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会忘记他太过尊贵的身份所带来的荣耀了,只会将他视为可以信赖倾诉可以得到温和宽容的长辈了。是以,香雪海不得不赞一个“好”字。伊万沙不愧是大陆神道的领袖,果真非常人。非常人行非常事以证非常人。
离开摩阳山以后一路向南,轻车缓行并没有急着巡视各处,走走停停,更多的时候香雪海是在玩乐。其实她并不是不想快点将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完成,只是路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快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摔一个大跟斗。所以这一切都只能谨慎细致、所以快不得,一切的细小的地方有时候决定大局的成败。
香雪海站在案前,凝视着铺陈的画,不是拿起软毫笔小小的修饰一二,长长地头发被几根红宝石簪子盘起,无一遗漏,身上的衣裙也是窄袖的迤地长裙,就怕一不小心碰到砚台、颜色、画笔从而毁去了整幅画。画面大气恢弘,无论是高耸的山峰,还是庄严地神殿都不及神殿前那一片雪白来的引人注目。那一片雪白仿佛千树万树梨花开放的盛景,雪白的极致处有一抹凌乱的青色,苍翠欲滴、勃勃生机。画卷上既无题字也无落款,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是觉得满意了才放下笔,扫了一眼桌案,那笔洗里的水都浑浊了。
今朝从门外进来来着浓郁的水汽,连发丝上都结满了雾气,香雪海看见他这副样子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道“你先回房换过衣服再过来。”这是香雪海第一次看见今朝这般的狼狈。
其实一路行来,今朝给了她不少上午帮助。该说不愧是父亲选择的人吗?今朝并不是能说会道的人,但是他若开口必然是一针见血精辟独到的。父亲啊!疼爱她到如此地步。想起他香雪海眼前就浮现起一袭白衣仿若谪仙的父亲慵懒的斜倚在软榻上脸上含着一抹戏谑的笑意,说不出的肆意狂放,道不明的风姿无双。她血脉相连的父亲,她最珍视的亲人,可是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里香雪海心里就升起一股疼痛,久久不能平息。
今朝再一次的站到香雪海的面前,已经换了一身暗蓝衣袍。迅速而简洁的将此行的结果道出,抬眼毫不意外的看到主子立在书架前随手抽书漫不经心的样子。主子她本不曾将这些小打小闹放在心上,再一次确定了这一点,今朝从怀里拿出密信呈放在桌案上,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许久之后,香雪海才放下手中的书卷回到桌案前,看着那封密信封口处的玉梨花暗纹,便知晓是族人从承安传来的消息,不再有半点迟疑,启出密信展开一看,白纸黑字:公子与真人离宫俱出承安,去向不知,暗随。短短的一行字让香雪海自先前就有些低落的心情瞬间回涨。
她不想去承安,因为那里有她最心痛的回忆,但她也并不讨厌承安,因为那里有她最记挂的人最后停留的时光,所以如非必要她是不会踏足承安的,但她却是确确实实的厌恶着擎云宫的,哪怕那里是北洛君王的居所。
这雨再有几天也该停了。
接下来的几天,香雪海依然故我的看书习字,偶尔也弹琴弄笛。这一世的手依然如此完美自然是要将曾经的古琴技艺拾起来的。但是哪怕那些指法技巧早已熟烂于心了,但尚未练习的手指却不如曾经的那样灵巧娴熟,所以也只有通过不断地练习找回曾经的熟悉的感觉了······
车厢里,香雪海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珠串儿,晶莹剔透的珍珠闪动着莹莹微光映衬着美如脂玉的手指更白皙。“他们朝那个方向去了?”
今朝坐在车架上听到车厢里传来有些散漫的声音,瞬间反应过来主子在问谁,随即答道:“公子与真人往随都方向行去了。”
“随都啊!那我们也去随都好了。”香雪海将珍珠串儿缠在手腕上,想起随都好像是一座在大陆都有名的繁华城池。
“是。”今朝自是毫无异议的,红袖却是有些好奇所谓的公子和真人是何模样?
秋肃殿。
“哐”——
看着白玉般瓷杯在青石阶上跌得粉碎,风司冥终于克制不住自己怒气。“水涵!”忍不住心中烦躁,他大声喊道。
一个深蓝宫衣面目清秀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太傅真没有说任何话就走了吗?”
“是,殿下。”水涵声音异常清冷。“公子回来拿了一身替换衣服就和柳太医一起走了。水涵以为公子已经告诉过殿下,所以就帮公子收拾了包袱。”
风司冥死死地盯着水涵。
“公子吩咐将那只福袋也收起来带走。”
水涵话音未落,风司冥脸色已变得惨白,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你说什么?他带走了那只福袋?”不等水涵回答,他已经径直奔到归鸿阁里。拉开枕头,只见床上荡然无物,风司冥突觉脑中一片空白——
他竟真走了!
青梵真离开他了!
泪水顿时盈满眼眶,却在水涵进来一刹那用尽全力收起。
“父王……知道他们走了么?”
