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见回应,她心下疑惑,又低头凑前了一点。
这才发现,这男子早已失去了意识,双眼睁开,目光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冷冽,仿若依旧清醒。
真是个奇怪的人……
苏眉儿认命地把这人往树丛里拖,累得直喘气。
刚才分明瞧见任府的护院到处巡逻,若是此人被发现,以任家家主的手段,恐怕不被拆骨,也得掉层皮。
她也说不清楚为何要救这个人,毕竟自己如今也是寄人篱下,泥菩萨自身难保。可是他那双黑眸中显出的坚韧,即便是陷于危险之中仍是极力保持着清醒,都让人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个人以前的生活肯定过得不容易,要不然也不会保持这样大的戒心与警惕。
苏眉儿在爹娘去世后,数年来辗转在各个亲属和乡亲的家里,日子过得如何,只有她自己清楚。
秉着说书先生曾言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又不愿见死不救,也就只好把这麻烦揽上身了。
这人的衣服十分繁复,苏眉儿从未见过这样的样式,只好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一边撕扯,又一边乱割。
匆匆在四周找到几棵常见的止血草药,咬碎了敷在那人腰上的伤口。又用几块碎布包扎好,她这才蹲坐在地上,喘了口气。
之后如何,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不得不说,此人皮肤白净,手感极好,想必平日养尊处优。宽肩窄腰,孔武有力,显然是个练家子……
折腾了这么久,再去厨房实在耽搁太久。若是任云突然回去,没在院里见到她,恐怕要焦急的。
苏眉儿擦擦额上的汗,瞅见这套“借来”的衣裙上全是血迹。若是还回去,说不定要连累了这衣服的主人。
思前想后,她索性把沾了血的外衫盖在这人身上。一来免得他受伤体弱,夜里着了凉;二来,等他醒了,自然会把这罪证顺手消灭掉,不用自己操心……
苏眉儿还饿着肚子,当然不愿意就这样空手回去。
救人不留名是英雄,她是小女子,想要点报酬也不算过分吧……
她琢磨着这人的腰上挂着一块雪白的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可是目标太大,这人一醒就立刻会发现此物不见了。
苏眉儿眼尖地瞥见他右手上的戒指,颜色暗哑,显然戴了很久。面上雕刻着一些奇怪的图纹,半旧不新,大方古朴,感觉也能去当铺卖上几个钱。
她素来不贪心,够用就好。
反正自己救人,也不尽是为了钱财,意思意思一下便可。
于是苏眉儿迅速拆掉这人手头上的戒指,揣着怀里,蹑手蹑脚地按原路重新溜回了任云的院落。
一物换一物
苏眉儿到了房间,任云尚未回府。
她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只好猛灌几口凉水,抱着被子到榻上眯起了眼。
想了想,苏眉儿又爬起来,往脸上抹了豆油,又粘好了下巴的白胡子,这才放心地倒在了榻上。
谁知院里会不会突然跑来什么人,如果穿帮了,那就真是她的失误了。
虽说没有拿任云的钱财,好歹都在这样的处境里,算得上是跟他坐上同一条船的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折腾了一晚上,苏眉儿也累的慌,闭上眼很快就找周公去了……
大半夜的,没想到任云却匆忙回了来,还顺道把她给吵醒了。
苏眉儿的起床气虽然小,却不是没有的,瞪圆了眼盯着某人。
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却把周公赶走了,就算天帝老子她都不会搭理的。
吸吸鼻子,一阵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苏眉儿忍不住吞了吞唾沫,套上外袍立马跑到桌前,正襟危坐,板着脸正色道:“任公子的事已经办妥了?”
有吃的在,扰人清梦的罪过又算得了什么?
天一撇撇嘴,就是看不顺眼这小骗子一脸正经的模样,一双眼珠子却使劲往他手上提的篮子里瞧。
不用说,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关切,实际上心思早就飞到饭菜上面来了,实在够装模作样的。
任云也不难为她,示意天一将饭菜端上桌,愉悦一笑:“幸得苏先生的提点,在下这才茅塞顿开,事半功倍。”
“那就好,那就好……”苏眉儿迫不及待地拾起双筷,夹着菜飞快地往嘴里塞,实在是饿坏了,说话含含糊糊的。
任云也不见怪,睇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神色有些歉意:“事情紧急,怠慢了苏先生。明日开始,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天一便可。”
苏眉儿这会连话都说不出了,只得连连点头,恨不得把一盘菜全都倒嘴里去。
这样美味的菜肴,一闻就知是桃源镇百年老店知味馆的手艺。一碟一两银子也未必买得了,她每次经过也就拼命嗅一嗅,暗中回味。难得如今居然能品尝,自然是要吃个饱了。
“若是无事,在下便先行告退了。”任云起身朝她微微颔首,带着天一离开了房间。
见天一欲言又止的神色,任云不过一瞥,便是明了。
“少爷,这人好吃懒做,老奸巨猾,往后怕是容易坏事。”
闻言,任家三少却是笑了:“她足够聪明,绝不会惹祸上身。而且,短短一句话,不是让那棘手的事情有了头绪?”
