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银发的少年,青布短衫,一边行走,一边吹奏着短笛。那根笛子雪白晶莹,是由人骨制成。
少年在神力面前停住,青色的瞳孔中现出一丝讥诮。
“谢谢。”神力道。
少年轻嗤一声,道:“又不是为你。冥王让我来帮助傅舒夜,我欠了他一次人情,只好来帮忙。”
神力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少年继续吹奏着骨笛,朝紫禁城走去。死尸们睁着空洞的眼睛,在笛声中迷失了方向,天上浓云中有鬼哭声传来,那密集的云层竟是由一个个鬼脸组成!
云层飘散,第一缕阳光洒在紫禁城涂满金粉的城墙上,映照出一片金灿灿的颜色。
毒人纷纷仰望天空,阳光照到他们的脸上,腐败的皮肉开始褪去。最后变成一具具枯骨,风一吹,化作散沙。
豺狼虎豹,各路妖鬼纷纷抱头而窜,躲避无处不在的笛音,最后无不被驯服,跟在银发少年身后。银发少年走进紫禁城,在云居大士耳边说了几句话,就带领着妖鬼魔神的队伍继续前行,穿过皇城,从西侧门出去,不知所踪。
“你已经败了。”傅舒夜道,他的右手被烧的焦枯,藏在垂下的袖子中。
紫崋又吐出一口鲜血,眉头紧紧皱起。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出现在东宫连城面前。
东宫连城吓了一跳,退后一步。
“东华,你没有死……”紫崋伸出手,想要去牵东宫连城的手。
东宫连城一闪避开,道:“神将军,你收手吧。已经有那么多人被你的野心害死了,你……”他咬了咬唇,不敢去看那双紫色的眸子。
紫崋笑了笑,“你想要我死么?如果这是你的真心,我愿意一死。”他顿了顿,道:“如果我和傅舒夜之间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他真残忍,竟然让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东宫连城望向紫崋,淡淡道:“我希望,死的是你。”
紫崋默然半响,忽而大笑起来,似乎是遇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
“就算是所有人背叛了我,你仍旧会站在我身边,仍旧会在我身边……骗子!都是骗子!连你也是!枉我从修罗道逃出来,心心念念想着为你报仇……”
龙骨剑铮然一声,架在东宫连城脖子上。东宫连城睫毛颤抖,却是咬着牙没有说话。
紫崋静静望着他,手臂突然无力。龙骨剑从东宫连城肩头滑落,掉在尘土里。
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我若是死了,你和傅舒夜都不会好过呢。东华,不如我们打一个赌。”
他转身,背朝东宫连城而走。他的身影消散在早晨的阳光里。东宫连城怔在那抹熟悉的笑里,曾经他很爱这样笑着耍赖,要自己与他结拜,要自己推脱了与东海神女的婚事,要病中的自己为他煮梅子酒……
未曾发觉,已是满面泪水。东宫连城奔过去,想要拉住那消逝在阳光中的人,黑袍碎裂,他手中留住的只是一抹梵灰。
傅舒夜停在他面前,用左手揽住他的肩膀。东宫连城抬起头,哭道:“阿夜,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傅舒夜将他抱在怀里,没有言语。他在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从认识以来,从没见他这样哭过……
傅舒夜将一枚丸药丢在赤炎烈鸟羽毛化作的火焰里。
白色烟雾袅袅升腾。
神力扭头朝那堆火焰看去,问:“那是什么?你刚才抛进去的……”
“是散虫丸。”傅舒夜道。
神力弯了弯唇角,“仍旧被发现了么?”
映着天光,神力的容貌正在变化。
身形逐渐缩小,皮肤变得白皙,眼睛变得细长,鼻子逐渐高耸,嘴唇逐渐变薄,变得红艳……
修长的指尖从脸上捏下一只蠕动的虫子,贺宪之对东宫连城笑了笑,道:“变颜虫。”
“你……”东宫连城眸中闪过不明的情愫。
“吞下这虫,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贺宪之将手中的变颜虫抛进火中,道:“神力的头颅已经被我焚毁,你们不会有后顾之忧。”
黄金剑颤颤悠悠,将一条巨蟒钉在紫禁城的城墙上,巨蟒抖了抖尾巴,吐出一口云烟,内丹碎裂而死。
轩辕藤走过去,飞身而上,从城墙上拔下宝剑。弹了弹,还回腰间剑鞘。
“结束了。”贺宪之喟叹,回头深深望了东宫连城一眼。东宫连城垂着头,脸色灰白。
贺宪之抿了抿唇,抬头仰望苍穹。云开雾散,明媚的骄阳倾洒在整个长安城上,万般辉煌……
“你可愿归顺于我?”唐皇站在金笼前,对笼子里的女子说,“那个人已经死了,黄泉碧落再也找不到,这个世上不会有他的任何踪迹。”
月摇了摇头,“求你放我自由。”
唐皇默然半响,叹道:“你果真心里没有我。”
他挥了挥手,让侍者前来开锁。西凤楚上前一步,犹豫道:“皇上……”
唐皇制止她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意已绝。况且,她是你的族人……”
月从笼中走出,对唐皇行了一礼,一道金光闪过,人消失不见,地上只余一根雪白的凤翎。
唐皇捡起那根羽毛,放在鼻尖嗅了嗅,“朕的子民都还好吧?”
