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尾琴的声音在寂静的甬道里不断绵延传出,却让千寻心头的不安越发浓烈。
她不知道赖笙歌到底要做什么,可是她知道,布满了蛛网的甬道,等于斩断了所有的退路。阻了敌人,也阻了自己,无生路可言。
蓦地,琴声戛然而止,赖笙歌抬头时,眸色微恙,而后别有深意的盯着千寻。千寻极度戒备的望着他,却让他眼底的光有些许黯淡的迹象。
他半垂下眼帘,“如何才能死而瞑目?”
“爱而执手,自然瞑目。”千寻斩钉截铁。
赖笙歌忽然笑了,是真的笑了。
这么长久以来,第一次笑。
他点了点头,“世间女子都只向往这些吗?”
“因为你们男人太过无情,所以才显得女子多情。这世上不都是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吗?”千寻缓缓吐出一口气,“少将军到底意欲何为,不妨一次说清楚,猜来猜去委实累得慌。”
“我会引定南侯入内,为父报仇。”赖笙歌说得很清楚,口吻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咬牙切齿,更多的是悲凉。
千寻望着蛛网,“你已经布下了天蚕丝,他如何能进来?”
“会有人带他进来的。”赖笙歌转身往里头继续走去。
海棠犹豫了一下,“大人,我们还要继续跟着吗?”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千寻快速跟上去。
身后,有许多脚步声,应该是定南侯的亲卫军开始进入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的逼近蛛网。千寻心头微凉,果不其然,耳畔传来如期的惨叫声,甚至于鲜血飞溅在甬道石壁上的声音。
在这样的地方,回音极大,整个甬道都回响着凄厉的嘶喊还有尸块落地的闷响。
机关被不断的触动,千寻几乎可以想象,那种惨绝人寰的场面。
鲜血,生命,在这里,一眼成诀。
千寻跟着赖笙歌在甬道里一直走,一直走,及至一扇石门之前。她看见赖笙歌推开了石门,偌大的石室内立着四根石柱,正中央摆着两副金丝楠木的棺椁,两个被黄布遮盖的灵位,然则却没有半点阴冷的鬼气。
“这是……”千寻一怔。
“主室。”赖笙歌淡淡的开口。
所谓主室,是指人死后棺椁经由甬道抬到主室,主室是墓主人的棺椁摆放处。隔壁两间则分为左右耳室,乃是墓主人随葬品或者殉葬者棺椁的摆放处。
由此可见,要做这样一个奢华而机关重重的墓穴,并非一朝一夕可成。
只是……
千寻扫一眼四下,大理石桌案上还摆着蜡烛和茶几,好似有人经常在这里居住。
“这里经常有人活动?”千寻剑眉微蹙。
海棠瞪大眸子,“大人你的意思是……”她死死盯着那两副棺椁,整张脸煞白如纸。这意思自然是清楚的,有人活动岂非是……是诈尸还是闹鬼?
深吸一口气,千寻缓步走向棺椁,看一眼淡定如常的秋风和秋雨,指关节弯起,就着棺盖叩了几声,继而冲着海棠邪魅微笑,“是空的。”
闻言,海棠心惊,“那里面……”
“这里根本没有腐尸味,倒有一些梨花香,可想而知这该是少将军的闺房。”千寻扭头望着端坐在大理石圆桌前的赖笙歌,“好气魄,能久居地下,与鬼神为伍。”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堂堂华阳城守城将军的独生子,久居墓穴,但如此做确实需要勇气。谁能守着自己的墓穴,平静度日?
这也难怪,赖笙歌的性子,会平静得与死人无异。甚至于,连面部表情都极少,不怒不笑,如同泥塑木雕。怪不得千寻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跟灵堂上的纸人很像,原来女人的第六感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你很聪明。”赖笙歌还是只有这句话。
“你是在告诉我,这里已经是绝路了吗?”千寻挑眉。
赖笙歌自倾一杯茶,点了点头。
“你就不怕他们炸了这个地方?”千寻不解。
秋风道,“建造墓室的巨石都是千斤之重,要想炸开,怕是需要时日。何况……少主在此,他们想要分布图就必须先保证少主的安全。”
千寻蹙眉,“这里机关密布,你们确定定南侯能进来?”
“会有人带他进来的。”秋雨冷笑。
闻言,千寻稍稍一愣,费解的望着毫无表情的赖笙歌。
一个住在死人墓里的男子,一个仿佛永远没有生气的少将军。一曲笙歌尽悲凉,诉不尽天道无常。
外头,定南侯父子三人冷了脸,一批又一批的亲卫军进去,却没有一人活着出来。里头一番喧嚣与凄厉喊叫,而后又划归平静。如此反复了几次,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却终究没有结果。
分布图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利之所趋教人迷了心,迷了眼。
“爹?”窦东旭的额头有些冷汗,“怎么办?”
