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他绝世的脸上,浮现着异样的神色,冷到极致。
这头氛围紧张得无与伦比,太子寝宫里瞬时乱作一锅粥,太子云铎终于醒转过来,却好似瞬时苍老到极致。
原还想着自己久病,怕是命不长已,铁了心要为儿子谋个前程,谁知道儿子死在了自己的前头。白发人送黑发人,岂能不痛?不悲?便是旁人见着,也是涕泪两行。
五皇子云祁垂着泪坐在床沿,端了药往云铎的嘴里喂,“皇兄节哀,这身子好歹是自己的,可要好生保重。辰风虽然去了,可是他……”
说着,云祁哽咽。
云铎老泪纵横,忙碌了半辈子,就是想给儿子一个好前程,如今纵容他有天大的权力又能怎样,能换儿子一条命吗?
当朝太子,久病沉疴,如今又丧子,真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推开云祁手上的药,云铎勉力坐了起来,“辰风的灵柩现在何处?”
“辰风的灵柩就在正殿,父皇也在,还有……楼止和千寻也来了。那千寻看着就不是良善,如今跟楼止在一起,更是了不得。方才还有人过来传信,说是前头杠上了。父皇愣是教他二人气的大发雷霆,眼下还不知是什么结果。”云祁轻叹一声,“保不齐辰风……就是千寻杀的。那楼止野心勃勃也不是一日两日,如今千寻有孕人尽皆知,他还不得为自己的孩子搏个前程吗?”
“他有了孩子,就要我儿子的命吗?”云铎甩手就将药碗打翻在地,“我的儿子再不成器,那也是我儿子。谁杀了他,谁就该给他填命!”
“听说辰风是被绣春刀所杀,而当时最后见过辰风的便是千寻。所以,千寻的嫌疑最大。可惜她是楼止的夫人,否则送入京畿府,严加拷问,必定能还辰风一个公道。”云祁泪流满面,“皇兄,辰风死得好惨啊!”
云铎泣不成声,他可就这么一根独苗,一个指望。
如今,全没了。
“为何死的不是我,为何是我儿子?”云铎无力的捶打这床板,恨不能拿命去换自己的儿子。
云祁哀戚,“老天爷不长眼睛,辰风如此心善,最后死得这样凄惨。脖子上那一刀……好狠心!听说当时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身子都泡烂了,面目全非啊!”
云铎一口血喷出来,差点又厥过去。
当时他一听儿子死了,便已经去了半条命,昏迷至今也没能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如今听得云祁这话,更是气急攻心,一股血直冲天灵盖。
“他们在哪?”云铎怒火中烧,“千寻何在?”
“在正殿?”云祁一怔,“皇兄身子不适,这是要作甚?”
“狄东!”云铎颤颤巍巍的起床,险些一头栽在地上,所幸被云祁迅速扶住。
狄东快速走来,扑通跪下,“太子殿下。”
“包围正殿!”云铎推开云祁,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那种拼了命不要的毅然决绝,并非常人可以想象。他连儿子都死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这条命?这个久病的身子?
“太子殿下?”狄东心惊。
云铎却无力的揪着狄东的衣襟,“包围正殿,你没听见吗?”
狄东颔首,“属下明白!”
“滚!”云铎一把抽走狄东的佩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如死灰的扶着墙,拼了命的往正殿挪去。
身后,云祁垂了眸,冷了颜。
太子一声令下,东宫戒严,东宫侍卫全部出动,齐刷刷包围了正殿。
云铎站在门口,面白如纸,剑指千寻,“我要杀了你!”
殿内,楼止徐徐转身,凤眸微挑,“太子殿下这是要谋反?”
☆、第218章 立军令状
东宫侍衛包围正殿,皇帝也在,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在。外头楼止随行的锦衣卫与东宫侍卫形成了对立的局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云铎无力的抓着剑,怒目圆睁盯著千寻。
“放肆!”皇帝愠怒,“你是当朝太子,疯了么?”
“是不是你们杀了辰风?是不是!”云铎扯着嗓子,那声音就像布撕碎的聲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足以痛断人肠。
白发人送黑发人,殿内还摆着他儿子的棺椁,前几日还活生生的。会与他闹性子、会与他吵幾句、哪怕是置气也好,至少活着。可是现在……除了冰冰凉凉的棺椁,什么都没了。
千寻摇头,“没有。”深吸一口气,她定了定神色,“杀皇长孙的,另有其人。我们会找到凶手的,還他一个公道!”
“公道?”云铎又哭又笑,老泪纵横,“世上还有公道嗎?我是个快要死的人,便是空有太子之位又怎样。唯一的儿子,那是我这辈子最后的希望。现在呢?他躺在棺材里,连喊一声父亲都再无可能。你还跟我说什么公道?公道何在啊?”
蓦地,云铎剑指千寻。几欲失控,“你是最后一个见过辰风的人。辰风又是死在绣春刀下。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千寻望着他,此时此刻满脑子云辰风的笑脸,挥之不去。
没有什么比死了儿子更让太子云铎绝望了!
