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扶正我,低声交待:“咱们回来带了些许干粮,先备上,明日下山去采买些食材吧。”
我点点头,去往屋内,想扭转身体,却发现整个人被师父禁锢在掌下,动不得分毫。
“徒儿方才为何惊慌?”
我一下就从这份娇羞的小情绪里清醒过来,抬眼望去,这山林葱茏,遮天蔽日的,将我们这一方院落围在了当中,仿佛要将这小天地与外界隔绝开来。我不再纠结犹疑,伸手指向门前那一片繁茂的枝叶,问出心底的困惑:“师父,你看那草木,是不是长的过于旺盛了?”
师父顺着我的手指看去,似乎也才发觉绿翠苍龙,漫山遍野,完全是超乎寻常四季的样子。师父沉思片刻,安抚着我:“许是结界开了,这草木便一时不受控制,疯长了吧。”
“四季不入游冥山……师父,你说……这是不是游冥山复苏了?”
师父捏着我的脑袋,转向厨房方向,凑在我耳边低语:“游冥山早已废殆,此山非彼山。徒儿与为师去准备晚膳吧。”
“那游冥山在哪里?我们不是便住在游冥山中吗?”
“苍树即死,人间再无游冥山。”
苍树二字,让我精神俱颤,这两个字总是会让我想起那日迷魂阵中所见到的黛眉少女,师父说那是昔日重影,所以,到底是因为苍树死了,还是因为佳人不再,这山中的一草一木,便不再是故时的游冥山了呢。
我静默不言,随着师父的牵引,去往院侧的厨房,许久不住道观,厨房早已没有生火调息的踪迹,师父端来院墙下的柴火,搭在炉子里,很快便升起了火。我洗净锅碗,烧着水,还剩一点点大米,我便下了锅。
取来的干粮都是在大胡子家时,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都付了单协费用,不过因为我喜欢吃,师父便托人多采买了些许。没成想,回来竟还得靠他们度日。
牛肉干,烤鸭,鱼罐头,酱肘子,鱿鱼丝……哦,还顺手带了一包榨菜。师父盯着那一堆的荤食,终于挑着眉,捡起那包榨菜,取来小盘子呈上。很快锅里的粥便咕嘟咕嘟熬开了,喊来林茂堂,日头已西沉,暮色四合,就着那些微的光,一顿饭吃的酣畅淋漓,在大胡子家,总有顾忌,桌上礼节颇多,况且每天奔波劳碌,心力交瘁,好久没有这样大吃一顿了。
扶着肚子,打着饱嗝,看着一边心满意足在剔牙的林茂堂,几乎将我的存货扫荡一空,我望着仅剩的半包鱿鱼丝,和师父挑了一筷子蹙眉便不再过问的榨菜,终于憋不住烦闷,问出口:“小林,你什么时候回去?”
林茂堂伸长了双腿,靠在椅背上,惬意的盯着天空,徐徐吐出几个字:“永远都不回去了。”
“那怎么行!”我可就这点口粮!
“怎么不行?”他本就靠着炉子坐的,微微一仰,椅子直接磕在了炉子边,他抻着腿,小幅度的晃悠着,慵懒散漫,潇洒不羁,哪里有第一次来道观时,乞丐般沉默寡言的样子。
我嘟着嘴,盯着仅剩的半包鱿鱼丝,迅速的抢过,护在怀里,深怕他一时嘴馋,将仅剩的这点零嘴也吃光。
奈何他瞥着眼看向我,然后眯成一条缝,再度懒懒的望向天空,小声的嘀咕:“别藏了,我不喜欢吃鱿鱼。”
我看向一边收拾碗筷的师父,欲哭无泪。师父却并未帮衬我,而是端着餐具,去洗刷。
我终于认命,默默的将那盘榨菜,小心的收了起来,看样子,小林和师父都不太喜欢吃这个。不论如何,我明天的早饭,有着落了。
师父素来寡淡,厨房还剩了一碗粥,明早就让他们二人分食吧。男子汉,偶尔饿一顿,也应该没有关系吧?反正吃过早饭就会去山下采买食材。而我,一盘榨菜,和半包鱿鱼丝,应该是够吃了,我心中如此盘算着。
因为有了电视机,道观里难得开了电灯,我搬来了椅子,拖着师父与小林,看的滋滋有味儿,甚至野山鸡都对这物什好奇不已,趴在窗台上听了许久,才回了驴窝。
夜深山静,这聒噪的声响,还真是给这游冥山更添一份新奇。我第一次在自己的闺房看这玩意儿,兴奋之余,早已忘了时间,直至看的瞌睡连连,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一夜畅眠,无梦至醒,悠悠翻着身子的我循着一股暖意,由着自己伸手扑了进去。清冷气息扑鼻,就近在我的鼻尖,我惊觉出什么,挑着眼角,睁开一个细缝,果然,白色亵衣下是一副精实的胸膛,棱角分明的下巴,是师父。
而我的双手,正牢牢的搭在师父的腰身上,甚至,腿,也……
外间日光正好,透过薄薄的窗幕而入,照在被子的一角,堪堪是我的脊背,在那一点温吞的热度里,快要灼烧起来。
蚕丝棉被,上面还印着一点血迹,那是我的血。这里,是师父的房间……
我,青天白日,和师父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天哪!我要羞于见人了!
