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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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灯录·下-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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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甚么的有甚么的,有你个大头鬼啊!有的多了去了!」
  「你纵使不想结果成功与否,你倒是先想想你自废武功会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你那身武功那么高,你想要废掉,你就要承受多大的反痛,你那时候无非就是一个平常人了,你那甚么来抵抗过那段时期?!你万一痛死了……或者万一……」
  「不是有你在吗……」薛黎陷搬着小板凳委委屈屈的试图将自己这个大块头缩在角落里,试图让柳小喵看着自己觉得可怜然后冷静冷静不要再骂他了。
  「薛黎陷!」柳妙妙愤怒的把书桌上所有东西都扯着摔过去了,「你他妈不欠苏先生任何东西!他纵使不蛊化又如何?顶多人间赚个七八年活头!你以为他那身经脉撑到现在容易?」
  薛黎陷被甩了一脸一身墨,原本装委屈的表情反而突然正常了。
  这个人,只要稍微正常一点,身上就有种很不一样的气场。
  原本还暴走的柳妙妙也忽然呆了下,她很久,很久很久没再她这个逗比大哥的脸上看到过这种平常的表情了。
  就是很平常的一个表情,但又不是面无表情,却反而,让她久久不能忘怀——当年薛师父的灵堂里,守着头七的时候,他就是那样平静的披麻戴孝跪在他爹的灵前,晚上烛火飘摇,明明是一个极冷清的地方,他却平静的翻着手边一个又一个的暗信。
  那时候江湖未定,恶人乍起,四面八方飞涌而来的暗探信笺如雪不断。
  是十岁吧,也不过才十岁的年纪,她这个看起来甚么都看得开的大哥,靠着稚子之身,硬生生撑起了正渊盟。
  恍惚便是二十载啊,这二十年里,又发生了好多好多事。
  虽然她一直流浪在外,但是走到哪一家茶楼书馆,未曾不是听到过正渊盟的这个名号有多响亮,有多被人称道,也同样,那个神出鬼没的老大又有多低调。
  大哥曾说『反正几乎没人知道我是正渊盟老大,废了就废了呗,还有冯老,还有你,书南……所有人都可以顶的起来,正渊盟原本也就是你们顶起来的。我又不是江湖人尽皆知的,也不会一倒下,然后恶人们又都出动了吧……你怕啥呢,我都没怕。』
  这么多年,有多难,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
  可是正如这么多年在外也同样有难处的她明白——根本没人会关心你撑得痛不痛,累不累,他们只会最后看你站在甚么位置,然后,羡慕或者鄙夷罢了。
  大哥总是把自废武功来试试圣女给的那个法子,想要除掉苏先生身上的蛊化……只要苏先生当年经脉没被废,或者但凡是个平常人的身子,都可以自己练好这个心术,这也是南疆曾经出过同样一位惊诧世间的毒巫所做过的事,他当初之所以无敌,就是因为他不仅蛊术登峰造极,同样,还不怕被反噬也不怕被蛊化的效果……
  但是,这个『以血清心』的法子本就是那个毒巫所想的,毒巫毒巫,心思都不是太正的,万一,万一……
  「妙妙啊,」薛黎陷从来没有用这般语重心长的口气唤过她的名字,「正是因为他撑到现在太不容易了,所以哪怕我知道他就算不被蛊化,在人间也顶多撑个七八年的活头,才想要,叫他好好的感受一下这个世间。」
  「我知道你觉得这样我很亏。毕竟这个法子,当初是那人自废武功练了这个心法后,用自己的血滋养的自己,不像是我和他,血脉只能一半相似……而且还是我拿血去喂他。」
  「虽然练了不同的心法,净化自己的气血都很难,但是,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成功几率,我也不会放弃。」
  「不单单因为他是我的弟弟……」
  「你放屁,若是一个陌生的病患躺在这里,叫你自废武功去治疗他,你会做?」
  「不会。」薛黎陷回答的斩钉截铁,看到柳妙妙一脸不忿的表情后,忽又露出一口白牙直乐,「我也是有私心的。一个陌生的,与我无关的人,我肯定不会这么做。因为只要我还有武功,我就可以去拯救世上更多的人,为甚么要在他这样一个人身上就停手。为了他一个,我可能会失去拯救许多其他人的机会。」
  「那你的意思难道就是,你万一成功的阻止苏先生蛊化了,苏先生会感天谢地的被重造了,然后不那么冷清,不那么冷漠,也会成为下一个你,去拯救苍生了?」
  「妙妙,你不知道的。」薛黎陷垂下眸子,认真的盯着地砖发呆,「我刚知道他是我弟那时候,曾经跟他闹翻过一阵子,有一次雨天,绿奴找不着他了,急的下山来求我帮忙找找他。」
  「然后,在后山那里,我遇见他第二次了。」
