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把这些蚕丝和布料让我亲眼看看,便足够了。毕竟是任家的作坊,我进去甚为不妥。”她支支吾吾地说着,想来任云还未曾成为家主,这就将外人带进作坊,若传出去,恐怕对他之后颇有影响。
看见苏眉儿面上的神色,就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念及她对自己的关心,任云不由心下一暖,伸手抚上苏眉儿的脸颊,微微笑道:“眉儿不必担忧,作坊的工艺,并非让人一眼瞧瞧就能偷学去的。”
言下之意,带苏眉儿进作坊走走,也不会受到极大的阻碍。
“再说,眉儿是在下的娘子,是任家的人,又如何不能进作坊看看?”
任云如此坚持,又神色平静,苏眉儿便轻轻点了头。
“时候不早了,这便歇了罢。”任云睇着她,唇边的笑意更甚,突然又道:“若非郎中说眉儿的身子最近不能太操劳,在下真想今夜留宿在此。”
苏眉儿一听,登时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把任云推出了房间,用力地合上门板,还能听见任云压抑的笑声,不禁心下恼怒。
自从今儿的亲昵之后,这人便越发得寸进尺了……
第二天一早见着任云,苏眉儿还有些赧然和不自在,幸好他也没再开口说出惊人之语,老老实实地带着她在作坊里转悠了一圈。
亲手摸了材质,又亲眼看了,苏眉儿这才从纸上谈兵脱离出来。
眼见为实,的确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得多了,心里有了底气,苏眉儿很快便又送去拜帖,约了贾升商谈布料之事。
贾升很快便回了信,只是将见面的地方从茶馆换回了贾府。
苏眉儿迟疑片刻,终究是答应下来。
对此,她找任云商讨,提及贾府的蹊跷:“一个商贾,用得着把府邸弄成八卦阵一样么?”
任云笑道:“哪个商贾的双手是清清白白的,总归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既然他要约在贾府,说明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眉儿只要安心与他打太极,得到贾升的信任便足够了。”
既然任云也这般说,苏眉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翌日穿戴一新,她领着另外一名护院踏入了贾府。
这护院不过是跟苏眉儿年龄相仿的少年,白净清秀,若非穿着护院的武人装束,说是哪家的小少爷也不为过。
因而,贾升不免多瞧了那少年一眼,与苏眉儿寒暄之余,不禁提起道:“上回苏小公子带来的护院,并非是这一个吧?怎的看起来如此年轻,真能护得了小公子周全?”
苏眉儿憨厚一笑:“上回的护院是临时请来的,家中的老人说第一次出门,总归要有个高大壮实的来充充场面。如今跟贾老爷相熟了,也没必要再雇个外人过来。”
这话说得简单,话里有话,却是没把贾升看作外人,且也透出那么一点天真。
不得不说,商人的心思复杂,多是胸有城府。他们喜欢聪明人,却更喜欢单纯的——毕竟这样的人才容易好骗甚至多占点便宜,不是么?
贾升表情愉悦,亲切地拍拍苏眉儿的肩膀,用力之大,险些让她往前摔下去,幸好身后的少年不着痕迹地托了一下她的手臂,这才站稳了。
贾升面色有点尴尬,大笑道:“苏小公子真是个妙人,你这朋友在下是交定了。来,上好茶!”
小厮眼明手快地端上香茶,转眼间前厅的下人便退得干干净净。
贾升眼皮一抬,瞧了眼苏眉儿身后站得笔直的少年,却没有出声让他离开。只是眯了眯眼,便默许了此人留下。
毕竟苏眉儿之前也提及了,上回的护院是临时雇的,反倒是外人。这少年,恐怕就是本家的人了。
苏眉儿见他的眼神不时瞟向身后的少年,心里有些奇怪,还是清清嗓子开始了今天来的目的:“贾老爷,小子跟家中长辈商谈后,只怕这出让的生意是做不得了。”
说完,她叹了几声,无奈道:“贾老爷的价钱给的公道,只是家中老人舍不得大半辈子的努力……”
贾升的神色有些失望,口中仍是安慰道:“在下也能理解,贾家的产业,也是在下十余年白手起家打拼回来的,即便有极好的价钱,要说卖还真舍不得。”
“不过没关系,跟苏小公子这笔生意谈不成,往后总会有机会的。”
苏眉儿朝他笑了笑,道:“不必往后,小子这会便有个生意要跟贾老爷谈谈。”
贾升挑挑眉,颇有兴趣道:“那就真得好好听听苏小公子的了。”
苏眉儿抿了口茶,不慌不忙道:“这布料的秘方不能出让,却能与贾老爷合作。毕竟贾老爷经商十数年,人脉众多,这布料若是能卖到更多的地方……”
贾升摸摸下巴,双眼不由一亮:“苏小公子的意思是,你管作坊,卖布的事却是交由在下去谈?”
“不错,若是如此,对我们双方都有利,不是么?”苏眉儿比划了一下,慢条斯理道:“至于盈利,我们五五分账如何?”
贾升有些心动了,却犹豫道:“此事听起来可行,只是苏小公子的作坊不大,如何能都周转过来?”
苏眉儿睇着他,笃定一笑:“物以稀为贵,贾老爷以为呢?”
