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这宫里没有半点人情味,独独冷宫……”哪知那老宫女抬头的瞬间,手中的笤帚顿时落地。
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千寻。
下一刻,老宫女忽然瘫软在地,“你、你你你……你……”
上官燕的笑,瞬时凝在唇边,略略蹙眉去看身边的千寻。
千寻不动声色,与上官燕交换了一记眼神,上官燕会意,快速走到一旁,环顾四周以免生人靠近。
“你认得我?”千寻挽唇,伸手去搀了老宫女起身。
握住老宫女胳膊的一瞬,千寻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微颤。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总之她那双眼睛,始终没能从千寻的脸上移开。
许是确认千寻并非记忆中的那个人,老宫女才算松一口气,眼底仍然带着几分敬畏,“奴婢不、不认得贵人。”
说着,老宫女捡起笤帚转身便走。
“你认识孔翎?”千寻开口。
“不认识。”老宫女快步离开。
“那么拓跋翎呢?”千寻眸色微沉。
脚步顿住,老宫女陡然焦灼的环顾四周,快速走回千寻跟前,“贵人莫要生事,若是教外人听见,可是要丢脑袋的。”
千寻剑眉微挑,依旧笑得邪肆,“不过是个名字,何以如此严重?”
“你是什么人?”老宫女神情略显慌乱。
“千成是我爹。”千寻也不挑破,既然拓跋翎三个字是忌讳,那她避开就好。
老宫女一怔,“千成?”
千寻颔首,“是。”
“那你娘……”显然这个老宫女知道一些事,否则不会有这副表情。千成孑然一身,怎么可能有儿女。而千寻的容貌与母亲拓跋翎极为相似,所以老宫女对千成与拓跋翎,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像……”老宫女上下打量着千寻,“太像了。也是这般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
“可惜什么?”千寻接过话茬。
老宫女愣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失言,“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
千寻一笑,“话说半截,你就不怕寝食难安?”
“告辞!”老宫女转身便走。
“拓跋翎死了。”
老宫女继续走。
“我爹去了漠北,没能回来。”
那一刻,老宫女站在那里,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你说,他没回来?”
“漠北帝都,生死难料。”千寻忽然意识到,这个老宫女或许跟爹有什么瓜葛。
“他……”老宫女骤然转身。
岂料上官燕快速走来,“少主,有人来了。”
千寻一怔,那老宫女想要离开,哪知还是晚了一步。
“什么人在哪里?”来人一身锦衣玉服,浓妆艳抹,吊梢眉越显泼辣劲。美眸微抬,长长的睫毛微微撩起,以一种极度不屑的表情冷睨那老宫女一眼,“怎么是你?你在这做什么?”
“这宫里太脏,总该有人扫一扫。”老宫女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反倒显得几分傲慢,“戚姬娘娘让一让,这脏秽之处,怕沾了您的脚。”
说着,左右挥动笤帚,不行礼不多言,直接走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千寻不动声色。
一个宫女在宫里能如此目中无人,想必不是常人。而且这个戚姬娘娘,似乎也没有要迁怒于老宫女的意思。
看周旁奴才们的态度,似乎司空见惯。
所以……
“你是天朝来使?”戚姬径直走到千寻跟前,一双眸凌厉得宛若可以吃人。
上官燕见着形势不对,缓步走到千寻身后,手中的血蔷薇握得生紧。
戚姬冷笑两声,“想不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还能再见到这张脸。听说天朝指挥使夫人千寻随军而来,可就是你?”
闻言,千寻躬身抱拳,行的是军中礼节,“锦衣卫百户长千寻,见过戚姬娘娘。”女来休亡。
“你很聪明。”戚姬眸色微恙。
军礼,那就是说,她现下是使臣身份,故而不必以君臣之礼相见。
一则全了天朝威仪,二则也教戚姬明白各自的身份,莫要刁难,免得误了两国邦交。
千寻抬头,望着戚姬依旧凌厉的眸光,扬唇轻笑。
“有兴趣随我一道走走?”戚姬打量了千寻一番,继而敛眸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众人垂首退开一旁。
见状,千寻颔首,示意上官燕莫要轻举妄动,“娘娘请。”
一前一后走在石子路上,千寻不打算先开口。这个戚姬什么来头,她尚且闻所未闻,刚才的老宫女之谜还没能解开,如今她只打算以静制动。
她在等,等着戚姬先开口。
果不其然,及至荷池旁的假山下,回头离奴才们已经相隔甚远。戚姬才算停住脚步,饶有其事的会头盯着千寻,“你是拓跋翎的女儿?”
千寻嫣然,“何以见得?”
