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住在萨满庙附近的那些小孩都不跟我玩,说我是天生不祥的妖孽,说我是爷娘都不要的小孤儿。所以,你每回来看我给我买好些好吃好玩的,我都拿去分给他们啊,其实,倒不是我有多大方,我也就是想炫耀一下,呵呵,我也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可不是没人要的小孤儿哦!”
小堂叔静了片刻,眼中有些我看不懂的清寒纷杂之色,他将从萨满庙带来的伤药拿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攒了些碧绿药膏轻抹过我颈上那道尚还鲜红的刀痕,目中又浮过痛色,他的手指冰凉,可我那颗假心却是暖暖软软,看着那张倾城绝世的脸,笑道“小堂叔,你长得真好看!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我从小就想你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呐?”
他有些哭笑不得,指节轻刮了刮我鼻子。我随口笑道“你怎么还不娶妻啊?你该不会是嫌女人都没你好看吧?呵呵,这倒是麻烦了,人间女子哪能比你好看啊,那你只能去娶个神女仙女什么的?”
他给我抹药的手指一顿,看了我一眼,替我掖好被角,带着宠溺的假怒道“多事儿!快睡吧!小堂叔还有些军务要处理!”……
望着他玉树芝兰般的背影而去,我忽然讪讪的想小堂叔该不会真喜欢男人的吧?我抖了一抖,扬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蓦然回头,我揉揉脸,嘻嘻笑道“试试手还是不是听使唤?唉呀,还挺好用的!”
他似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却是笑了,我只觉瞬时芳华满室,灿烂无比。他轻走过来,抬手轻抚抚我额上的伤,淡笑道“看你还很精神,再陪你聊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凤皇凤皇停阿旁(3)
一月来,我身子好了许多,已能下地行走,小堂叔白日繁忙,可再忙每晚都会陪我聊一会,待我睡着便在外殿案旁硬榻休憩,知他在外守着我,我觉得很心安很幸福……
时已黄昏,闷了一月,见外夕阳绯丽,便想出去走走。后宫花苑荒置,秋来无花,唯梧桐叶落满地,一片惨淡苍黄,前面廊角几名宫婢在打扫落叶,她们的议声随风传到我耳中:
“你们听说了吗?秦王符坚昨日在新平寺被姚苌所杀了,而且,死得很刚烈啊,当时跟在他身边的是宠妃张夫人和两个张夫人生的公主,因不愿女儿被姚苌俘虏所辱,便先亲手杀了两个公主,还逼自己的宠妃张夫人也自尽了啊!”……
我不由唏嘘,那符坚倒真称得一条好汉,只是一代帝王,如此惨烈收场,想必要令后世史官扼腕了。而那抹初进阿旁宫便有的不安又莫名化开了几分……
没有了散步的心境,想回寝殿,却是发现这后苑不大却是廊径盘绕,似处处都是一样。我竟是忘了来时的路了,想上去问问那些宫婢,却听那些宫婢们说“你们听说了么?许多臣将都提出陛下封后纳妃,还想将女眷送给陛下,可陛下都全拒绝了!”……
“都是那慕容玉瑶住在陛下寝殿,每晚缠着陛下!害得陛下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哪还看得见别的女人?”……
“可她不就只是陛下的堂侄女吗?陛下那么些亲侄女都没见过问,你说陛下怎么偏对她那么好?”……
“听老宫人说,那是因她长得有些像陛下的亲姊清河公主啊!你们想啊,陛下当年与清河公主一起被符坚带到后宫,相依为命,感情那就特别不一样……”
“你们是说陛下和清河公主他们姐弟……”,一阵龌龊的笑声……
我微蹙了蹙眉,这样龌龊的笑声,耳刺得很,可我却从未细想过为何从小到大小堂叔独独对我怜爱疼惜,以命呵护?难道真是因我长得有几分像那堂姑母清河公主么?心中有种不明晦涩,遂摇摇头,听师傅说我是小堂叔从坟里挖出来的,一见我便很是怜惜,从此便常来看我,试问我那时不过是个将死的初生婴孩,能看得出像谁?想到此,我眉开眼笑,顿时释然……
……
绕了几道廊,天已全黑,我竟是还没看到寝殿在哪,我天生不辩方向,我从小就想我这对眼珠子真是无用的摆设,白日都没有认路的本事,更别说是这寒凉深夜,一阵夜风便冻得哆嗦。而因后宫空置,没有嫔妾,便是一片黑暗,唯前面转角处有座小阁有昏黄微光,我想去问上一问,走到阁口却惊驻了脚步,我分明听见屋内传来男女热切的喘息,难道是哪个宫女与侍卫偷情?我虽好奇得很,但还好歹有点道德,打算悄悄离去,却闻那女子娇喘着道“韩延,你会娶我么?”
我愣了一愣,这声音不正是那晚来送冠冕的女人,至于她所唤的韩延可是小堂叔的那位有刀疤的左将军,终是没按捺住好奇,我禀了呼吸,从点破窗纸朝里望去,男女交缠的秘戏自不待言,而那交颈的男人正是那日见过的武将,他揉玩着怀里的女人道“梅娟,你也知,慕容冲收了阿望为义子,我眼下怎么能娶你?”
梅娟娇红的脸有些怒色,道“你怎这么窝囊?难道不能如高盖、宿勤崇他们先前杀慕容泓那样杀了慕容冲,再推我儿子坐皇帝位么?”