贾升略显惊讶,似乎是小看这年纪不大的少年郎。
正要开口,却又听苏眉儿说到:“提起周转,小子的作坊确实太小,如今也没多少闲钱。若能买些好的蚕丝,多雇几个好手,这生意便能很快做起来。”
贾升沉吟半晌,似乎有些拿不了主意:“苏小公子打算向在下借笔钱来支撑作坊?”
“贾老爷明鉴,若非如此,小子的作坊根本无法撑下去。”她想了想,比划了一个数目,又道:“为此,半年内除了必要的钱银,余下的盈利全部归贾老爷,你意下如何?”
贾升心里默默盘算,以他的手段,半年早就把这数目翻上两番,对此根本是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这数目巨大,一下子拿出来倒有些困难。
“两日后,在下定会给苏小公子答复。”
苏眉儿微笑着颔首,暗忖着贾升要拿出这笔数目庞大的钱银,必然要向莫公子伸手。
两者取其一,不知道贾升最后留下的会是哪一边?
被掳
商人重利,苏眉儿抛下的诱饵,明显是让贾升心动了。
相较之下,莫公子的布料虽然是一等一的好,又价钱比任府少上一些,按理说也是能占便宜的好事。
可惜两方一比,苏眉儿那边的利润不知要翻上多少倍。
贾升考虑了几天,盘算清楚,已然动摇。
只是这苏眉儿突然冒出来,让他心里不安,还是立刻派人去查探情况。
任云早就命人匀出了一间小作坊,又派了可信的老人进去,不管怎么查,都是苏小公子的产业。
不久后,贾升便约了苏眉儿到府上商谈。
寒暄几句,便开门见山。
来之前,苏眉儿又细细考虑,她这便的好处如此之多,贾升不可能不动心。
如此,贾升对于苏眉儿的提议表示相当的有意向,只是说到最后,神色略显歉意,却婉拒道:“苏小公子的生意,在下怕是没这福分参与了。”
苏眉儿面色一白,显然十分震惊。这样优渥的条件,贾升居然拒绝了……
她稳稳心神,迟疑道:“不知贾老爷为何拒绝小子这门生意?若是价钱,倒是可以再多多商榷。”
贾升摇摇头,惋惜道:“在下看出苏小公子是有心这笔生意,诚意也足,价钱也公道,只可惜……”
他皱起眉,低头抿了口香茶,无奈道:“在下与莫公子已经定下来了,不好反悔。那么一大笔的钱银,短时间内不可能拿出来。耽误了苏小公子的生意,总归不好,在下也只能放弃了。”
苏眉儿咬咬唇,佯装不悦道:“贾老爷所谈,似是跟莫公子的生意尚未定下来,还有商量之处,为何今儿突然就这般决断了?”
贾升叹着气摇头,也不愿多说,苏眉儿再接再厉道:“若是如此,要不小子跟莫公子谈谈,好让他改变主意?”
“这可使不得,莫公子性子淡,不好劝说。”贾升支支吾吾地说着,摆手道:“苏小公子若是有这意思,在下认识几个不错的商贾,不如……”
苏眉儿知道再也不能从他的口中再敲出关于莫公子的事了,自然没有再追问。
至于贾升似是讨好地介绍的几位京商,她自是不会错过,好声好气地接下,连声道谢,这才出了贾府。
苏眉儿苦恼地皱着脸,线索一断,她又将无从找起……
软轿正往任府的方向前去,摇摇晃晃的,苏眉儿在里面有点昏昏欲睡。
突然作为护院的少年靠近轿子,低声说道:“苏公子,前面有一辆牛车碍着路,是否改道?”
苏眉儿打了哈欠,含糊道:“那就改道。”
“是,”少年没有多说,指挥着轿夫从侧面的小巷中绕道。前头的牛车失控,撞翻了周围小贩的蔬果,一地狼籍,看怕一时半刻都很难消停。
这日正是阴天,细雨蒙蒙,小巷更是阴暗潮湿,没能透出半点光亮。
轿夫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免得踩上什么摔了,他磕磕碰碰无关系,若是弄伤了轿子里的贵人,可就麻烦大了。
只可惜他们这般小心,依旧着了道。
一个轿夫突然凄厉地大叫起来,跌在地上抱着腿厉声惨叫。
苏眉儿吓得陡然清醒,伸手掀起一点幕帘,却被旁边的少年止住了:“公子,小人去看看便好。”
雨势越来越大,少年一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快步上前。
蹲下身仔细查看,那轿夫的脚下居然有着一颗马刺。入肉甚深,鲜血淋漓。
这样不入流的小东西竟然出现在这里,少年一惊,霎时暗道不好。
他没有理会仍在哀嚎的轿夫,转身就往轿子那边跑。
少年这一动,周侧忽然无声无息地落下四五名蒙面的黑衣人,看向众人的目光透着一丝阴狠。
少年迅速抽出腰上的软剑,黑衣人亦立刻一动,围着他便扑了上去。
他虽游刃有余,此刻却也无法抽身,看向轿子的眼神越发焦急。
正在此刻,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落在轿子前,轻而易举地搁倒里面的女子。
少年不禁分神,冷不丁被刺中了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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