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寺是一座残破的孤寺,楼顶有尊缺了口子的青铜大钟,寺前有两株并不高大的沙罗树。
此钟无人去敲,但据说,这伽蓝寺曾被高僧留下过法阵,每及斜阳rì落,夜幕降临,幕钟便会自行敲响,钟声在寒山回荡一百零八响,妄图消除世人一百零八烦恼根。
那寺前的两株沙罗树却是不知何人种下,每年惊蛰过后,粉sè的花瓣便开始绽放,每逢钟声响起,寺前两株沙罗树的粉sè花瓣便会随风徐徐跌落飘散,是伽蓝寺特有的一景,苏源年幼时便经常被阿妹拉着手前来观景。
此刻苏源扶着苏颜依靠在一株沙罗树下,轻抚着少女的脸颊,眼中满是痛惜与不舍。
“好漂亮。。。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奄奄一息的苏颜艰难的抬起手,似是想接住一片被雨水打落的沙罗花,喃喃道。
苏颜的时间似乎真的不多了,常年被污秽的yīn气浸染,早已透支了她不多的生机,仅仅是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原本惨白的肌肤再次浮现出yīn暗的灰sè。
“明年的chūn天,还带你来看!”苏源心中一颤,抓着苏颜的手轻声道。
“我也想,可是。。。等不到了,天明哥,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个愿望。。。”苏颜渴求的望着苏源,艰难道。
“你说,我一定答应。”
“杀了我。。。”
“你在说什么?”苏源身子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满脸执着的苏颜。
“杀了我。。。不用再瞒我了,我早就知道了,我体内有不干净的东西,如果不是那样,父亲也不会出走了,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东西,求求你,杀了我。。。我想在最后的时候。。。保持自我。。。”
苏颜嫣然一笑,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着,晶莹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落在苏源的手心,像悲伤一样的温暖。
“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做。。。怎么做的到。。。”苏源睁大着眼睛,哽咽道。但他知道,苏颜说的实情,若是他不这么做,恐怕那年城西之事,会再次发生。
他不允许那种秽物玷污占据阿妹的身体,但他更不想让阿妹离开自己。
“杀。。。杀了我。。。求你了,天明哥。。。”苏颜眼中最后的一丝清明,即将被灰暗吞噬,她在用自己最后的意志徒劳挣扎着。
苏源脑海中一片空白,也不知沉默了多久,终于颤抖着举起了手中的柴刀。
噗!
嫣红灼热的鲜血喷溅了苏源一头一脸,血顺着前额的头发流下,糊住了苏源的眼睛,然后沿着脸颊、脖颈一股股流下。
苏源怀里抱着苏颜的尸体,眼神却盯在空处,视线的焦点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这样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表情,好象在发呆。
那一刀下去,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右眼角都不知何时瞠裂了,溢出一滴鲜血,如同泪水,却恍若未觉。
三年来从未流露出任何感情波动的右眼,头一次变得如此清明,露出绝望与悲伤。
恍惚中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流逝着,而他的心中,也仿佛随着这一刀,彻底空了。
“啊——————!!!”
天空的雨依旧再下,一直如雕塑的苏源终于动了动,开始痛苦的嘶吼哭泣着,如同一只受伤绝望的小兽。
整个柴桑的上空,都在回荡着这痛苦的哀嚎。
他开始用双手疯狂的刨着泥泞的土,即使泥水中开始混着血sè也没有丝毫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场chūn雨,终于停歇,乌云散去,露出一轮银月。
而沙罗双树下,又多了一座矮小的坟丘,坟丘上只有一张用血迹树皮做的简单墓碑,周旁落满了苏颜生前最爱的沙罗花瓣。
苏源在坟丘前伫立许久,忽然神经质的笑了,他提着那把杀死阿妹的柴刀,转身向着城中行去。
他只剩下一件事,报仇。
当初若不是城守府少府主白无忌看上自己阿妹后,在他的铺子对那枚羊脂玉坠刻意压价,之后更是为此咄咄相逼,也许。。。也许他还能让颜儿看到明年盛开的沙罗花儿。。。
然而就在失魂落魄的苏源刚离开后不久,沙罗双树下那座低矮孤寂的坟丘,却是忽然裂开了一条缝。
黑暗的缝隙中,伸出了一只苍白纤细的柔荑,在月sè的映照下,那素手如莲,出淤泥而不染,接住了一片自树上飘零落下的沙罗花。。。
似哀怜。。。
似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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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磨刀霍霍染红眸】………
苏源并不知道伽蓝寺双树下发生的诡异变故,此刻在柴桑城东巷口街坊们惊恐的目光中,他提着那把染血的柴刀,回到了那间破旧的小院。
小院中那两具尸体依旧倒伏在地,血淌了一地,因为时间的缘故,已然变得沉凝而黑红,在月sè的映照下,颇有些yīn森。
然而这可怖的场景苏源只是淡淡扫过,就踩着黑血,沉默迈进了屋内。
然而就在他踏入门内的一刹那,忽然间,一个长头发女人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倚坐在床铺上,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脸庞,却似乎是在平静的看着他。
“啊。。。”苏源左手捂额,一种异常难受的感觉在他胸口和脑袋里翻涌出来。
砰砰!