“因为二十多年前,我是亲眼看着拓跋翎从这儿走出去的。”戚姬冷然,也不去看千寻,只是定定的望着一池碧水,无风无浪无波澜。举目远眺的模样,犹忆往昔。
宫里的女人,见惯了勾心斗角,装惯了莲花素洁,千寻也是从宫里的出来的,岂会吃她这一套。眸微垂,笑清浅,千寻面不改色,“千寻侧耳恭听。”
☆、第408章 戚姬
戚姬许是没料想,千寻竟然如此淡然从容,当下稍稍一怔,“你这性子。倒是极好的。左不过,当年她若有你这份从容,许是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千寻笑了笑,“今日方知当年事,当年难料今朝祸。”
闻言,戚姬笑得有些怪异,“看样子你知道得不少。”
“愿闻其详。”千寻不是傻子,戚姬摆明了想探她的口风,故而表面上是与她闲话,实则怕是别有目的。
戚姬也不恼,年逾四旬的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瞧这白皙的肌肤,以及云鬓花颜。透着岁月沉淀后的媚骨。
想来一个女人,无论身处哪个朝代,哪个国家。要想宠冠六宫,没有那么点手腕,是断断不能的。
戚姬,也不例外。
“宫中禁事,我也不便多言,只是见着你倒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许是缘分,难免多说一些,到底这宫里也是冷清了太久。”戚姬轻叹一声,美眸微垂,略显倦怠之意。
千寻依旧谈笑如常,“娘娘花容玉貌。圣宠优渥,福分极好。”
“福分二字可望不可得。”戚姬看了千寻一眼,眼底浮起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后宫佳丽三千,哪个女子不希望白首一人。只可惜……生就帝王家人,何其疲累,年岁渐长也便无心再争宠。随其去吧!”
闻言。千寻不语。
戚姬顿了顿,转而望着千寻。“听闻天朝锦衣卫都指挥使手握天朝生杀大权,可堪御笔朱批,至今还无缘得见。想来指挥使格外宠爱你,否则出使南理国,何以连你都一起带着。果然是鹣鲽情深。”
千寻挽唇,“娘娘有所不知,咱家爷没别的癖好。便是有些喜好干净,旁人是断断不许沾染他的东西。人也如此,他掌中之人,决不可心思朝外,否则咱家大人惯来不会手下留情。”
轻笑两声,戚姬别有深意的颔首。
便是那一笑,尽数落在千寻眼中。
见状,千寻继续道,“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男儿三妻四妾惯来正常,女子却要从一而终,委实有些不公平。想那些纵横疆场,驰骋天下的男子,若无女子安抚后院,何来的齐家平天下?”
“奈何这世间男子,皆好女色,食荤腥。尤其是居高临下之人,坐拥天下,便是半点秀色也不肯放过。然则身为女子,又能如何?叹一声男儿薄情,此情难及终老,默默许芳华,终归也不过一世虚名罢了!”
“哪个男人,不是如此?”戚姬说这话时,竟有几分咬牙切齿。许是意识到有些失态,转瞬敛了面上颜色,违和浅笑,“看样子你瞧着更真切。”
千寻也不反驳,只是笑道,“不过见惯离别,看多了生死罢了!”
戚姬稍稍一怔,却是盯着千寻略带疑惑。
见状,千寻也不解释,有些东西越黑越好。猜不透,看不明白,就对了。凡事都教人看透了猜懂了,人生还有何乐趣?
“纵使男女之情可负,这血浓于水之情,又如何舍得?”戚姬轻叹,“我这一生,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为国主生下一男半女……”
千寻并非不知,完颜梁姐妹两,乃是先王后所生。所谓戚姬,姬乃姬妾之意。
“皇上有命,如何能抗旨不遵?”千寻徐徐转过身去,却在转身瞬间,眸色陡沉,眸光阴戾冷冽,“皇命难违!”
“指挥使执掌生杀,难道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这千里奔赴南理国,委实……”语罢,戚姬无奈的轻叹一声。
闻言,千寻笑了笑,敛眸转身,“所幸我还年轻,来日还能生养。如今朝中无权贵之子,能为天朝尽一份心也是极好的,免生灵涂炭,自是功德一件。何况曦儿将来若是成材,免兵戈屠戮之苦,再苦再痛,我也认了。”
“那指挥使……竟也舍得?”
戚姬字字指向楼止,千寻却还是那一副温润从容的模样,“他哪里舍得,奈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终也不过是……一个儿子罢了!”
说到这里,千寻垂下眼帘,故作无奈之状。
垂眸瞬间,眼角余光轻瞥,千寻快速捕捉到来自于戚姬唇角一丝不经意的笑。
笑得,微冷。
“其实只要指挥使肯答应,与国主携手江山,说不定……”戚姬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听说十三王爷已经有所行动,你们来南理国一趟,只怕回去的时候,已然物是人非吧?”
千寻佯装心惊,“戚姬娘娘可莫要胡言,这乱国之事可不敢随便说出口。前有五皇子篡位,后有贺王逼宫,皆是万劫不复,不可不慎之。”
戚姬颔首,“其实我与你娘甚是有交情,你也不必瞒我,翎儿与你长得八分相似,纵使你不承认,也是由不得。”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声,“若非如此,我也不与你说这些个掏心窝子的话。”
语罢,她看了千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