音落,她看见云铎撑着一口气冲过来,下意识的想躲。
剑却被楼止的指尖随意捻住,他不说话,面上还是惯有的傲娇颜色。她看见他微微垂下的眉睫。眸光落在寒光利利的剑身之上,愈发冷了几分。
云铎哪里是楼止的对手,楼止面不改色,良久才勾起艳绝的唇,笑得邪魅诡异,“皇上面前持剑行凶,如同谋逆。太子爷,您这是不要命了吗?”
音落,剑在他手中若雪花般片片碎落,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手上一空,云铎一下子就软瘫在地。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苟延残喘的模样,比之自己的父亲,当朝的皇帝还要苍老憔悴。云铎笑得泪流满面,痛心捶胸,“谋逆?哈哈哈哈……我还要这条命做什么?儿子都死了,我却还活着?谁把风儿还给我!哪怕用我的命来换,都可以!”
皇帝背过身去,不愿看见悲怆的一幕。
外头锦衣卫和东宫侍卫还在僵持,没有进一步的命令,谁敢先动手?
千寻俯身蹲下,“太子殿下,我没有杀长孙殿下,他是来找过我,确实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而遭逢此劫。不管你信或者不信,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伤害他。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与他一般单纯的男儿。”
云铎已经奄奄一息,“若真的要有人死,杀了我,把我儿子换回来。”
那一刻,千寻差点掉下泪来,哽咽得不成样子,“人死不能复生,活着才有希望。我知道此时此刻说这个,很残忍,但我对天发誓,一定会替皇长孙报仇的。”
“真的不是你?”云铎无力的垂下眼帘。
千寻摇头。
云铎顿时厥了过去。
“太子殿下?太子爷?”众人全部涌了上来。
七手八脚的将云铎搬到后殿的软榻上,狄东也只能撤到一旁。东宫还是乱,乱作一团。只是这一次,进去的御医都是摇着头出来,怕是云铎太子撑不了多久了。
站在后殿的门外,千寻望着缓步行来的楼止。
却听得他面无表情道,“大抵过不了今晚,用参汤吊着,也是不中用了。”
千寻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父子两个……一个都保不住?”
楼止蹙眉看她,“不成器的东西,他们生死与你何干?你往自己身上揽作甚?真真蠢钝至此!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你拿什么去保?”
“至少能让他看见大仇得报。”千寻倔强的抬头。
“哼,人都死了,还在乎报仇?”楼止嗤冷,“就算与你屠戮天下,你能得到什么?不过痛快二字,而后呢?长命百岁,一世孤独?”
心下一顿,千寻定定的望着楼止。
是啊,还会在乎吗?云辰风若是地下有知,唯一想的,大抵是让自己的父亲多活两年,或者是……
臭小子,下辈子就能长高了,别再问我那么愚蠢的问题。呆场坑弟。
长不高,就长不高吧!
你还是你,我当你是朋友,不是因为你是皇长孙,因为你是云辰风,我们……是知己啊!忘了吗?
是知己……
千寻抬步往里走,楼止凤眸微扬,施施然开口,“你想寻死吗?这个时候进去,皇上?颜大怒,你保管会吃不了兜着走。”
她轻叹一声,“我想试一试。”顿了顿,她回眸看他,唇角勾起,“就算吃不了,爷不是可以替我兜着走吗?”
音落,在楼止满脸黑线的直视中,千寻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后殿。
他站在外头,眸色幽冷深邃,却一动不动,似乎另有所想。
殿内,御医跪了一地。
软榻上的云铎太子,面白如纸,只剩下一口气还悬着,双眸紧闭,已然到了绝境。
一侧,端坐着面色灰白的皇帝,长孙刚死,如今自己的太子也跟着要死。老来丧孙,丧子,让这个位居九五的老人瞬间苍老了无数。
原本还算有神的双眸,此刻亦是黯淡失色。
“废物!”皇帝颤抖着声音,“你们谁敢说朕的太子不行了,朕就砍了谁的脑袋!”
御医们跪在那里瑟瑟发抖,谁敢吭声?
“皇上,可否让千寻卑职一试?”千寻以锦衣卫之礼参拜,“卑职虽然是指挥使夫人,但也是锦衣卫百户长,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就当是卑职为皇长孙尽的一番心意。”
她知道,自己不该提及云辰风。
可是她也知道,唯有提及云辰风,皇帝才能软下心肠,让她去救人。
毕竟,孙子死了,总还想着让儿子能多活几日。
双重打击,谁都受不了。
皇帝拍案而起,“你还敢提皇长孙!若不是因为你,皇长孙会死吗?他是出去找你,才会遭逢此劫!”
“所以,卑职更有责任,延续太子的性命。皇上不是已经听见了吗?御医束手无策,要么等着太子爷回光返照,要么让卑职一试,再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皇上现在看到的样子。”千寻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