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了。”百魇点头。有他帮忙,自是再好不过。想那唐皇也是察觉事情有异,才重新将他召回身边的吧。
就在轩辕藤和百魇围着幽凰尸体转悠的时候,傅舒夜和东宫连城正坐在去往平胜真大人家的马车上。
东宫连城今日穿了身深紫色的宽大袍子,领口袖口饰以银线,头上戴着浅瑰色的冰晶抹额。许是昨晚没有睡好,有些慵懒的靠着一个圆形的锦缎枕头。
☆、第十五话 疮鬼蚀魂(上)
傅舒夜一身藏青色的束身锦衣,还是往日的俊朗气质,微挑的黑眸望着东宫连城,里面有浅显笑意。
猫又夹在两人中间,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大灯泡。
马车在朱雀大街前行,前面就是朱雀门。
咕咚——
马车晃了一下,停住。
猫又直起身子,想要窜出去。东宫连城按住它的脑袋,温柔的摸了摸。
“怎么回事?”东宫连城问。
“请问这是骷髅阁主人傅舒夜的车么?”
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随从回应“是”。
东宫连城用手指在垂帘掀开个缝隙,望向外面。
车前站着个身穿窄袖服的男子。
男子眼尖的看到垂帘掀开缝隙,挨过来。
“请问您是傅公子吗?”男子弯腰作揖,望着东宫连城。
“傅公子在里面。”东宫连城笑道,“有事吗?”
“我家主人说务必见傅公子一面。小人可以带路,能不能请傅公子随我过去一趟?”
你家主人是哪位?东宫连城正准备询问,傅舒夜冷清的声音从车内传来,“走吧。”
“感谢公子。”
男子行了个礼,在前面引路。
东宫连城吩咐随从跟在男子身后,合拢垂帘。
咕咚——
马车再度前进。左转,似乎是往西。
“你认识他家主人?”东宫连城不解。
傅舒夜薄唇微勾,俊逸的面容露出一丝戏谑,“当初还是你做的好人,让他去找我。现在自己反而忘了?”
东宫连城想了想,讶然:“独孤昱!”
“正是。”
“你怎知一定是他……”东宫连城不服。
“我在长安城熟人并不多。”傅舒夜道。
两人说话间,马车经过朱雀院,来到淳和院附近,停了下来。
距离不远的前方有株大柳树,树下停着一辆青布马车。
一个男子掀开布帘,从车上跳下。正是独孤昱!
看到驶来的马车,独孤昱迎了上来。傅舒夜挑开半边帘子,淡淡望着他。
“傅公子。”独孤昱显得有些惶恐。
“独孤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傅舒夜问,猫又在旁边探头探脑。
“唉,一言难尽……”独孤昱往四周望了望,抬眸看到马车里东宫连城露出的半张脸,更显尴尬,“原来紫候也在……”
东宫连城笑了笑,道:“独孤大人不必不好意思,你跟阿夜之间的谈话,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听他这样说,独孤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开口道:“我曾找过傅公子几次,但骷髅阁神秘莫测,竟是不得门道。这次半路叨扰,很是惭愧。也许傅公子已经听说,自从家父过世后,在下娶了门下省侍中王大人的女儿,如今已过半年,仍无产子迹象。在下也纳了几个侍妾,也不见动静,所以……”
马车上的人面容依旧冷清,独孤昱几乎要落荒而逃。
东宫连城望了望傅舒夜,抿唇道:“独孤大人,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我知道,可是……这太不同寻常。前些日子,遇到一位得道高人,说我家府上有黑气笼罩,宿怨太重,断了子嗣命根。”
傅舒夜眼眸闪了闪,道:“那位高人既然看得出是宿怨作祟,为何不帮你祛除?”
独孤昱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说这事还得骷髅阁主出手。”
傅舒夜薄唇缓缓上扬,突然问了一个问题:“独孤大人可还记得,半年前你驾车载我去为高堂治病,路过玄武湖附近的一家宅院的时候我曾问过大人一个问题?”
独孤昱一鄂,神色黯然下来,半响道:“记得。”
傅舒夜笑了笑,笑容冷清:“当时我问独孤大人,可认识院子的主人?大人说不曾得识。”
独孤昱白皙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抬袖擦了擦,“我当时说了谎。”
傅舒夜微微阖眸。那日,他在独孤昱的靴子上发现一种红土,土质奇特。后来进入玄武湖旁边的鬼宅,才最终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既然是说了谎,就要想办法去补救。”东宫连城摸着猫又的尾巴,朝独孤昱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了。”独孤昱垂头,一脸的灰败,转身,步履不稳的朝来时乘坐的青布马车走去。
“我没有要帮他。”傅舒夜道。
垂帘被放下,马车再次行驶起来。
“我知道。”东宫连城回他一个温柔的笑,“既然他知道悔改,为什么还要制造更多的杀戮呢?”
“做了违心的事,就应该得到惩罚。”冷清的眸底泛着碎冰。
东宫连城叹了口气,“虽说是他骗了那鬼女,害她形神俱灭,但死者已逝,活着的人若能懂得珍惜,懂得去爱,不也是很好的事么?”