  「刚认识他的时候,有一次也在后山那儿遇见他,他当时像个小孩一样的去拿树枝戳水中鱼,我仔细瞧了一会儿,发现他就是单单的不想让那群鱼成群结队的游,偏生让那么一两条被掉队,被隔离开。然后看它在水中乱转悠,找不到其他人……哦,鱼的时候,那种慌慌张张的样子。我当时就觉得——『此人多半有病吧,得治。』」
  「後来我才发现,没人能治的好他的,不止是因为心伤难愈,而且他……他已经……已经被『隔离』太久了。想把他捞回人世,太难了。明明是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却偏偏有着一颗冷漠的心。」
  「害怕把所有真实表情展现出来,怕再度被人抛弃被人隔离,所以宁肯一直戴着一副慈悲的面具。先眼高于顶,先抛弃众生,先做出一副我谁都不稀罕的模样。」
  「当初觉得这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身上那仙气缭绕的……就差剃度去找个寺庙高颂一声我佛慈悲了。」
  「後来也是那次雨夜,我才忽然晓得,这人的慈悲啊,全是在可怜他自己。因为他一手在救赎,却又一手在荼毒。哪怕,他不想。他一直觉得,他自己没法回头了。」
  「苏鹤没能给他的,我想给他。」
  「沉瑟没能给他的,我还想给他。」
  「当然……月娘没能给他的,咳,这个我也给不了。」
  「我只想尽我所能,让他明白,他是可以回头的。」
  「原先他曾同我打过一段禅机,我后悔了。那时候,不该那么答的。」
  柳妙妙难得安静了会儿,闻言愣怔了下,「嗯?」
  「纵使在我心中,苍生大过江湖,也大不过我想拉他一把的心。」
  柳妙妙摇头,表示不晓得你在讲甚么。
  薛黎陷忽又笑,笑声中忽然有几分切近沉瑟的沧桑——「我忽然想到,其实他无意中旁敲侧击小心翼翼的问了我许多问题,怪我当时眼界太大,全都给了错的答案。」
  「那人还总是跟斗鸡似的抻着脖子昂扬道甚么『我根本不想听你的答案』。」
  「但你说,这人问都问出来了,岂是不想知道我口中答案的。怕是他压根不敢去想,我万一给的,是根本没把他纳入考虑范围的答案,又会怎样。」
  「欸这么一想,你倒觉不觉得他挺可爱的,不那么招我恨不得把他拖小巷子里几拳收拾一顿的心理了,倒像是个小心翼翼跟在你身边要糖吃却偏偏不说,东西胡扯一些『别人家那个小孩衣服不错』,想说的其实不是衣服,是穿着那个衣服的小孩手里拿的糖球。」
  「大哥……」柳妙妙扶额,他大哥这是怎么了,果然近墨者黑,完完全全被沉公子和苏先生带走了的说话方式啊。
  「你还小……不懂得。」薛黎陷忽然又叹了口气,抬了头闭眼靠在身后墙上,「我忽然,有点明白沉瑟了。」
  柳妙妙简直要抓狂,「欸,大哥,抛开这些不谈,你也说过,如果你真这么做,苏先生也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沉瑟告诉过我,对付这人,不要说,直接行动。你指望一个跟你说那人衣服不错其实是想要那人手中一样糖球吃的小孩跟你说救救我吧,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你们都疯了!」柳妙妙二度跳脚,「连圣女都跟你说了,那法子不一定行不行的通的,你万一也……也……」
  「赌一把。他当初连死人都敢救,赌了十年为复活月娘,难道要我这个做哥哥的只坐壁上观,连个赌一把救个活人的勇气都没有?」
  「大哥……」
  「我相信他心态会变好。我相信我一定能成功阻止他被蛊化。同样,我也相信你……」
  「我不相信自己,我真没把握……你,你若是只是一个武功普通的人,废了就废了吧,但是你本身就武功盖世,你万一……过程中出了任何事,再譬如走火入魔之类的……你就不怕整个正渊盟联合起来把你围攻了……」
  「不,我说的相信你,不是指的这个。是相信你,如果我在自废武功重练这个清心的心法时,万一出了甚么问题,你可以准确无误的,先杀了我。」
  柳妙妙忽然瞪大了眼睛,她终于明白这事为甚么大哥只会找她一个人谈了,感情不是怕整个正渊盟的阻拦,而是……
  「我就算没心没肺惯了那你也是我大哥!你不单单是苏先生在这世上唯一可依靠的亲人,你还是我……」
  「你还有正渊盟可以作归处。」
  「他没了我,就甚么也没了。」
  「他还有月娘……」柳妙妙底气不足道。
  「男人的尊严是胜过生命的东西,更何况,他小时候就被当做一个物品来对待……你叫他靠月娘的保护?靠一个女人的保护?」
  「那靠你的保护你当他就不会暴走?!」
  「所以趁他昏迷这段时间,更好,甚么都不要告诉他。」
  「大!哥!」
  「信我一次,妙妙。」薛黎陷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你大哥我不会那么没用的,不会因为那时候的痛撑不过去,也不会走火入魔。」
  「你既然这么信你自己不会走火入魔,那干嘛不直接练那个心法……」柳妙妙继续顶嘴。
  薛黎陷本身就因为武功天赋极高,而容纳百家心法,但是这个清心清蛊的心法是南疆那边的,很多都是逆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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