窦慈年闷声不语。
“里头机关重重,我们已经损兵折将,若是任由长此下去,只怕……”窦东旭回眸看了看自己仅剩下的二十多人,成了原来的五分之一,时间拖得越久只怕越不利。
“怕只怕狡兔三窟,另有出口。”窦慈年良久才道。
窦东旭不语。
窦东成却按捺不住了性子,“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炸开。”
“你疯了?若是赖笙歌死了,你上哪找分布图?城中粮草不足,我们能待多久,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眼下最重要的是,拿到分布图,大肆制造兵器和钱币。”窦东旭毕竟年长,想得也比弟弟更深远一些。
窦慈年颔首,“没错。”
但是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咬着牙,窦慈年道,“继续派人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窦东成冷哼,“我去!”
“你?”窦东旭一怔。
“我就不信,不过是个墓葬,已经送了那么多条人命进去,还能有什么机关?就算是暗箭放毒,也该用尽了才是。”窦东成道,“爹,我进去!”
窦慈年犹豫了一下,毕竟自己也就这两个儿子。
然,利益使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小心点。”窦慈年颔首。
窦东成手一挥,便领着十人下了死人墓。
外头的氛围陡然变得紧张起来,窦东成站在人群中央,前有亲卫军开路,后有亲卫军断路。想着自己在中间,应该会比较安全。阵丰台亡。
甬道内黑漆漆的,四下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明晃晃的火把将整个甬道照亮,随处可见飞溅在石壁上的血渍。
蓦地,也不知谁踩到了某种东西,听得“砰”的一声响。窦东成只觉得四周的光亮突然减弱,一转头竟发现身后的人全都消失不见,顿时凄厉的冷喝,“人呢?人呢?”
前头的亲卫军一转身,一张张脸惨白如纸。
脚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那是他的亲卫军惨死的声音。
下一刻,所有声音都化为乌有。
窦东成瘫坐在地,看着眼前的地面打开一个缺口,探头看去,下面一臂之长的铁刺上,横七竖八的插着他的亲卫军尸体。或脑部被刺穿,或咽喉,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血窟窿。鲜血还不断的往外冒。
身后有人大喊,“快跑!”
窦东成立刻抬头,却只见铁栅栏飞荡而来。锐利的铁刺带着冰冷的光亮,若死神的眼睛。
他急忙起身,撒腿就跑,谁知眼前的亲卫军陡然在他的视线里被一道道蛛网般的细线割成碎片,霎时鲜血飞溅。
陡然收住脚步,然则为时已晚。
铁栅栏直接穿透他的身体,将他推上了蛛网。
“啊……”
凄厉的嘶喊,让上头的窦慈年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东成?!来人,快去救二公子。”
“来不及了!”一声无根的飘渺之音从天而降,一袭白衣如莲,银色的面具倒映着天际的残阳似血。
☆、第166章 陌上无双的来历
“是你?陌上无双?”窦慈年冷了声音,一身的杀气,“你刚刚说什么?”
“我只是告诉你,你的小儿子没救了,你就不必再枉送性命。”陌上无双银色面具下的唇,别有深意的勾起,看一眼为数不多的亲卫军,“你们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这分布图要或不要,就看你们的意思。”
窦东旭冷眸,“你故意等我们都死光了才出现,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们,当初赖涛为他这个儿子建的墓葬,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耗时整整五年,里头机关密布,你们贸贸然进去,只会死无全尸。”陌上无双嗤冷。
“你!”窦东旭的刀子陡然劈向陌上无双。
窦慈年想要制止,已经为时已晚,“东旭!”
刀子砰然断裂,一股强大的阴寒之气直接将窦东旭震飞出去。窦慈年脚下移动,快速飞身接下窦东旭,以免他伤得更重。
唇发黑,面发青。
此刻的窦东旭只觉得浑身发冷,整个人抖如糠筛。
“你?!”窦慈年冷眸。
陌上无双白衣临世,银色的面具下,那双锐利的眸,愈发幽暗诡谲,“还要动手吗?”他冷眼看着围着自己的亲卫军,“才这么点人,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都退下。”窦慈年冷笑两声,“你有什么办法进去?”
“这才是合作的样子。”陌上无双挽唇,“春风得意宫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你知道墓穴结构?”窦慈年冷眸。
陌上无双弹指便将一枚药丸弹入窦东旭的嘴里,“这是解药,他中了我的天阴之气,若无解药会死得很惨。”
窦慈年深吸一口气,望着几近晕厥的窦东旭,“好,我就暂且信你一回。”
“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陌上无双冷笑,“我们可是一回生二回熟,当初我帮你打开城门,替你处置了所有的锦衣卫暗哨,又帮你杀了赖涛打开城门,今日我再帮你杀了赖笙歌。等到拿了分布图,愿侯爷不会忘记你我的约定。”
“你放心,成国公的事情,我记在心里。等到我挥师京城,拿下整个天朝,必定让你得偿所愿。”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