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时候,丁佳媛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多才多艺加上品学兼优,丁佳媛是很多男同学暗恋的偶像。中考那年,丁佳媛不负众望,毫无悬念地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到了县重点高中,是他们那届的中考状元。
高一的新生开学典礼上,丁佳媛代表全体高一新生宣誓:立志、勤学、成才、奉献,并且代表她自己喊出了“考到北大去,考到我心目中最好的学府去”的振奋人心的口号。
进入高中后的丁佳媛保持着良好的势头,是老师们树立的典型,同学们羡慕的对象。
女孩子在青春期或许都有那样的一个阶段:脑袋突然不灵光、似乎智力减退,成绩不再拔尖,甚至一落千丈。
从小在光环下长大的丁佳媛很不幸地没能躲过这个阶段。
她的成绩在高二的时候开始后退,大批的男生、女生超过她,从最开始的学校前十名,倒退成班级里的前十名,甚至班级里的二十多名。
在1985年—1988年那个考大学被称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残酷年代,一个小县城的高中,升学率不过50—60%左右。
随着丁佳媛成绩的一落千丈,老师们开始扼腕叹息,家长开始焦急万分。她不再代表优秀生做学习经验介绍,在那个“以学习成绩论英雄”的年代、丁佳媛的光环慢慢褪去,成为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女生。
1988年那个黑色的7月,发挥失常的丁佳媛没能兑现她三年前的“考到北大去”的铿锵誓言,只考取了L市一间普通的工科院校机械系,成为和孟云心一起入学的大一新生。
上了大学后的丁佳媛从高中学校那个倍受压抑的环境中脱离出来,再加上大学时的学业不那么紧张,成绩也不那么重要,丁佳媛在新的环境中慢慢恢复了状态,18岁如朝阳一般灿烂的年华,再次散发了无法阻挡的活力。
1989年的机械系新年晚会上,丁佳媛一曲《雪舞》舞蹈震惊四座,一举成为全系学生瞩目的焦点。舞台上的她明眸皓齿、长袖善舞,彩衣飘飘,恍若仙子。
新年晚会过后,丁佳媛收到了久违几年的羡慕的目光,同时也收获了她人生中第一份爱情。也是她人生中唯一一份爱情。
那个和她一样来自隶属于J市下面另一个小县城的男孩子,是她的同班同学…胡杨。
胡杨是典型的阳光男孩。他热情奔放、喜爱运动。篮球场上他生龙活虎,是灌篮高手。他身材瘦瘦高高,带副眼镜,文质彬彬。他擅长文学,说话经常引经据典,出口成章。他干净整洁,一身牛仔装青春健美,朝气蓬勃。他热爱音乐,白皙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动着吉他,叮叮咚咚的音乐在他的指间流淌。
郎才女貌的丁佳媛和胡杨做了校园情侣能做的所有的浪漫事情。
胡杨经常在丁佳媛的宿舍楼下,手捧玫瑰大喊丁佳媛的名字;他们穿着情侣装手拉手走在林荫道上;他们在食堂一起吃饭,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他们一起去拍一些朦胧美好的艺术照,一身学生装的他们青涩、纯真。春光明媚、柳絮飞扬的周末,他俩骑着双人自行车,去近郊游玩。快到考试的时候一起上晚自习,胡杨去给她买小食品,她一边偷偷地吃着锅巴,一边捂着发出“嘎巴嘎巴”声音的嘴巴,看着胡杨笑。下了晚自习路过那片小树林时,胡杨会突然从身后抱住她,呵她的耳朵,她就咯咯地笑,然后胡杨就拥住她,深深地亲吻。他们俩经常陶醉在彼此的深吻里,以至于数次错过女生寝室晚上大门上锁的时间。
他们俩成为比林志宏和兰慧更有名的校园情侣。最令人羡慕的一对。
风花雪月的四年里,丁佳媛和胡杨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上演了现代版的经典爱情故事。
童话故事的结尾,一般都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也有句歌词里唱到:“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1992年9月,丁佳媛随着胡杨来到了胡杨的故乡当初拼命考走离开的小县城,进了一家工厂,当上了技术员。刚进工厂,就有人给年轻貌美的丁佳媛介绍对象:有军人、有医生、有个体老板。还有他们厂长的侄子。
丁佳媛毫不犹豫地婉言谢绝,说,我有对象,是我大学同学,我们打算毕业就结婚。那些介绍对象的大妈大婶们一边“啧啧”地感叹着,一边似有意无意地说,“两个刚毕业的孩子一无所有这日子可怎么过”。
丁佳媛丝毫没有怀疑过他们以后的日子没法过,她认为他们的婚姻,也必将和他们的爱情一样,花前月下,浪漫美好。
他们俩一起住在职工单身宿舍,吃食堂。和当时其他大学毕业分配来的情侣们一样,先婚姻登记,然后排号等待单位给分房子。
伴着他们的女儿呱呱坠地的哭声,他们终于排到了房子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平房。屋里只有上水,没有下水,没有卫生间和厨房。
女儿的到来让毫无经验的两个年轻人手忙脚乱、顾此失彼。昔日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变成了现在的锅碗瓢盆、奶瓶尿布。
