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婴儿,是男婴?还是女婴?”
“是男婴。”
“男婴腹部有伤口吗?”
“有……”傅舒夜有所示意地望着贺宪之。
“原来如此。”贺宪之喃喃,笑了笑,“真是件令人难受的事。”他又抬步朝门外走去,这次傅舒夜没有出言阻止。已经走出骷髅阁,贺宪之转过身来,魅然一笑,道:“怎么没见你那只小狐狸?你若是将她送我,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提供一些线索。”
“她在红粉楼。”傅舒夜冷冷道,知道从他那里问不出什么,一挥袖子关了幽檀木大门,上楼去了。
大门砰地一声在面前关闭,贺宪之有些扫兴,“真是个不懂礼数的家伙。”抱着银色圆球,哼着小曲,身形一晃,已到了等在桥上的马车上。
没人赶车,马儿却仿佛辨路,优哉游哉的朝司空府走去……
红粉楼最出名的酒是竹叶青,甘甜清冽却不贵,普通人都能喝的到。但是最美味的,也是最贵的还属老板娘西凤楚亲自酿制的龙膏酒。此酒原为西域供奉给大唐皇帝的御酒,被传为玉酿琼浆,西凤楚夜潜皇宫偷尝了一杯,回来后写下酿酒的方子,使之成为红粉楼的一大绝无仅有的特色。
龙膏酒的配方据说也甚为奇特,西海的蛟龙胆,北极的雪莲膏,配上千年扇贝孕育的珍珠粉,还有无数极其名贵的药材。常喝此酒可以容颜永驻,青春不老。
月华趴在铺着锦缎的桌子上,桌面上满是空了的酒盏。她的耳朵抖了抖,有变尖的迹象。
上官瑶瑶在旁边观察了许久,用柔夷戳了戳她的右耳朵。只听“噗嗤”一声,月华的双耳突然变得毛茸茸,还立了起来,显然是一双狐狸的耳朵。
上官瑶瑶惊呼一声,跳了起来。
月华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角,口齿不清道:“这龙膏酒味道怪怪的,还没有我跟舒夜酿的荷花酒好喝。”
上官瑶瑶撅了撅嘴,“不好喝你还喝那么多,瞧,我从妈妈那里偷来三瓶酒,都被你喝光了。”目光在月华的尖耳朵上停留了一会,犹豫道:“那个,这双耳朵是假的吗?好可爱啊。”虽然有些害怕,被好奇心驱使着,她伸手扯了扯,竟然还是温软温软的!
“呀!”月华这才惊觉自己醉酒后露了原形,“糟了,糟了!”她捂住耳朵,想从窗户逃跑。
她道行本浅,是偷吃了傅舒夜晾晒在骷髅阁顶上的菩提果才化成人形的,在意志不坚定或灵力支撑不住时就会变回原形。龙膏酒不似普通水酒,里面有蛟龙的肝胆,像月华这种小妖一杯下去就会醉,何况她还贪嘴,连喝了三瓶。
“不许走!”见她要逃,上官瑶瑶忙挡在窗户前。哼,好不容易把你骗到这里,不吐出些傅舒夜的八卦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你走!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耳朵的事的。”上官瑶瑶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真诚的表情。
“真的?”月华问。
“嗯!”上官瑶瑶狠狠点头。她是不会告诉月华她那毛茸茸的大尾巴也露出来了的。
“那好吧。”月华无奈,又坐回椅子上,“你想知道舒夜的什么事啊?”
“什么都想知道。”上官瑶瑶两眼放光,坐到她旁边,“比如说他的出身,他和紫候的关系啦,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等等等。”
“这些我都不知道哎。”
上官瑶瑶露出失望的表情,只听月华继续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骷髅阁的主人了,关于出身什么的他从来没有说过。不过我知道他身上的某个部位长了一颗红豆痣,也知道他最喜欢吃的食物、最爱什么花和他不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些你应该都不感兴趣……”
“感兴趣!我非常、绝对感兴趣啊!”上官瑶瑶叫道,明眸中闪着波光。
月华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这么捧场,想了想,便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傅舒夜的所有琐事倾囊告知。还将傅舒夜收服百里青柯的过程添油加醋的渲染了一番。
“所以呢,”月华摇了摇雪白的大尾巴,伸出爪子捏了块儿梅花糕,放到嘴里,口齿不清道:“舒夜给你的那瓶药水救了红粉楼所有人的命,封闭了你们的五蕴六识,才能不被鬼笛吸走神智。”
“哇!”上官瑶瑶抱住月华的尾巴在脸上蹭蹭,满脸崇拜,“我好喜欢他啊!”
