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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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良人-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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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李邺带着笑笑和重伤的韶华,走得很小心也很慢,他们只能尽量避开人走,若是与与车师军狭路相逢,定要落在下风。
  短短一段回营的路,对此刻的他们来说却是生死考验,真真好笑,想这世间多少人有过翻江倒海之能,脚下一跺连天也震颤三分,却往往渡不过命数中最不起眼的一道坎。这坎有时是一件事,有时是一个人,李邺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心下恻然:笑笑恐怕就是他的劫数。
  韶华停了下来,道:“这样不成,她脸色不对,咱们……先找地方歇一歇。”君承欢也是疲极,闻言抬脚踹开了一户人家,浑身杀气闯进了屋里,不多时里面传来几声尖叫,两名妇孺慌不迭地逃了出来,李邺与韶华对视一眼,跟了进去。
  天色不早,屋里变得空无一人,他们将笑笑安顿在床上,然而她昏睡中也不安稳,青和的最后一掌打得不轻,李邺替她运功疗伤片刻,她已经发起高烧且梦呓不断,睡得昏昏沉沉似是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中去。
  韶华坐在床沿上看了一会儿,并不说话。他背上全是血,不过好像不是他自己的,方才煞白的一张脸此刻倒显得精神还好,君承欢自说自话占了别人屋子,还泡上了茶,韶华顺过一杯来喝,呛了一口,咳了半天俊脸涨得通红,索性丢掉茶碗闭目养神。
  没多久,他陡然睁开了眼,与另外两人同时看向屋外——他们耳力极佳,自然也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蹄声。
  来人的不少,不多时就聚集在了门外,马蹄在屋前嘚嘚躁动不安,屋内无人起身——途穷至此,避无可避,索性静观态势。
  一阵冷风扑门而入,只见是个魁梧壮汉大步流星冲了进来,进门就拜倒在地:“末将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端王一怔,硕地站起,十分吃惊:“程将军?”
  此人戎装打扮,抬起头来满面污迹混着汗水,目光炯炯有神,不是程江又是谁?
  还没想明白程江怎么会在这里,程江自己已经解释了起来,原来就在薛翔翎随着端王一行离开长安没多久,宫中收到密函:车师边境异动,恐怕是冲着蓝州宝藏去的,蓝州虽不可考,自古以来贯为□□领土,秘宝怎容他国窥伺?程江代替薛翔翎戍边半载,年前调拨的守城离西泽垄颇近,果真一纸诏书落在头上,便忙不迭赶来救驾。
  也亏那密函来得巧,程江带兵赶到时,袁博义老将军遭遇围困几陷绝境,若再晚个两三天,见到的恐怕就是枯骨空城了,救下袁博义,才得知端王他们进了地宫,岂料地宫塌陷,里面的人生死难料,可急的程江红了眼。
  “末将与车师贼子周旋了半日,然而那帮贼子腌臜得很,拿了平民做质,打到后来便是乱杀,四处放火烧了咱们的营子,不得已之下袁老将军带兵先退出村子从外狙击,我等留在此处,一方面内应,一方面寻觅殿下踪迹,万幸殿下无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想到这里,程江心有余悸,跪下又拜,“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端王头痛欲裂,撑着听完前因后果更显得疲惫,他微地一笑将程江扶起:“快起来吧,车师出兵你我始料未及,眼下先想办法破局才是。”
  程江胡乱抹了一把汗站起身来,忽地想到:“殿下,怎得没见着少将军?”薛翔翎应该是同他一齐进了地宫才对啊。端王手臂一僵,神色凝重似霜雪,程江呆然四顾,这才认出床上的笑笑,再看旁边另外两人,明白过来顿时眼眶通红,哑声道:“少将军他……”
  “他不负我,不负李家天下,为挚友、为人臣,生生世世都是最好的兄弟。”端王说着这些话,深邃的眼眸中固然难掩悲痛,却不是茫然无措,在程江看来,这位清俊的殿下确有不同了,较之当年温和的眉眼里,更含一份坚定不移的锐气,高山仰止,令人窒息、折服。
  没有人比李邺更清楚:翔翎他四岁习武,十二点兵,银甲烁烁铁骑破虏,本是一身英骨足以光耀天地的人,如今却长留地底,甚至连块碑冢都没有。“兄弟送到此,不枉一生功名……”好一句诀别!可纵然他日龙翔九天,背后双翼已化白骨,何其不使留下的人痛彻一生?
  正如那封密函,如不是青和派人送出,又怎会那样及时?不管是不是当真叛国,他留给他们一条退路,然死后,千秋万载都无法洗白,可青和自己难道在意吗?他之一生,只为守住一人,做到了,得以满身泥泞仍含笑九泉。
  任何人都可以先行一步,唯独李邺不行——以他人的骨肉浇注成梯,孤身一人,登高绝顶,便是如此。因此他紧攥拳心,面不改色,放任程江顿足痛哭了一场,许久才平静下来。
  程江带来的铁骑有二三十人,人数不多,在不大的村里行动却很扎眼,留下来周旋多时靠得本就是逐个击破的迂回法子,现在找到了端王等人,自然不宜久留,“末将这就遣人护送殿下先走,袁老将军受了伤,正待殿下前去号令。”
  端王抬眼看他,问:“你要留下?”