右手从宽大的袍袖中伸出,放到傅舒夜面前。
“作甚?”傅舒夜不解。
“鸡血石啊。你若不给他,断了的命脉还是不能被续上。”
他总是太过善良。傅舒夜无奈,从怀中取出一块血红色的石头,放在那白皙的掌心。
“多谢阿夜。”东宫连城粲然一笑,眸子亮亮的,显然是很欢喜。
**
傅舒夜和东宫连城坐在檀木椅上,与平胜真相对。
两人和平胜真之间隔着垂帘,看不清他的身姿。
平胜真坐在垂帘内的软榻上,脸部裹着布条,只露出双眼。
宽敞的厅内还坐着另外两个人。并坐在一旁距离较远处,似乎在观察他们。
傅舒夜和东宫连城进来时,这两人已在场。
一个是六十岁左右的老人,瘦削的身子蜷得小小的坐在那里。
另一个年约三十左右。表情略有些僵硬,却是平维时。
“劳驾了,傅阁主……”平胜真在垂帘内说,包扎着布巾的头转向东宫连城,“没想到紫候也大驾光临。”
“听说平大人病情复发,特来看望。”东宫连城道,目光淡淡瞥向旁边的平维时,总觉得他与上次见时有些不同。
“紫候莅临,蓬荜生辉。臣有病在身,不能以面示人,得罪之处请多包涵。”说罢,隔着垂帘行了个简单的宫廷之礼。
“无妨。”东宫连城笑了笑。
“那边静候的是医师祥仙……”
平胜真说毕,老人向傅舒夜和东宫连城作揖,道:“在下祥仙。”
“一旁是我儿子,平维时。”
听平胜真如此说,较年轻的男子望着傅舒夜,恭敬行礼。抬起脸后,隔了一会儿才说:“在下平维时,傅公子和紫候探望家父病情,在下感激不尽。”
“说起来,这恶疮是十九年前长出的。那以后一直受祥仙照顾。”平胜真说。
“十九年前?”傅舒夜喃喃。
平胜真点头,继续道:“那时多亏祥仙,十天就痊愈了。可是,今天又长出这东西来。”
“这东西?”傅舒夜扬眉。
“我脸上的恶疮。”
平胜真的声音自垂帘内传出。裹着布条,声音含糊不清。
“有关这恶疮,我想,与其问我,不如问祥仙,因此今天才请他到此。”
“十九年前,你如何医治?”傅舒夜问祥仙。
“用一包紫雪(以羚羊角、水牛角、麝香、朱砂、玄参、沉香等成分制成,能清热解毒。)加两成水,每天喝三次,再涂上我调配的药剂。”
“药剂?”
“硫磺加麻油,再混入熬过的八角附子,苦参,雄黄,涂在患部。”祥仙道。
原来如此,这是恶疮的一般治疗方法。
“用这方法,十天就好了?”
“是。”
“这回起初也是祥仙大人医治吗?”
“是。”
“何时开始?”
“今年年初便长出恶疮,我接到传唤……”
“这回你用什么方法?”
“跟十九年前一样。”
“结果呢?”
“完全没痊愈迹象,恶疮反而愈长愈多。”
“是吗?”傅舒夜唇角露出笑意。
“我用尽各种方式,这回完全束手无措。”
“这回的恶疮和十九年前不同?”
“依我看来,恶疮跟以前一样……而且,这恶疮,不仅十九年前,在此之前也好几次出现在平大人脸上,每次都是我医好的。”
“既然至今为止医好过几次,这回医治方式也跟过去一样,为何无法医好呢?”东宫连城不解。
祥仙转向他:“这个,正是我百思不解之处。”
“到底是什么样的恶疮……”东宫连城目光落在垂帘内的平胜真身上。
“这……”
傅舒夜淡淡望着他,眸色如同深井水般,看不到底。
“我刚刚虽称为恶疮,其实我也不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祥仙瘦弱的身子像是要折断似的叹道:“一般来说,疮以疔疮为首,有癣疮、疱疮、丹毒疮、疥疮、浸淫疮、夏日沸烂疮、王烂疮、反花疮、月蚀疮、漆疮等等,五花八门。会痒的是癣疮,疥疮……疔疮若搔破而出脓,即便碰触衣服也会痛。搔的话会肿胀如蛋,搔破会出脓,变成紫黑色,闻起来很臭……”
傅舒夜没有说话,祥仙只好继续说下去:“到最后,可切开或以针刺故意挤出浓汁来治疗。可是,平大人患的并非这类疮。”
“那是什么?”东宫连城问。
“接下来就不是我能随口说的了。请傅阁主自己看看,我想,会比听我在这口若悬河要好的多。”
☆、第十六话 疮鬼蚀魂(中)
东宫连城抿唇,这老头儿倒是有自知之明。
“如此,就冒犯了。”傅舒夜道。
“……我已有心理准备。”垂帘内传出平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