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改日一定前去尝尝。”端王随口一句,近乎宠溺的口吻又让两人吃惊一把。罢了,他正色问陆随:“我差你查的事情如何?”
“陈王的人马调遣至洛阳城外,似乎并不急于找寻‘炎景’下落。”陆随看了笑笑一眼,被示意但说无妨,又道:“属下还查到,那段横江带着最后一片地图前往长安的途中一直有门客尾随其后,直到进城前才相互失了踪迹,恐怕是他为防追杀自己设的局。这群门客中有一名原是他的侄婿名叫萧珩,因文采出众而深受其赏识,最后接触段横江的人也是他,说不定段横江的行踪就握在他的手里。”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找到这个姓萧的,段横江那厮就跑不了?”杨疾云大步流星闯了进来,依他耳力,自然把房里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萧珩为人十分谨慎,我派人尾随其后想找出段横江的踪迹几次都险些跟丢。没想到他几度周转各县,最终竟折回了玉门关,与之随行的还有他的新婚夫人及数名家丁,都不会身手。如此煞费苦心,恐怕一方面为混淆他人视线,另一方面是继续探查蓝州所在。”
端王敛神一想,问:“其间可见过他与什么人接触?”
“都是平民百姓抑或江湖草莽,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端得架势,似乎是行商。”
“商人?果真是好身份。”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沉吟一下,道:“这萧珩不是酒色之徒,近日却频频出入西市,夜深而归。”
笑笑“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也是恋上那葡萄酿的好滋味了吧?”
“胡闹。”杨疾云大掌一盖阻了她的话头,却忍不住问:“可有查出他去做什么?”
“听戏。”
“听戏?”
“西市最近有一种自北域流传过来的戏很出名。人在台上操纵一种苎麻做的人偶,讲述的是北域城王以身诱敌撒豆成兵一类的传奇故事,倒是跟我们的傀儡戏有些相似。打自这种戏目开唱以来,他一场都没有落下。”
“莫非是被某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迷了心窍吧。”笑笑不经意的一句话,听的人却都心生警觉。自从碰上尸丑国以后,再有什么常理不能解释的事情也变得不奇怪了。端王抽出扇子在掌中轻击一下,嘱咐陆随:“安排明日去萧府拜会。”如果这萧衍真的握有段横江的行踪,那就不能轻易放走了这个重要线索。
陆随领命,躬身退了。笑笑心念急转,眼睛骨碌一转:“我也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萧家珩郎
翌日,几人皆作普通商户打扮来到萧家,萧家管事恭敬将他们请进了屋,端茶倒水并不怠慢。俄顷,主人萧珩已迎了出来。与笑笑的想象有些出入,这萧珩倒不是怎么肥头大耳的生意人,也不是什么粉头白面的小生模样,细看之下已年逾三十,却形容端正,气宇轩昂。
几人是打着商讨生意的旗号进的门,除了笑笑,其他人报上的都是胡编乱造的名字,一番寒暄下来,主人家似乎不疑有他。依这萧珩所说,他同许多当地商户一样做的是玉石生意,在域北便宜买入,再运往中土兜售,态度倒也严谨踏实。表面上实在看不出会与段横江有瓜葛。
眼看茶已沏过三次,一旁那年纪轻轻的小丫鬟封壶分杯一阵忙活,谈论的话题却依旧假惺惺地围绕在玉石的评估和欣赏的气韵上,过一会儿再讲到了品茶的悟道和拟图分茶之趣,笑笑听不懂这些,心中愈等愈躁,最终忍不住朝端王使了个眼色,以出恭为名仓皇离席。
她跟随了领路的丫头兜兜转转,本就眼花缭乱,索性趁着对方一个不注意就溜了影。兀自在萧家盘看了起来。
这萧家虽然不大,布局倒也风雅,前庭拥后观,鱼池莲花潭,亭台楼阁一样不少,想是这个萧珩也当真有钱,在域外置房都费了诸多心思。
后面的西厢房照例而言是主人妻室的住所,一般人不会贸然前往,笑笑却不懂这些,大大咧咧进去了便轻易就被吸引。厢房前有庭园后靠假山,内植银桂与槐树,自成一方小天地。最引人神往的是引向西侧的一条九曲长廊,它宽不过两丈,却临水而建蜿蜒盘旋,宛似一条袖珍虬龙卧在水上,雕梁画柱美妙神奇。
笑笑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未见有人就一股脑儿溜得更深了。
长廊尽头是个小小的后花园,石桌石台无甚特别,惟独角落一丛湘妃竹长得郁郁葱葱,令人惊奇这种竹子是如何在这贫瘠之地生得这样旺盛的。绕开那丛浓密的湘妃竹林,露出了一道不起眼的木门。乍看之下不过是柴房一类的地方,却在门上落了两道锁。
她心生好奇,凑着门缝往里面瞧,里面似乎荒废许久了,只一顶小小的八角楼坐落在庭院里,孤单得很。
这萧家实在奇怪,空放着寸土寸金的宅子不用,倒不如卖给人家当厨房。
埋怨之下正要直起身子,突闻里面传出一身短促哀叫,似人似猫。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急忙贴回来细听,却又没了声息。但看这两道是结结实实的新锁,当下就摸出一个细什捣鼓一番,“啪!”得一声轻响,一柄锁已经被撬开了。