这一听,天一深知自家少爷已经打定主意,便不好再开口了。
苏眉儿正吃在兴头上,待肚子圆滚滚的再也吃不下,这才突然想起晚上的事。
竟然忘记跟任云提一提那个倒在花园中的陌生男子,说不准是进府里来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瞅见人都走得老远了,她吃饱又困了,嘴巴一抹,直接倒回榻上继续方才的美梦。
至于第二日醒来,苏眉儿自认不是什么大事,任云又忙得不见踪影,此事便不了了之。
“你说祈天阁跟任家的会面要拖延?”听到天一的话,她眨眨眼,似是有些不信。
原本说是三天的,怎么突然就改期了?
还让自己吃不好睡不饱,就愁着如何打发掉任家家主。任恒可不是桃源镇上普通的百姓,实在不好忽悠。
天一眼见苏眉儿咧着嘴,几乎要到耳边去了,眼角不由微抽:“苏先生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那当然……不是,”她恨不得这生意拖得越久越好,不过瞥见天一的面色,立刻改口道:“任家做生意鲜少出尔反尔,难不成是祈天阁反悔了?”
“据说是路上耽误了,具体如何便不得而知。”任云出外,把天一留下照顾苏眉儿的起居饮食,只带着天二离开。
天一心里万分不愿意,某人却十分上道,支使着他做这做那,摆足了架子,恨得他直咬牙!
若非要顾及自家少爷,天一早就把这小骗子扔出府外去了……
苏眉儿第一次支使人,就爱看天一咬牙切齿,却又隐而不发的表情。果然任云的部下训练有素,顾全大局之余忍耐力相当一流。
她耍得闷了,念及怀里的那一枚戒指,又眉开眼笑道:“天一,老夫这便要出府走走。”
“此事属下做不得主,不若等少爷回来再作打算。”这小骗子居然要离府,天一自认武功不差,却担心此女奸诈狡猾,若是一时不察着了道,把人丢了,就不好跟任云交代了。
苏眉儿皱着眉头,不高兴了。一切阻碍她钱路的人,都该打!
她眼皮一抬,上下打量着这护院,慢条斯理道:“天一,任少爷不是让你好生遵从老夫的话?”
他嘴角一扯,直言道:“苏先生,少爷只说听从您的吩咐。”
“那不就得了,任少爷要你听我的,如今是抗命不成?”一个高帽子盖在他头上,苏眉儿摸着白胡子沾沾自喜,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天一压下一肚子的火,却又找不出辩解的字句来。他打小习武,虽也识字,口才却远远及不上某个小骗子,憋得满脸通红。
见他一声不吭,苏眉儿直接将此当作是默许了,高高兴兴地就出府去了。
天一只来得及留下几个字,不敢有半点疏忽,跟在她的后头,生怕某骗子眨眼就不见了,坏了自家少爷的事。
好几天没有出府,市集上的热闹让苏眉儿看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不少人见过神算,看是一身打扮装束与其无异的老头儿,纷纷让出道来。
还有许多受了指点的,躬身作揖,神态恭敬。
苏眉儿抬头挺胸,不言不语地受了礼,看得身后的天一嘴角又是一阵抽搐。
暗忖着某骗子的脸皮,估计比城墙要厉害多了……
在看见她直奔当铺时,天一的脸色更差了。
快步拦在苏眉儿的前头,他颇为不悦:“苏先生,可是任府招待不周,怎地要来当铺筹措银两?”
她顿住脚步,扭头道:“任少爷待老夫自然是不错的,好吃好穿的供着。只是老夫年纪不小了,若没有些真金白银在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天一的脸直接黑了,这骗子分明是说自家少爷给吃的给穿的,就是没给银子。
果真是个守财奴,竟然反过来索要钱财?
原先还以为只是个有点贪财的小骗子,而今看来,果然人心隔肚皮,她根本就是贪得无厌!
苏眉儿睇着他的脸色又白又红又黑,比戏班子的变脸功夫还厉害,只觉有趣至极。
其实天一还真冤枉她了,某人念着要筹钱给爹爹治病。在任府免费吃住自然是好的,省掉了不少钱银。问题是荷包里的小金库不多,如今又不涨了……
手里正好有那一枚戒指,放身上夜长梦多,倒不如直接当掉为好。
“天一先在外头等着,老夫去去便回。”苏眉儿不管他的脸色多难看,转身就要走。
天一咬咬牙,一把拽着她,将怀里的钱袋往前一递:“苏先生,属下这里有些碎银。若是不嫌弃,这便收下罢。”
她伸手掂量了一下,这里少说有将近五两银子。那破戒指也不值这么多钱,自己还估摸着能拿到个一两算不错了。
不过既然有冤大头愿意买,苏眉儿当然是不会拒绝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反正是护院自个给的,又不是她逼迫的。再说,有什么比救爹爹的性命更重要?
苏眉儿不客气地把钱袋收在怀里,却也掏出一块手帕包好的东西,塞在天一的手上:“一物换一物,老夫向来不会贪小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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