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就有人对风未岚说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舅舅,该喝药了。”雪海掀起白玉串起的珠帘,语气低缓的说道。
风未岚这一病已有半月,整日里昏昏沉沉的,偶有清醒的时候,目光空茫,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寻来的医生都说是风寒入体,引发沉疴,需得静养。
柳衍医术超绝,兼之青梵也学医,耳濡目染之下,雪海还是懂得几分,但见风未岚这般形容,总觉得风未岚的病症并非莫昭说的那般轻描淡写,还有她所不知道的内情。
雪海每日都要亲眼看着风未岚用药,若不盯着他,转身就搁置着。每次看到风未岚形容憔悴的模样,雪海总是说不出的难过,若非风未岚每日里起身不得,她非得让他随她一起出去走走,可即便是这样,雪海每日里,也开窗透气,采摘新鲜的花木进的房内,使之不那么死气沉沉的,空气清新的,花鲜草绿,人也鲜活些。
风未岚坐起身来,接过雪海手中的药碗,一口一口的将药喝完,那样子让人误以为那药是不苦的,可错觉终究是错觉。良药苦口有怎会不苦,不过是喝药的人心底有比药更苦的事情罢了。
这一两日,风未岚的身体渐渐有了好转,可以坐起身来了。
“雪海,辛苦你了。”风未岚的声音有些虚弱,且距离感十足。
雪海闻言,心中不喜。
“舅舅,说的是什么话。”雪海一边说着,一遍递上漱口的水。“莫不是嫌弃雪海这些日子碍眼了。”
“没有的事。”风未岚扬起一抹虚弱的笑,苍白到极致,让人觉得一碰就会碎成一片,于是不自觉的更加小心。
“既然是没有的事,舅舅还是快些好起来吧,雪海可是期待着与舅舅一起去看草原风光呢!”雪海说的真心实意,这些日子可是急坏她了,若风未岚的病情再无好转,她就要给柳衍去信了。
雪海坐在陈铺在海棠花树下的玉簟席上,透过海棠花树洒下的微光,影影约约的笼罩在她的身上,本来的白色裙衫上也就有了迷蒙的色彩,微风拂过,树影摇曳,衣裙上的图样随之变换。雪海手中将展开的信看了又看,一直都舍不得放下。唇畔有着真实的笑意,那双清泠的眼眸中就像盛开了一场最美丽的烟花,那样的美丽动人。
风未岚从窗中望去,在海棠花树下盘坐的雪海,身影都笼罩在浅浅的光晕下,恍恍惚惚的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看着她展开信封那样珍而重之、小心翼翼的动作,风未岚胸中一口气堵得欲上不得,欲下不能,良久风未岚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的伤感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给别人知晓,尤其是雪海,一同出行了一段时日,风未岚是清楚地知道了他的那个侄女雪海到底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虽然在有些方面显得稚嫩甚至是幼稚,但是却怎么也无法掩盖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奇才。若任何一位师长得遇这样的良材美质都会欣喜若狂,但是他不会,他这一生遇见了太多的美质良材,但是这些人无疑是经历了千磨万砺之后才风华显露。过程太痛苦,他舍不得雪海也经受同样的磨难。
因为雪海天资聪颖,举一反三,又是那样的敏锐,风未岚很多事情都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对雪海说因为她会从他的话语中寻找蛛丝马迹,从而抽丝剥茧的还原出故事的真相,那些本该随时间的流逝而尘封的故事;不能对莫昭说,因为他已经知道的足够多。
雪海看上去对君无痕的喜欢已经足够危险,但是无论他心里是怎样的不愿意雪海在沦陷下去,心中的言语组织了千百遍,可话到临头才知晓要说出口是那般的困难,所以一直就那么拖着。如今见雪海那样欢喜的模样,心中愈加难过。哪怕没有看清楚雪海的表情,但很多东西都可以从细微的动作中推测出来的,那样明显的欢喜、珍惜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莫昭从屋外端着汤药进来,见他家主子在窗边,就知道主子心中想的是什么,但就他自己而言,觉得主子有些大惊小怪了,只是不能明着说,雪海小姐与君家公子那是多么般配的一对,为什么主子就是不甚满意呢?更何况未来还有那么久远,何必挤在这一时半刻想,莫昭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主子们的事情不需要他这个护卫多嘴。
“先生,该喝药了。”莫昭轻轻地走过去,将药碗递上,清水也备好了。
风未岚瞥了一眼黑漆漆的药汁,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将药碗接过一口一口的喝尽。
······
雪海将信中无痕所叙之事,在心中梳理了一遍,确定再无遗漏之后,才将信小心的收好,那样的态度仿若那是她一生最珍贵的宝物,就连她自己更是珍爱无比。
将信收好后,才后知后觉的察觉,青梵信中所说的所提倡的蹴鞠仿佛就是曾经风靡世界的足球吧!雪海瞬间就想起来了,在曾经的学生时代,青梵他好像就很喜欢这一项运动,只是雪海一想到曾经她连跑500米都直喘气,现在都可以去竞逐曾经的世界冠军了,更何况是青梵,只是雪海到底觉得别扭,青梵与那些人同场竞技就好像是在欺负人一般,终究还是有些的观念根深蒂固的存在于她的脑海中。
雪海端过矮几上的茶杯,一口气喝干。心中到底长舒了口气,看来他不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是那样的引人注目,只是一想到就像曾经那样女子的看见他就像蜜儿见了花儿一样黏在青梵的身上,雪海的好心情瞬间就去了一半,虽然知道青梵绝对不会动容,但到底心生介意。青梵是她的,别人怎么可以觊觎!