  “殿下有所不知,贼蛮子烧了咱们营帐,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我留下了部分兵力回守阵营,将他们一队侧翼好几十人困在原地,做了个主帅未撤的假象,便是诱他们再发来袭击,我不能独留这帮将士犯险。”端王回归,无疑给大伙儿竖起了最坚实的主心骨,他一定要将这消息尽快传到营里,令他们尽快撤防。
  程江之所以犹豫,倒不是他不信任手下人,而是好不容易找到端王,不亲自护着实在不安心得很,况且袁老将军伤势颇重,殿下用起人来捉襟见肘,程江此刻只恨自己□□乏术。
  左右为难之际,想不到有一人淡淡地开口:“我去吧。”
  在座皆是一愣,见韶华站了起来,他的唇色冷白,说:“你将遣令给我,消息我替你去传。我顺道要找个人。”
  程江面露一喜,正要回应,却听端王道:“不行,你若走了,她醒来必要找你。”
  韶华正视着他,“那就说我先回了长安。”
  “你一反常态,你以为她会信吗?”端王眼色渐冷,“你要找什么人,我替你去找,你既守在她身边,就该寸步不离。”
  韶华抑住激荡的气血咳了两声,叹了口气:“那个女人只有我认得,恐怕也只肯见我。我走之前把她留在了营地里,她谁也不认得,现在恐怕还在原处……她还死不得。”
  说着没再多加解释,步到床边,垂眸看着昏迷中的笑笑,将她的乱发慢慢拨好。她额头上全是痛出来的冷汗,他凝了好一会儿,手指顺过那眉心到鼻尖、再到嘴角,轻柔摩挲、恋恋不舍,没有了宆飞经的束缚,她的模样保持在了真实的年龄段,宛如盛放。
  如果说,当初的笑笑还是个相貌甜美惹人喜爱的小丫头,那么相隔几年的时光,已经令她蜕变成一位气韵傲人的美人了。如今的她再立到人前,不定真能够压过当年的长安名花施玉琼……看来,他所寻找的“上品貌美媳妇”算是一谏成真。
  韶华笑了一下,忽地俯下身贴上她唇瓣细细亲吻,端王一僵,又见他轻语了一句,再抬起头时,眉眼舒展已如风光霁月。
  “交给你了。”
  程江感觉腰侧一空,低头惊觉原来遣符已被捞走,而韶华已经去了。君承欢此行到这里也再没了兴致,他要看“炎景”的结局,如今已经看到了,是时候抽身离开,往后要去南疆杀人,还是北漠放火,没人管得了他,他依旧是那个怙恶不悛的君承欢。
  他与韶华一前一后出门,抬脚喀嚓踩碎了东西,君承欢拧眉看了一眼,正是韶华丢的茶碗,那碗底里全是血沫,他忽然伸手指着床上,道:“人,你照看好了。”
  端王心头一沉,正要追上,却听背后程江急呼:“不好!丫头吐血了!”急急刹住了脚步。
  是夜,笑笑伤情险恶一夜辗转,程江将他们护送出了村子,终与军队汇合。袁博义见了端王无恙,激动的老泪纵横,正当所有人心头大石落地,军心大振准备回击之时,远处营中燃起窜天大火,传来了杀声震天。
  风云突变,刹那的星辰晦如冷芯,唯有火与硝烟浸红了半边墨空。最后一战持续了两日之久,第三日,车师败兵遁走,留下匝地烟尘怆不可言。
  恍有人见,烈焰之中,有过华衣如血,一身玉骨,寸寸成灰。
  笑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她直愣愣地望着轻微摇晃的篷顶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是在马车里,车轮轱辘慢转,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头和胸肋仍隐隐作痛,不过她马上想起来了:诸佛塔倒,地宫塌陷,薛翔翎他死了,青和也死了,“炎景”……已经不在了。一幕一幕在脑海里奔腾而过,渐渐地连贯,最后清晰起来,她紧闭起肿胀的眼睛,并没有再哭,只觉得渴,伸手一通乱摸,举在半空的手被人压下,下一刻,清凉的水就贴到了唇边,如沐甘霖。
  端王坐在旁沿,衣服已经换过,低头见她醒了,指尖顿一顿,搭上她额头贴了贴温度。
  “醒了?还要喝水吗?”
  她重新睁开眼,脸色蜡白地强撑起身子,张口沙哑地问:“这是哪了?”
  “你伤还没好,先躺下吧。”端王答非所问,将水碗搁在一边,目光里却不是在看她,倒是负责赶车的程江掀开了帘子,探进头来说:“别急,快到甘州了,进了城,便找最好的郎中医治你。”
  笑笑皱眉咳嗽一阵,听出后面跟着不少铁骑的声音,她环视一圈,道:“韶……华呢?”
  程江一窒,慢慢转回头去,扬起手里马鞭想继续赶车,但又沉默地放下了。
  笑笑见他躬身不语,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又问一遍:“韶华呢?”
  “韶华他死了。”
  宛如一阵风吹过,把所有的声音都带走了,表情停顿在每个人的脸上。然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又似乎连这种被称之为沉寂的东西也没有了……
  她呆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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