我倒抽了凉气,原来二堂叔的忽然暴薨也不是偶然,这真是个乱世,乱得没有忠心,没有道义,只有荣华与权欲……
韩延皱眉,道“你以为慕容冲也如他哥哥们那么昏庸好对付吗?他虽长得一副龙阳之姿,实是智谋卓绝,英武狠戾,他的剑为太阳之剑,剑气就足以将我斩了几截!”
梅娟梨花带雨了一阵,道“对了,你知北苑那院子为什么不准宫人靠近吗?连打扫都不准!”
韩延道“不清楚,但我曾看慕容冲一个人悄悄的进去,想来是藏了什么珍宝?”……
“珍宝?”,我也是好奇起来,小堂叔一向视钱财如粪土,什么样的珍宝值得他珍藏,我看了会天上的北斗星,朝北苑寻去……
这里果是有一处杂草丛生的院落,夜里后苑本就寂静,这个院落更是死寂得没有半点生气,让我抖了一抖……
风中飘来一丝酒气,我虽双眼不大好使,好在嗅觉还挺灵,顺着酒气见前面廊角隐约飘过一个玄袍的背影,我顿一喜,那不是小堂叔么?
正想唤他,却又想他怎么可能来这荒僻后苑?我遂轻轻的跟了去,见一间漆黑小屋门是半开,我走到门边一看,见小堂叔正抬手触了墙上一块砖石,看似平常的墙壁竟是后移,地面现出一个方形的空洞,有微弱白光从空洞飘出,光晕中有丝缕飘浮的清雾……
我愣了一愣,竟是有密室,不过并不奇怪,这阿旁宫始建于秦始皇时,设计精妙,皇家历来便多秘密,哪能没有密室?可小堂叔果在下面藏了什么旷世奇珍?
见小堂叔脚步虚浮的朝地下密室走去,似已半醉,对小堂叔秘密的好奇驱使我轻步悄跟了上去,朝下一望,扑面而来的阵阵寒气让我一个哆嗦,惊见一行石阶直通地底,下面竟是一处十丈来宽的石室,四周墙壁皆是光滑石砌,铺了厚厚一层寒冰,而正中一块整冰上放着一只水晶棺,棺上悬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光色如月,可照见棺里躺着一个发髻高耸,珠翠光丽,衣冠华美的妙龄女子,可这显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女尸啊……
身为大萨满的徒弟,虽不会半点巫法,但胆大这点却从没丢过师傅脸面,虽见个尸体场面诡异也并没半点胆寒之感,只是好奇这是谁,要小堂叔如此费事保住尸身。
见小堂叔在棺旁坐下,静凝着那棺中女子,夜明珠的光晕沁在他面上,身姿孤寒,容色纷杂悲戚,听他道“阿姊,那符坚死了,我该很高兴吧,可我却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这十多年忍辱负重,都是为了有朝一日找他复仇,以血当年的耻辱,可他死了,我却觉我此生唯一的对手不在了,这个皇帝位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暗暗叹了一声,听师傅说过,绝顶高手大多灵魂高傲一生求败,绝顶的对手能激发他们与生命缠斗的意志,而对手的消失便使他们迷茫生命意义,而反倒行尸走肉……
而他唤那棺中女子为阿姊,定是清河公主无疑了,都说我与她有些相似,究竟有多像,可那水晶棺反着珠光,形成光圈,我根本就看不真切清河公主的脸。
小堂叔将清河公主如此妥善保住,也可见他们姐弟之情确实非同一般,听小堂叔语声微颤,轻轻道“阿姊,当年我没保护好你,让你惨死,我欠你太多……我虽让那独孤殁将你从坟中盗出,以巫法护住你身体不腐,但这些年让你孤零零的独自躺在这,你定很孤独害怕吧?”
我不由微颤,有些悲伤,可我却并不觉这不伦之情有半点肮脏,只要真爱便是真理,人伦纲常不过是上天造化弄人,而让小堂叔这样好的男子痴情如此,清河公主一生也没白活,该能暝目了才是……
我禀了呼吸,想悄悄退出去,不想打扰他们姐弟相聚,又听小堂叔轻轻道“独孤殁当年告诉我要想让你还魂,得寻到一个阴月阴日阴时的女子,只要在她及笄成年后以她的性命为祭,催动灵媒,以命换命,你便能复活了。而那个祭品我当年便已找到了,我从坟中将她挖出……我惊诧她竟有双与我相像的眼。
这些年我看着她长大,除了那双眼,模样没想到竟出落得与你有三分相像,可她性子却与你很是不同,你是娴雅端庄、温婉柔弱的大燕公主,可她却是个疯疯癫癫、刁钻古怪的妖孽;你精通舞技女红,可她从小懒惰,不学无术,胆子却偏大得不得了,她竟然敢从城楼上跳了下来,除了向我撒娇的时候,她是根本不会哭的……
她从小就很依赖我,很信任我,她一点都不怀疑我对她好是要拿她做祭品……还有两个月她就十五岁了,你就能醒过来了,你高兴吗?而独孤殁替你还魂要的报偿也不过只是她的那对眼珠!”
我那颗假心似也有破碎成渣的痛楚,死死咬住自己手掌虎口才强遏着没哭出声来,他说的那个从坟中挖出的祭品除了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