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惊恐,连忙盘腿坐稳,深深吸纳着将气息理了一遍。待胸口的热气渐渐平息下去,化成一股暖意在丹田流转,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站起来观察地势。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刚才的那股洪流贯穿地底而过,居然把山涧冲开了好几个决口,几乎可以透过薄薄的岩土层看到外面的星空,看来这暗河几经周转还是把她送到了地面上。可是这样一来,河水分成几流乱走,也不知把其他几人冲到了哪里去,她与他们就此失散了。
当下也没办法顾虑那么多。回忆起爆炸前的一系列现象,不难猜测这片地方是被人预先设下了机关,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引发了塌方?可是这机关究竟是冲着谁来的,是他们误入了陷阱,还是有人存心要置他们一行于死地?
单看这机关的算计和规模,也不是一般人能摆出来的,对方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冲着“炎景”来的?那为什么不在他们遇伏之后痛下杀手呢,对方真不会蠢到以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了吧……
一时间各种猜测从脑中冒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救自己小命要紧,还是先从这里逃出去再说吧。
好在泥石层不是很厚,经过暗流冲刷更是薄的不堪一击,没经得住她几次敲踢就破出了个大洞。钻出洞外才发现外面是一片坐落在山坳间的洼地,再走百步是宽阔的河床,岸滩上铺着平整圆滑的卵石,在晨曦之中熠熠生辉,原来已经破晓了。
也不知道这里离他们原先的路线几多远,四下都是山林遮蔽不辨东西,她好不容易从河坳里爬出来,顺流而下走了大半天,肚子已经丧气地咕咕乱叫了。
又勉强走了半日,只觉得湿透的衣服慢慢吸光了全身的热量,每一根骨头都开始酸痛脱力。脚踩在湿滑的石子上刺如针扎,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脚了。
倒霉!倒霉啊!自从遇上那个姓羊的,她的运气就一天比一天差,真是灾星附体,呸、呸、呸!肯定是他个倒霉鬼煞到自己了……
这样骂骂咧咧地往前走,把杨疾云当成诅咒对象来提着最后一点精神,好饿、好冷、好疼。就在她快要放弃了一屁股瘫坐地上的时候,一缕细小的烟映入了眼帘。
她“倏”地一下弹起来,欢叫连连:“村子?有救了、有救了!死羊头你煞不到我,哈哈!”说完有了无穷的力气冲炊烟的方向飞也似地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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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看到的果然是村子里的炊烟没错。
村落虽然不大,但也有百来户人家。矮栅栏围起来的农田彼此阡陌相同,牲口棚里传出软软的山羊叫声,不知是谁家养的鸡鸭在田埂上跑来跑去,这些一时间竟显得比什么都可爱,当然还有那升起袅袅炊烟的烟囱,更让这里看起来像人间仙境——至少,对此时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她来说是这样。
这回又充分运用到她骗吃骗喝的本领了。一番巧舌如簧的编纂下,一家姓牛的农户轻易就相信了她落难的鬼话,不但好心地招待她吃了个大饱,还把自己家那十一二岁的猴崽子拖到柴房里睡,把床都让给她了。
饭后,她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下憋得半干的衣服,打开了一刻不离带在身上的包裹,这个包裹居然没有在跌落水中的时候遗失,实在是万幸。
里面除了几身换洗衣物,仅一个木盒子和一段红绸。
如果仔细看,这段红绸就是她原先使的那一条,在尸丑国被端王一剑劈了以后,就没有再用过,现在约摸剩下两丈长,顺平了叠在那里红如烈火。
另外的木盒一尺见方,深棕樟木制成,边缘包一层水牛皮,也不知是怎样精到的手艺,居然没有丝毫进水。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叠银票和不少数量珠玉琳琅,活脱脱一个小金库。唯独那个躺在珠宝堆里的木葫芦,手工拙劣,相貌平平。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这个木葫芦拿出来,放在灯下仔细打量着,然后用绳子串了挂在脖子上。