月华挣了挣,没挣开,只好哼了一声,道:“你就别想了,舒夜有喜欢的人了。那是一位住在月亮里的仙女,长得可美可美了。”
小狐狸这么说是有依据的。她经常看见傅舒夜坐在骷髅阁的楼顶望月亮,目光中有一种淡淡的落寞。她自然是不懂那种眼神,但有一日她听到小侯爷谈起一个名字:梦华仙子。舒夜的表情怪怪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
“你不是说他没有喜欢的人嘛,现在怎么又蹦出来个月亮仙女。”上官瑶瑶显然不信,以为是月华杜撰出来骗她,让她远离傅舒夜的借口。
“爱信不信。”月华在身上蹭了蹭爪子,“我要回去了,晚了舒夜见不到我可要着急的。”殊不知舒夜早已熄灭了骷髅阁的灯火,加强了封印,上床睡觉了。
“好吧。记得常来找我玩,这红粉楼一个有趣的人都没有,整天无聊死了。”上官瑶瑶有些恋恋不舍。
“嗯,我会的。”月华点头,道了别,从窗户窜了出去,化成一个白影,消失在夜晚的空气里。
☆、第九话 百足巨蜈(上)
找到骷髅阁所在,月华双手结印,准备破开封印,连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不禁有些丧气。
“舒夜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月华垂下头,喃喃。
夜色正浓,朱雀街上飘着淡淡的青色雾气,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在不太明亮的月光下泛着生冷的光。
这样的夜晚,将她关在门外,真是太过狠心了。
月华嘟着嘴,在一户人家房顶坐下。朱雀街上飘荡的青烟被风吹散,一团一团的飞向空中。一个人的影子显露出来。
“咦,他来这里做什么?”月华歪头看着那个身影,疑惑道。
那个人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左探探头,右挥挥手。虽然生得一副好相貌,但这番行径让他显得有些鬼鬼祟祟,和一身华丽锦衣十分不相称。
观察了半响,月华确定他是在找骷髅阁。上次是因为小侯爷的缘故,他才得以拜访傅舒夜,今晚舒夜加强了结界,他自然难以寻到。
一声脆响,半空中突然闪过一线金光。月华欢呼一声,化作狐狸,嗖的飞了进去。
金光一闪只是一瞬。在一瞬间,傅舒夜通过幽檀木门间的缝隙看到了朱雀街上徘徊的男子,薄唇扯了扯,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意。
“呜呜呜,舒夜你好狠心。外面那么冷,你竟然让我在外面呆了足足……一刻钟!”月华抱住他的腿,哭得伤心。
傅舒夜揪起她的后颈毛,扔到旁边的椅子上。
月华伸爪子在椅子上抓了抓,大哭不止。哭着哭着想起一个人来,抽泣几声,道:“刚刚我看到独孤昱在外面,好像要找你。”舒夜应该也看到了。独孤红耀的事不是早已完结了吗?他还来这里做什么。
傅舒夜右手托着灯盏,朝楼上走去。昏黄的火焰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听说独孤大人的夫人不能生育,连娶了三个如夫人,也都没有产子的迹象。他应该是为这件事来的。”
月华不解的望着傅舒夜,他怎么这么肯定,是因为之前在鬼宅里发生的事情吗?她当时昏过去了,不知错过了什么。
“你、不准备帮他么?”
“我不帮心里有鬼的人。”冷清的声音,接着是房门关闭声。
“心里有鬼?”难道独孤昱做了什么亏心事么?
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月华跳下椅子,往楼梯上爬。
站在舒夜门前,月华拿爪子在门上拍了拍,道:“舒夜,今天晚上好黑好黑,我有些害怕。”
尖耳朵靠在门缝听了听,不见回声。
“我想和舒夜一起睡,好不好……”月华继续道,伸出一只爪子抵在门上。
过了一会儿。
“好。”门里的声音道,淡淡的,带着丝冰山雪莲的清爽。
月华精神一振,脑海中瞬间略过在红粉楼里看到的种种绮丽奢靡景象,有些醺醺然。按在门上的爪子轻轻一推,门开了。
傅舒夜躺在床上,穿着宽敞的睡衣,合着双眼,长而黑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
月华呆了半响,“哧溜”一声,化作一缕白烟,钻进傅舒夜被子里。只见被子凸起一块,钻来钻去,最后在傅舒夜胸口停下。月华用爪子按了按,感觉很满意,蜷缩成一团,满足的闭上眼睛。
傅舒夜叹息一声,修长的手指准确的找到月华颈毛,两指捏着,准备将她扔出被窝。
月华连忙抱住他的手臂,使劲眨巴着黑眼睛,露出无辜、纯净、可怜的表情。
傅舒夜望她一眼,觉得好笑,拍了拍枕头旁,道:“这里。”
月华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被子里钻出来,在枕头旁坐下,继续用无辜、纯净、可怜的大眼睛望着傅舒夜。
“睡吧。”傅舒夜眼睛微弯,露出一个清浅的笑,顺带着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嗯。”月华难得听话,闭上眼睛,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一定要好好努力,好好修炼,成为一只美美的狐妖,让舒夜喜欢上自己。然后嫁给他,那样就能天天和他一起睡觉了,吼吼……
近江镇,小酒馆。
落拓的汉子斜躺在长条凳子上,右手持酒壶,咕咚咚往嘴里倒酒。清冽的酒水顺着他满是胡渣的脸流下,流入灰褐色长袍的领子里。
一壶酒倒完,汉子满足的叹息一声,抬袖擦了擦脸。
他三十岁模样,脸部线条刚毅,一双眼睛虽然略显颓废,但在不经意间会射出迫人的精光。
小酒馆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在此处歇脚,所以他这番放浪形骸的举动也没有引起人们多少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