“回殿下话,水涵这一日都在秋肃殿里,外面事情,奴才不知道。”
凝视着水涵毫不避让眼睛,风司冥狼狈地扭过头。他看得懂那里面严厉责备,更明白其中同样伤心失落。那只福袋之于青梵意义,身为自己贴身侍从水涵又怎么会不了解?如果留下了福袋,也许他还会回来,可现在,他竟连最重要福袋也一同带走,难道……他是真再不打算回来了么?
突然知道,初夏夜风,竟也可以这样刺骨冰冷。
“水涵。”他轻轻叫道。
“殿下有什么吩咐?”
凝视着那双幽深眼睛,突然觉得那恭敬声音异常刺耳。“水涵,如果你想骂我,就开口吧。”
“水涵不会做让公子生气事情。”水涵声音十分平静。“夜深了,殿下应该上床休息了。”
风司冥苦笑了一下。水涵是两年前被青梵调到秋肃殿。虽然名义上是自己贴身太监,但秋肃殿里真正让他听从号令却是青梵。青梵为人温和,又教他读书识字,为他照顾宫外家人生活,水涵如何不感激在心?他唯一能够做,就是努力地学会青梵教给他一切。纵然不懂他言谈话语中深意,也会安静地将他每一句话牢牢地记在心中,只因为青梵曾经告诉过他,不懂地方就先记着,总有一天,会明白。
青梵,无疑是喜欢着像水涵这样学生。
聪明、安静、恭顺,更重要是,绝不任性。
自己却是任性到了极点。
明知道应该韬光养晦收敛锋芒,明知道应该克己自制笑对一切,但是,只要看到风司廷有意无意间扫向青梵目光,看到青梵对他言语行止露出赞许笑容,所有冷静便顿时不翼而飞。
明明知道青梵希望……
那些写满警世之句书卷,那些暗潮汹涌人物传奇,那些深邃幽玄处世之道……纵然只有八岁,如果再不了解青梵希望,自己定是天下最傻傻子。
“水涵。”
风司冥看着眼前沉静如水少年。
“我再不会任性了。”
我会达成你希望,我会以帝王标准约束自己,我会成为你眼中最完美学生。
青梵,我只要你回来……——
北洛,随都。
临近宜江——西云大陆上最大河流沧澜江分支。宜江可以说是沧澜江最温和支流,静静流水让人丝毫无法将它与沧澜江波涛壮阔联系在一起。
门外传来轻浅的脚步声,随即想起“咚咚咚”的敲门声。青梵眉头微挑,眼中闪过浅浅的疑惑,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变。站起身来,上前打开房门,脸上的表情罕有的凝住了。看见他这样子,香雪海有些不悦的挑了挑眉,精致的眉眼说不出的灵动飞扬“怎么不高兴见到我?”浅笑戏谑,透过他看到端坐的柳衍,依然是那的绝代风华、风姿无双。
香雪海从眼里都流泻出暖暖的笑意。“师父。”绕过柳青梵,她行至柳衍身前,认真的行了一个大礼,才站起身来,任柳衍细细的打量。
“颜儿,怎会来此处?”柳衍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脸上扬起欣慰的笑意,他心爱的弟子已然成长了不少。
“家族中的长辈让我游历四方,长长见识。”香雪海避重就轻的说道。承安擎云宫是什么地方?危机重重。如此就不必让他们再为她担心了。她是谁?她是香雪海。些许事务总能处理得当的。
青梵这会儿才关上房门回到原位。方才开门的瞬间,看到她穿着火焰红的披风站在那里,房里的灯火影影绰绰的笼在她的身上,精致的眉眼也变得模糊了,一下子就没有反应过来。上次传来的书信还说她正在外游历,没曾想这会儿就出现在眼前了。
香雪海解下身上穿的披风,露出了里面穿着的浅水蓝的衣裙,用银线绣出的流水波纹在灯火的照映下游光影流转。缓步移到桌前,为师父和青梵的杯中斟满,随后才另取一杯为自己倒满。
“师父和青梵怎会在此处?”擎云宫稳踞皇座、俯视天下的那个人怎么会放他们离开的?
“我们是——偷溜。”青梵故意拖长了声音。
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眼眸中盛满了盈盈笑意,她知道他说的必然是真的,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好笑。
柳衍看着分坐在自己两边的心爱的弟子,十五岁的少年、十三岁的少女,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才显现出符合他们年龄的天真和心性,但分开之后却是沉静睿智、玲珑百转。该庆幸这样的孩子是他的弟子。
既是他的弟子,他总要护得他们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
☆、随性且逍遥
宜江的江水缓缓的流淌,平缓安静。
红袖端着水盆举步朝主子的房间行去。一般在这个时候主子就会起了,这个时候天还未亮,大多数人这个时候还在睡梦中,只是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可以凭空得到的,想要得到就得有付出。主子在晨起之后就会练武,然后再沐浴更衣之后才是早饭。
轻轻地推开门,红袖将手中的水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