女儿长到三岁的时候,跟丁佳媛要漂亮娃娃。丁佳媛看看孩子,又看看娃娃,摸摸自己的衣袋,带着孩子转身就走。
1995年丁佳媛和胡杨每人每个月的工资是215,俩人加一起是430元。上有老、下有小,勉强支撑一家三口的生活。
丁佳媛经常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衣着光鲜、骑着玩具车,吃着高档的零食。她也曾暗暗羡慕过同一个办公室里那些住楼房、屋里有上下水、有暖气的女同事。
后来她听说,厂长的侄子娶了她那年毕业一起分来的另一个女大学生,现在那个女生每天老公开公车接她上下班,住着据说是两室一厅的楼房。
丁佳媛慢慢地开始跟胡杨抱怨,说我们是不是也该想想办法多赚点钱,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
胡杨当时刚接了科长派的一个新活儿,被科长三句表扬的话忽悠得没日没夜画图纸、搞设计。听完丁佳媛的抱怨,胡杨随口说道,咱这厂子就这样,大家都挣这么多,我上哪多挣钱去。
丁佳媛听了不免又唠叨一番。
想当年郎才女貌的丁佳媛和胡杨慢慢地因为柴米油盐、繁琐家务、孩子的费用而成天争吵不断、怄气不止。
就这样,丁佳媛和胡杨的婚姻,因为没钱,口角和战争逐渐升级。
女儿七岁上学的时候,丁佳媛去娘家借了点钱,给孩子做了几件新衣裳。
送完女儿上学,回到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皱纹渐渐地爬上了眼角,昔日明眸善睐的大眼睛也变得失去光彩。脚下一双穿了四年的旧鞋子,身上也好几年没有添新衣服了。
那时候的胡杨虽然晋升了工程师,但依旧是个小职员。他们俩的工资增长远远跟不上飞涨的物价。按照目前的活法,别说换楼房,就连买几件好衣裳,都得反复掂量掂量。
丁佳媛越来越感到纠结、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花儿姐姐(六)
她和胡杨的婚姻,已经过到了第八个年头。
所有大学四年的那些花前月下、浪漫情怀,早就消磨殆尽。只剩下近在眼前的贫贱生活。
丁佳媛坐在自己住了七年的小平房里,闻着窗外臭水沟里传来的恶臭,挥一下手轰走飞绕在她眼前的苍蝇,咬着牙暗自下定决心:“这日子,坚决不能再这么过了。”
晚上胡杨加班回来的时候,她和女儿早早吃完了饭,女儿趴在刚才的饭桌上写作业。
丁佳媛和胡杨说,或者你,或者我,必须得有一个跳槽出去,到上海、北京、广州等大城市去寻找机会,不能再这么耗着了。
胡杨却对丁佳媛的建议不以为然,说,我们这么过不是很好么。最起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丁佳媛听了勃然大怒,积攒了八年的愤怒和不甘一朝爆发,她的手臂在空中胡乱地抓着,情绪极其激动,高声地控诉着这些年来受到的委屈。旁边的女儿吓得瞪着和她年轻时一样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哇的一声哭了。
第二天,丁佳媛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和胡杨同在一间工厂的厂办内勤的工作,带上几件简单的衣服,搂着女儿哭了一遍又一遍,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南下广州的火车。
那年是2000年夏天,丁佳媛毕业整整八年,30岁。
在广州,她去人才市场应聘,生长在北方的丁佳媛头一次来到南方,在炎炎烈日下被烤炽得几乎晕厥。她拿着打印的简历,投了一家又一家。
繁荣、躁动的人才市场人头攒动,烈日下那些求职的人们挥汗如雨,一个职位,一个饭碗,对那些渴望工作的人们来说是何等的宝贵。
丁佳媛在广州浪迹了将近一个月,四处碰壁之后才逐渐弄清了这样一个事实:她早就放弃了专业,那些技术岗位薪资待遇好,但要求高,技术工作她早就不会了,她进工厂之后先在设计科画图纸,不到半年就怀孕生孩子,休完产假她为了照顾孩子,就去了资料室管理图纸。后来有一次她弄丢了一张重要的图纸,就被“优化”到厂办做了内勤。几年过去,对于专业设计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那些不需要专业技术的岗位,竞争极其惨烈,年龄也有要求。她这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年龄,入选的可能性很小。
丁佳媛顶着烈日站在人才市场的大门前,强烈地愤恨1988年那个黑色的7月。我报什么专业不好?非要报机械设计?我那时候知道什么是机械设计吗?知道自己是个女的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生为什么要学理工科?!就业有出路吗?!工作有前途吗?!
丁佳媛想起自己一个高中女同学,当初没考上大学,发成绩那天站在学校操场上哭的昏天黑地。眼看着同学们都欢天喜地地去大学报到,只有她独自躲在家中,从此以后再也不跟同学们联系。后来听说她在家乡的小县城开了个乐器培训班,幸得她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