心脏重重一跳,全身的血流仿佛霎那间沸腾加速流转。
脑海中的场景崩碎,长发女子消失,一张横亘天地的巨大面庞一闪而过,那巨面狰狞,它的口中,似乎衔着一盏幽幽烛火。
那种浑身血脉沸腾之感也随之拂去。
然而当他心有余悸的抬起头来,屋子内又哪有什么女人,更没有什么衔着烛火的巨面。
苏源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原本就因阿妹辞世而恍惚的jīng神微微清醒些,猜想这大概是因为沾染上了一些秽气导致出现幻象的缘故。
只是那口涎灼火的狰狞巨面,以前似乎在梦中依稀见过几次。。。
原地伫立良久,确认再无异样,这才将目光落在墙角那副铠甲上。
没过多久,他穿着那身残破的铠甲出来。
铠甲并不是纯金属质地,却很是坚硬,几处要害更是以未知生物的骨骼和鳞片接合,胸前刻着一个用古篆嵌上的秦字,左肩处是一颗栩栩如生的麒麟首,张开的巨口中衔着一枚猩红却暗淡的兽眼,看上去古朴而沧桑。
只是不知这幅铠甲的主人当年历过何等惨烈的战斗,浑身上下大大小小无数破损刮痕,因为过于破旧,苏源至少有半数身躯袒露在外。
然而当苏源用沾血的双手穿上这幅铠甲时,一点不易察觉的赤芒自胸口一枚兽眼中飞出,自周遭的纹路流转开来,又复消失不见。
只是苏源惊奇的发现,原本大了不止几号的铠甲,已然完全贴合到了身上,仿佛量身打造的一般。
而更诡异的是,这幅铠甲明明有几十斤重,待他穿上身,竟有种身轻如燕之感。
他轻轻握起拳头,浑身传来的澎湃力量感,竟让他莫名升起一股能生撕虎豹的感觉。
这幅铠甲,正是当年那个男人留下的唯一遗物,甚至,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留下。
只依稀记得儿时,懵懂的他学着邻里孩童喊那个男人阿爹,他却没有如同身为一名父亲那般快慰答应。
当时他竟是放下手中正在淬火的一柄好刀,听闻苏源牙牙学语的那句阿爹后,那双看向苏源的眸子变得无比寒冷,甚至有着一丝难掩的杀意,沉默良久后,方才冰冷道:“不要叫我爹!我秦某,可当不起你这一声称呼。”
苏源只是依稀记得当时自己被那个男人的莫名举动吓呆了,至于苏颜,则是瞪大着空灵纯净含满泪水的双眸,懵懂无知心中害怕的她只知道哭。
从那以后,他只喊那个男人,秦叔。
而后那个男人话也没留下一句,就莫名失踪了,只留下了这幅残破的铠甲,一直堆砌在那墙角无人问津。
苏源为了给阿妹治病,变卖了所有,唯独这幅铠甲,他,舍不得。
然而时至今rì,他已然打定主意报仇,便穿上了这幅铠甲,也不知这个举动,是不是命中注定。
原本已然只能求死的苏源,第一次有了真正报仇的希望。
他来到院中那块黑sè条石前,开始磨刀!
小院中,刺耳难闻的锵锵声响起,落入街坊的耳中,俱是惊惧中又带些怜悯。
他们知道,苏源恐怕是不打算逃了。
这不,磨着刀,就等着城守府的人来拼命呢。
苏源听不到街坊们暗中的闲言碎语,他凝神磨着那把沾血的柴刀。
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清明的右眼仇恨与怒火越来越浓郁,而左眼依旧灰sè看不清神情的眸子中竟是开始变得更为浑浊起来,起了迷惘。
砰砰!
心脏重重一跳,那种浑身血液沸腾燃烧的恍惚感再次升起。
紧接着,苏源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正静静的看着他。
然而这一次,苏源的没有停止磨刀,那种恍惚感也越加浓郁起来。
随着磨刀的锵锵之音,似乎到达了某个临界点,忽的一声轻响,苏源似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飞了起来。
然而他并没有真的飞起来,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个小院中沉默磨刀的麻衫青年。
目光微转,他再次看到了那个女人,那女人披着长发,看不清面目,伫立在小屋的门口,静静的看着他。
就在苏源看到那个女人的瞬间,砰砰,心脏再次重重一跳,一种巨大的拖坠感袭来,险些从这种诡异神奇的状态中惊醒。
紧接着,那个女人再次突兀的消失了,视野中的小院,天上的银月星辰,通通消失不见,沦为一片沉凝的黑暗。
但是这黑暗中,却是有着一朵微弱的火源。
那是一盏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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