…不过,到底还是为青梵如此出色生出喜悦。
······
“舅舅,可曾喝药了。”进的房内,雪海的眼睛就自觉的去寻找那个丰神俊秀、容颜如玉,格外的时间钟爱的男子,见到风未岚站在紫檀木桌案前,立马就凑了过去。
也许风未岚自己不曾察觉,他在病倒之后,形容愈加疏离,人也少了几分烟火,除眼底深处的那一点执念外,整个人仿佛要飘然物外,不染尘埃,羽化登仙了,雪海一见之后心中忧虑徒生,但却毫无一点办法,只得时时守着,但凡他清醒的时候,决不让他自己独处,雪海可不想见到一个神仙一般漠然冰冷的舅舅,虽然现在的舅舅冷淡了些,到底还是可以接触的,还是那个在世事上给予她指点的风未岚。
“已经喝了。”风未岚抬起头看了一眼雪海,又复低下头去,手中不曾停下。雪海绕过桌案,走到风未岚的身边,桌案陈铺的画纸上一个人影跃然呈上,远山夕阳之下,那一抹人影仿佛整个天地的中心,那样的伟岸,那样的神圣······
雪海被那一抹人影狠狠地冲击了一下,重重的闭了闭眼复有睁开,那一抹人影还在,看来不是她的幻觉,那一抹人影雪海真的很熟悉,一直刻印在心底深处的人影又怎会不熟悉,即使还没有加上记忆中那双让人记忆深刻的眼睛,雪海依旧将人认出来了,那是…北洛首辅,君家家主,君雾臣。
舅舅为什么会画他?
雪海静静地看着风未岚,他是那样的专注,仿佛完成这幅画就是他最重要的事情,除此之外都不重要,但是下笔是那样的熟练,想来画这个人的时间不会少,眼眸看着画中人影,眼底浮现着的却是雪海不能理解的复杂,依稀有着眷恋。风未岚几笔勾勒出了人影衣袂翩然的潇洒,就在雪海以为风未岚会添上最为重要的一笔眼睛的时候,风未岚却突然搁笔了,他端详着画中人影,看的那样的仔细,仿佛极为满意,雪海觉得不曾画上眼睛就如同没有灵魂一样,加上了眼睛绝对会是点睛之笔。
“舅舅,为什么不画上眼睛?”雪海将自己的疑惑道出。
“你认识这个人?”风未岚有些诧异的看着身边的雪海,按理说那么小的孩子应该不会记得才是,只是风未岚又怎会知晓这是雪海的又一生了。
雪海咬了咬唇,“认识。”突然间,记忆中的人影就那么的鲜活起来了。“君家君雾臣。”
“他的眼睛很美,对不对?”风未岚用纸镇将纸的四角压住。仿佛丝毫不觉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对,雪海拥有曾经一世的记忆也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对。
“恩。”雪海想起君伯伯的那双眼睛,轻轻地应了一声。
“即使这样,那么这凡俗笔墨怎描绘的出那样的神韵?”风未岚踱步走到一旁,那里有着他近日的字画。
“的确是这样。”雪海轻轻的笑起来,竟是因为这样,所以不愿意画一双眼睛,不让记忆中拥有惊世光彩的眼睛蒙上凡俗的尘埃吗?
风未岚也笑,这些日子或许痛苦但也甜蜜,半梦半醒间他又见到那个人了,那是记忆中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的样子,眉宇间悠然闲适。
但清醒后只余下,满心的惘然,在这尘世再也寻不到那个人了。
笔墨难以绘出他的风姿情貌。
太傅···君太傅···
太傅······
我很想······你。
······
风未岚狠狠地闭上双眼,不让眼中的情绪流露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风未岚的真实身份?
一定会吓一大跳的。
哈哈
☆、胸中丘壑深
距离那天的画卷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雪海一直在思考之后舅舅与她的那一番谈话。
…
“当今天下如何?”风未岚冷不丁的问出这一句,仓促之间雪海心中想的虽多确如一团乱麻一般,不知从何说起。
雪海沉默,风未岚知道自己的外甥女到底有多大能耐,也不催促。
“舅舅,西云大陆北洛、西陵、东炎三大强国鼎立,小国无数,尽皆依附大国而生,暂时还算平静。”雪海并未多说,她虽知晓风未岚有考较的意思,但到底为何雪海一时都还不清楚。
“但暗涌不断。”风未岚冷笑。
“是。”雪海眼睛一亮。
“说说你的看法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