我的脸颊瞬间滚烫,昨晚不过是不小心睡着了,怎么此刻竟与师父同床共枕了呢?我悄悄的收回手,希望乘师父醒来前,先行离开。
僵着胳膊,慢慢抽离,深呼吸,对!再慢一点!很好!右手……
“醒了?”
头顶传来寡淡清冷的嗓音。
作者有话要说: 《逗比徒弟与呆萌师父的日常》233333333333
☆、三生怨(4)
“醒了?”
头顶传来寡淡清冷的嗓音。
我……我真想直接装死算了!整个人揪着嗓子眼,再也不敢大力呼吸,咬紧牙根,沉着气,慢慢的,装作翻身,将手顺势从师父的腰腹抽离,调了个位置,背对着师父,身后的人并未开口说话,而手脚终于顺利的脱离了师父的怀抱,我从心底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只要我能够继续坚持到底,等师父起床出了门,我再起来好了!
少时,身后响起异动,我稍稍宽心,然后,期待的利落起身并没有出现,腰间一紧,附上一双大掌,将我拖进一个胸膛,颈背相贴,声线划过耳廓,丝丝迷乱:“不想起?”
我屏住呼吸!一定不能让师父知道我是醒的!一定!要装下去!
耳垂后附上轻轻的一片啄吻温热,伴随着更加酿人的声音:“那就再睡会儿吧。”
哄……我终于忍不了了,连滚带爬的从床上窜下去,翻身在床下寻着我的鞋子。而我的身上,仅仅穿着一件上下两件套的睡衣,这套衣服还是白院长在成人礼那年送我的。
为什么……我穿的是睡衣……在床角,找到了鞋子,和师父的马靴放在一起,齐齐整整,甚像有什么奸|情。
我顾不得理会身后师父的呼唤,向我的闺房狂奔而去,掀开门帘,不由分说,啪的一声,将屋门磕的震天响。然而不过须臾,我又再次如遭雷击。我看着闺房里正裸着上身套头钻进一件T恤衫的林茂堂,惊呼出声,捂着眼睛,背转过身去。
“你怎么在我房间!?”这厮真是不能久留!吃我的,喝我的!还要住我的!
“莫先生请我住下的。”
我移开双手,回身睁大眼怒视着小林,却见他和颜悦色,似乎心情不错,椅子上取来一件外套,穿在身上,好整以暇的盯着我,说道:“咳咳……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先给口饭吃?”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就知道吃吃吃,没好气的回他:“你先回避一下,我……得找件衣服穿。”
他倒是无所忌讳,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我走到床头衣柜前,感慨自己怕是一时半会儿住不回自己的闺室了,看样子,他是打算久住不走了。正寻思嘀咕间,不经意抬头,看到了铺就的齐整的床上,被子是压箱底的绒面新棉。上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一面红色的卷轴。
那是我的招魂幡,此刻,静静的铺张在那绒面薄被上,祥和安宁,好似没有任何可以惊动它的悲欢离合。
我深知这便是小林赖在这里不走的真正企图,却一点都不忍心将他这唯一的奢望剥夺。
幡在,魂在,她在。
我深吸口气,撇开杂念,让自己忽略这些小情绪,翻出一条淡色牛仔长裤,雪纺长袖衫,这都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比较时髦的衣物。一会儿要去采买食材,我需要穿的正式一点。
穿戴整齐以后,我走出闺室,行至师父的门前时,竟浑身不自在,难掩羞燥,风一般的冲出了道观。
屋外阳光穿透层峦叠嶂的茂林,洒在了院子里,小仙女正悠悠的嚼着草,林茂堂立在阳光里,背对着我,似乎也在静静的欣赏着小毛驴与野山鸡吃食。。
我有感于在床头见到齐整的招魂幡的那一幕,心中突生悲悯,小步的挪着,走到他的身后。
身材健硕的林茂堂,此刻与身后的晨光融为一体,好似我初初认识他时,在电视剧里的风流少年,英俊潇洒,不羁狂傲,真正的血气男人。
仿佛听到了我的脚步,他逆着光回头,向我投以莞尔一笑,春山土墙,茅草屋檐,驴棚斗舍,都要因着一笑而晃动起来了。然后,他便真的伸出手臂,晃动了天光与尘埃,向我招呼了一声。
气宇轩昂,目如朗星,真的是一瞬间就能让人爱慕倾心的美男子啊!……如果,他回头的时候,手里没有刚好露出那半包仅剩的鱿鱼丝的话。
我盯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包装袋,手指都抖了起来,气呼呼的质问:“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吃鱿鱼吗!”
他晃了晃空了的袋子,眼睛搜寻着院子的四处,终于目光一顿,向东北墙角走去,那里有一个早已废弃的水桶,平时就用来堆了杂物。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迈动长腿,走过去,顺手一抛,将塑料袋团在一起,准准的砸在了废桶里,然后转过身来,笑的咧着一口白牙,晃眼的紧:“有时候也吃一点。尤其,肚子饿的时候。”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人怎能如此一本正经的耍无赖!
然而,肚子已经不听指挥的呱呱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