言又止。
任云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抚,一面示意老郎中上前查看。
郎中抚着胡子,好半晌才道:“夫人不过体虚而已,又急怒攻心,这才突然晕倒,老夫这便开些滋补的方子,再多多修养便可。”
他大笔一挥,很快便写好了方子,笑眯眯地离开了。
苏眉儿躺了一会,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转过头瞥见屋内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只得任云坐在床头,仍旧专注地盯着她。
她面上一红,小声道:“我无甚大碍,叔叔和姨娘……”
“已经让天一把人送出庙门,这会该在山下了。”任云拂了拂她散落的乌发,叹道:“他们两人的事,你就别再忧心了。”
苏眉儿仰起头,迟疑着仍是开口:“不知他们去往何处……”
任云冷哼道:“还能有哪里,不外乎是张府。”
说罢,他又冷笑:“可惜去的不是时候,怕是要吃些苦头。”
她满目不解,还要再问,被任云的手掌覆上双眸,眼前陡然间一片黑暗。
“别想了,睡吧。”
温柔的轻呢,苏眉儿乖顺地合上眼眸,只觉一股倦意由心底涌起,转眼间淹没了自己。
她确实是累了,近日劳心劳力,又一再苦苦挣扎。这样勾心斗角的事,原本不是自己擅长的,却不能不为之。
抿了抿唇,苏眉儿骤感一片悲凉,却终归是抵不过困倦,慢慢睡去了。
“公子……”天一站在门前,正要禀报,却被任云止住了。
他扫了眼榻上沉睡的苏眉儿,一再压低了声线:“按照三少奶 奶 的吩咐,事情已经办妥了。”
任云微微颔首,天一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他低下头,望向近日明显消瘦了的苏眉儿,轻轻一叹。
指尖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脸颊,苍白得让人心怜。抚上苏眉儿的嘴角,粉色的唇瓣褪了色,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任云俯下身,双唇终究代替了那微凉的指尖,轻轻的覆在苏眉儿的唇上,浅浅的一抿。
这个女子在逐渐成长,总有一天定能站在他的身侧,与自己并肩而立……
苏眉儿一觉醒来,已经是一日之后了,天色渐暗。
她恍惚地坐起身,只觉头疼欲裂,浑身的力气被人抽了去。
甩甩头,苏眉儿摇摇晃晃地下了床榻,脚步一虚,险些摔倒。
刚进门的任云大手捞起她,蹙眉道:“先吃点东西,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还好,”伸手要接过他手中的手帕,却被任云略略一避,扑了个空。苏眉儿被他圈在臂弯里,轻轻擦拭着脸颊。
温热的手帕带来丝丝暖意,她舒服得轻轻喟叹一声。瞥见任云唇边的浅笑,不由红了脸:“我自己来就行……”
“好了,”任云把手帕一放,将白粥小菜放在她的跟前。
苏眉儿吃了几口便要咽不下去,见她心事重重,任云略一挑眉,笑道:“正好姑娘醒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她心不在焉地反问一句,手中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碗里的白粥。
“张老大近日河运的生意一成一败,损失了一大笔的钱财,心腹还被官府扣押,短时间之内不可能重见天日。”
听罢,苏眉儿回过神,诧异道:“张老大难道不保他的心腹?”
“当然想要保,可也要他能保得住。”任云斟了茶水,递给了她。
苏眉儿接过茶盏,袅袅茶香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见她面上没有想象中的喜色,任云叹道:“如你所愿,姑娘却不高兴?”
“总归是在害人,又如何能高兴得了?”苏眉儿确实想要替爹爹报仇,于是将矛头指向了李曲。
直接与张老大的势力硬碰硬,到头来只是两败俱伤,反而得不了好处,倒不如采取迂回的战术。
她双掌托着茶盏,眼神复杂至极。
明白自己不够狠心,又谨慎不足,这番试探成功,定然是任云的安排。
这个人素有城府,此事明明能得到更多的益处,却按照她的意思去办,没有多加插手,只从旁协助……
思及此,苏眉儿转过头,轻轻向任云道谢。
任云看着她笑了:“你我夫妻之间何须说一句‘谢’字?你的事,便是在下的事,仅此而已。”
苏眉儿微怔,脸色有些窘迫。
他三番四次地强调夫妻二字,两人却是有名无实,难不成是在暗示什么……
想到这里,苏眉儿脸颊滚烫,连耳尖也热了一片。
任云正欣赏着落霞满布而越发显得娇俏可人的她,却见天一匆匆而来,满脸凝重。
“公子,张老大不知从何得知是我们授意让知府拦下了他的货,这会正带着人要来府上叫嚣寻事!”
苏眉儿大惊失色,此事隐秘,又几番周转而为,张老大怎会发现端倪?
嫁祸
任云冷笑道:“任府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来人,把大门通通打开,让我看看张老大究竟想做什么!”
苏眉儿挣扎着想要下地,却被他伸手制住了:“你身子虚弱,在床榻上歇息便好,这些小事就交由为夫的去办。”
她迟疑了一会,闷声道:“若非我执意如此,此事又怎会牵扯到任家……”
终归是自己的责任,怎好置身事外?
任云眉目的冷厉褪了一些,多了几分柔和:“不必担心,单凭张老大还成不了什么气候。”
“公子,张府数十人已经闯入前厅,所到之处均是一片狼藉。”天一蹙眉来报,对于那些野蛮的莽夫甚是不喜,居然一哄而上,看到什么就砸。
“反正稍后便要讨回来,怕什么。”任云吩咐了婢女照顾苏眉儿,这便拂袖而去,神色一如往常的淡定。
见他胸有成竹,苏眉儿这才微微宽了心。
只是随着外头越来越厉害的喧哗与破裂声传来,她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这张老大未免太狂妄又目中无人了,带着人来任府闹事,却不知收敛。
如此下去,任家的损失就大了……
苏眉儿趁着婢女到厨房,披上外袍便往外走。
只是在不远处的拐角,隐在阴影里,模糊地听到两个厨娘嘀咕着“煎药”的字眼,心里不由起疑。
她小心翼翼尾随着那名端着汤药的厨娘,很快便来到任府偏僻的一个小院落里。
院内没有旁人,厨娘进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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