她心中正自窃喜。树林中突然有人喝止:“是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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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客厅里的端王等人自然不知道笑笑的发现,只道她是捺不住性子跑了,回头又被萧珩邀着要上饭桌详谈,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未几菜盘端上来,杨疾云眼睛大亮。松鼠鲑鱼、生煸西芹、江南荷叶鸡、西湖莲子羹……莫不是他平素最喜爱的苏菜,配一壶上好的杏花汾酒,当真让人口舌生津。看来这萧珩自称苏浙人士倒不像是假的。
萧珩其人,比看起来要圆滑,几次想要套他的话,都被他不着痕迹地搪塞了,好在几人酒量都不错,只得耐着性子同他周旋。
眼下萧珩又要敬酒,到了杨疾云这里,似是不胜酒力,手一抖,杯子滑下。
杨疾云条件反射要去接,但马上心生警觉,硬生生把念头憋了回去。
“啪锵——”
杯子跌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失礼失礼。”萧珩不动声色,似乎真是一时失手,吩嘱下人重新换盏。
杨疾云同端王、公叔荐两人互换了一下眼色,只做无他,继续喝酒。
但刚放稳杯子,杨疾云又隐隐觉得不对,这回桌底下分明是有暗力往自己这边导来。
好家伙!果真是要试探我的功夫!眼下若再不出手,怕是要被这暗气袭得内伤了。杨疾云冷哼一声,只得硬着头皮以掌抵案,真气潜走,将那暗力往桌上的酒壶引去。
“噗!”一下清脆响声。酒壶未碎,却多了一个拇指宽的小洞,酒水潺潺而出。
“好俊的功夫!”萧珩喝出声,眼神澈亮。
杨疾云撤回掌力,负手在背瞪住他:“你怎的料到我们不是商户?”
“江湖中人有江湖中人独有的气度,一看便知。”
杨疾云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话既说到这份上,我等也不必隐瞒了。”他站起来大手一挥。
“在下其实乃天下杨门杨疾云,这厢便是有礼了。”
“原来就是杨门三爷,久仰大名。”萧珩面露诧异,转而神色更肃,“那另外二位莫不是……”
“在下公叔荐,这位是我家主人,当今六殿下——端亲王。”公叔荐抱剑作揖。萧珩吃惊不小,急忙起身行礼,却被端王一把扶住。“萧先生不必多礼,人在江湖一切从简。”
“想不到是端王绛尊驾临,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到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萧先生言重了,我等有意隐瞒身份在先,也算唐突。”
“不知端亲王如此谨慎,找萧某所为何事?”他态度倒是不卑不亢,眉宇间甚至还流露出几分肃杀之气。
端王似乎没注意他语气中的警觉,稳稳地端起酒杯放到唇边,一饮而尽。他的指节修长,本是适合抚琴弄玉的手,此时却窜出寒气。道一声:“为了‘炎景’。”
萧珩未料想他开门见山,再看他面上神色,阴晴流转的竟是王者之气,心中大骇。待勉强稳定了心神,急忙起身关窗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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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竹林这边。
笑笑被吓一跳,同时暗惊不已,这是何方神圣,自己居然没注意他的踪迹,但又心念急转,收回手时,原本被打开的锁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扣了回去。只见她朝身后从容地咧开了嘴笑道:“是我。”
那人从树丛后面出来,细看之下正是府上的管事。他似乎没料到此地有人,慢慢呼了一口气,道:“哦,原来是笑笑姑娘。”
“我方才行了个方便,回头就找不到到路回去啦,这宅子是安了什么桃花迷阵了不成?”
“姑娘说笑了。”管事敛眉笑起来,“只因我家主人本是江南人士,前不久才来玉门关落户,为的是生意上方便往来。鄙府虽然占地不大,但也依照江南府邸的格局所建,门堂繁多且布局曲折,也难怪姑娘会迷路。”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着这里都差不多模样呢,那有劳管事带个路吧。”
“无妨。”他笑得滴水不漏,躬身说道:“姑娘这边请。”
笑笑跟随他又一阵兜兜转转绕出去,走的却不是来时的路,看来这萧府当真里外互通,别有洞天。过了一口天井,再绕过雕梁直廊来到后方花园,忽闻素琴声如断如续,弹的是曲《问红妆》。原来亭中有人临案而坐,身旁点台博山炉香烟袅袅,施施然的一位美少妇。
那妇人发现笑笑,起身走上前来,笑晏盈盈。“这位是客人吧。”
萧家管事哈腰介绍:“夫人,这位是笑笑姑娘,今日随了贵客前来拜访老爷的。”原来面前就是萧珩的新婚夫人,细看下来,一副知书达理的温婉好模样,萧珩真是好福气。
“既然是重要的客人,那万不能怠慢了。”她执起笑笑的手,“正好我一个人无聊得很,姑娘随我坐一坐吧,他们大男人谈生意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