西凤楚点了点头,“我把他们的生灵安顿在无色界,肉身冰藏于皇宫的冰窖。昨夜被做成式神的百姓只是总人数的一半。”
“等御林军清扫完城池,就该将他们复活了。”唐皇道,他闭着眼睛,看不清眸中神色。
“是。”西凤楚道。
“楚楚,我很感激你,能一直站在我的身旁。这些年来,虽然我身边有无数女人,但我知道,我唯一能信赖并仰仗的,只有你一个。”唐皇将手中凤羽化成灰烬,雪白的灰从他指尖洒落。他转身面向西凤楚,道:“你若愿意留下,我让你做我的皇后。”
西凤楚笑了笑,“难得你还这样称呼我,琅邪,当我看清你是什么人之后,我们就已经回不去当初。所以,十八年前我会选择离开。我这次帮你,不过是为了瑶瑶,你答应用还魂石为她续命,我很感激,但我没有想要回到你身边的意思。”她抚了抚鬓边秀发,朝宫门走去。
“瑶瑶她,是我们的孩子?”
背后的人问。西凤楚脚下没停,淡淡道:“是。”
唐皇负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阻止。十八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她离去,意气风发,觉得她总有一天还要回来。如今,景象重演,她竟还是要离开。现在的他鬓角已有了白发,同样的场景,看起来多了些萧索的滋味……
夜色凄迷,长安城下了一场冷雨。
一座房子悬浮在半空之中,紫木细工,檐角高啄。四方檐角挂了四个制作精良的宫灯,蒙着西湖丝,上面描绘着春花秋月四季之景。楼里灯火通明,在这冷寂的夜里无疑是一处温暖所在。
一个月白色衣衫的女子在窗前伫立了许久,眉目含愁,眼角的一颗泪痣盈盈欲坠。她抬手伸向窗户,却又犹豫。
夜雾打湿了她如纱般的衣衫,现出她姣好的身形。
素手终是缩了回来,月白衣衫的女子转身,化作一只雪白的凤凰,在夜雨中萧然离去。
屋外风雨凄苦,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小狐狸蹲在窗前,担忧的看着床上唇色发白的男子。
☆、第三十六话 大结局
从紫候府里回来就病倒了,说是淋了雨,但他本来的身子哪有这么弱不禁风。
床上的人咳嗽了几声,慢悠悠转醒。
小狐狸忙跳到他床头,焦急道:“阿夜,你好点了吗?想不想喝水?”觉得发烧的人一般醒来都会口渴,忙化成人形,奔到桌旁倒了一杯茶,递到傅舒夜唇边。
傅舒夜喝了几口,气息渐渐平静。
“阿夜,你到底是怎么了,好像病的很重。”小狐狸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她眨巴了眨巴眼睛,道:“我去求紫候过来看看你吧,说不定他有办法治好你。”
“不许去!”
小狐狸本已走到了门口,听到他的怒吼吓了一跳,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傅舒夜靠着枕头,脸色微微泛红,眼中像泅了一汪水。他咳嗽了几声,疲惫道:“你若是敢去,我就拔光你的毛。”
小狐狸打了一个寒颤,傅舒夜望着她的眼中闪着幽幽的寒光。
太可恶了!竟然要拔光……人家的毛!呜呜呜,不去就不去,用得着这样子么……
月华感到很委屈,厥了厥嘴道:“好,我不去找紫候。可是,你千万不要有事。”
“笨狐狸,我自然不会有事。”傅舒夜放下心来,对她招了招手,“我要睡觉了,你过来陪陪我。”
月华走到床头,为他拉了拉被子。他已经睡去,呼吸轻浅均匀。月华看着那张俊逸的脸,伸手握住他放在一侧的手,道:“你睡吧,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夜雨不停,淅淅沥沥下到半夜。
贺宪之站在檐下,看成线的水滴顺着檐角落下,砸在青石铺就的台阶上,碎成无数瓣玉粒。
水汽如青烟,飘飘袅袅,被阻隔在珊瑚珠帘子外。
雨夜凉如水。贺宪之发觉,微微打了个寒战,隔着衣物,皮肤的肌理似乎都冒着寒气。
室内的檀香炉子飘出最后一缕香气,妖娆挣扎着,断了。
身着锦衣的人合眸躺在软榻上,疲倦着睡去。睡梦中,那飞入鬓角的眉也深深皱着,并不安生。
这么温柔的人竟然也会动怒,傅舒夜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人不可忍受的事?
地面上,连城玉玦碎成三块,被主人一怒之下掷下,粉身碎骨的诉说着委屈。
猫又走过去,嗅了嗅地上的碎玉,张开口无声的叫了声,莹绿色的眼睛转向挑帘进来的男子。
贺宪之望了眼榻上的东宫连城,从矮桌上挑了一条小鱼干,递给猫又。
猫又嗅了嗅,叼到软榻前的地毯上,吃了起来。
贺宪之用丝帕擦了擦手指,站在软榻旁,凝眸望着榻上的人,凤眸中暗华流转。
贺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