当真是够丑的小家伙,像颗长歪了的桃仁,不知被人摩挲过多少次,已经亮得发光了。上次若不是被陆随捡到,说不定她已经弄丢它再也找不回来了,因为怕再丢,就收在了盒子里,可是今天如果连包裹都丢了,它便再一次离开了自己,所以还是重新戴回身上……这种矛盾惧怕的心理,究竟是怎么回事。
“姑娘!你睡了没有姑娘?”牛家的农妇推门走了进来,笑眯眯地放下一大壶热羊奶。
她来回搓着手,有些笨拙地安慰她:“我跟我家男人商量过了,姑娘你无亲无故流落到这里,也是个可怜人,你不要难过了,尽管在这里住下。你一个小姑娘家人上路也不安全,要找的人我可以托村长他们给你找找,我们村上都是老实人,都会帮你的……”
笑笑这才想起自己编的胡话,虽然跟人走散是真,但想必她全当真了。心里小小地愧疚了一下,她连忙装出盈盈欲泣的伤心模样,接过羊奶喝了一大口。
“谢谢你大娘,你真是好人……”
“好了好了,别担心了啊,早些睡吧。”
她嗯嗯应着,连忙钻进被子里装睡,牛家大娘这才放心地关门出去了。
想想也是,依照他们几个的身手,捡回条命应该不成问题。当时水流虽急,但想必也不会把他们冲散多远。还是吃饱喝足养充实了,等天明了再去找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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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牛家住了将近三日,将周围的林子都跑遍了,没有寻到丝毫有关端王他们的踪迹。牛大娘也当真去找了村长说了情况,发动着村里十来个人帮她一起找,依旧无果。
仔细想想,也有可能他们几个已经各自上路了也说不定,当初谁都没有想到会有突发状况走散的可能,所以没有约定碰头的地方,幸好预定的路线就几条,最后总会汇合的。
哎呀呀,难道要她孤身前往长安了?这倒没什么,反正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只怕牛大娘知道了要阻拦。
这夜,她收包袱正准备来个不辞而别,刚把包拿起,牛大娘已经扯着嗓门撞了进来。
“姑娘,醒着吗,姑娘?”
她吓得一缩,慌忙把包裹扔掉。“醒着、醒着!”
牛大娘老样子端进来一壶羊奶,憨厚地拍着她肩。“快,这是刚产了小崽子的母羊下的奶,今天刚生的,嘿!你没见着那些小家伙多壮实!快喝了、快喝了,热腾着哪。”
“谢谢大娘。”她半尴不尬接过来,捧着喝了一大口,眼角却偷偷儿瞟着床上的包裹。
“姑娘今儿个早些睡了吧,找人的事先不要急,明天一早随我去祭祭白衣使女,说不定她能帮你把家人找到呢!”
“白衣使女?”那是什么东西?
“白衣使女每月初一和十五在山庙显身,把村里的不祥之子带走,这才给我们带来了福泽呢,听说好几个邻村都是靠她庇佑的,她可是神仙的使女,说不定能知道你的事……”
笑笑一口羊奶几乎喷出来,咳嗽连连。“神、神仙?”
“是啊,大伙儿都信她其实是个神仙呢,上天入地,来去无踪的。”她絮絮叨叨地讲着,罢了一拍她的背,催促着她睡下,然后走了。
笑笑虽然躺着,心中却更加疑虑万千,不会这么巧吧,她正奇怪那些婴尸的事情,回头就撞上白衣使女这茬了,看来那桃树下的婴尸跟这个白衣使女脱不了干系。
看来自己还不能就这么走了,说不定查清楚那什么使女的身份,也就能知道池边机关是谁设下的了。哼哼,在这种穷山僻壤的边陲小镇,能让人们如此狂热地信奉的,恐怕不是什么上天派来的圣人,而是骗惑村民的邪魔歪道吧。
果如牛大娘所说,第二天一大清早,村里就开始敲锣打鼓地进行祭祀仪式了。
每户人家都在门前设下香台,祭以五谷和家禽,然后跟随了村中道士一路洒米到半里开外的寺庙里祈福。所做的跟一些乡下民俗祭祀无甚两样,但听说到了申时那白衣使女就会显身,笑笑忙不迭跟着去了。
其实那山庙连庙宇的范围都算不上,祭祀的是土地神和山神,本来是前人设了保佑村子五谷丰登用的,现在却被用来专供那白衣使女了。
寺中香客从清早开始就络绎不绝,到了将近申时就更多了,小小的庙门差点被挤垮,一旁的牛大娘却说这是常事,每月初一十五都是这般。
笑笑四下调查了一下这座庙,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眼看马上要到时间了,便索性在神龛边找了个空位埋伏下。她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白衣使女怎样登场。
掐好时辰的香慢慢燃到了底,最后一点星火灭掉,一缕香烟飘了起来。
就在这时,大开的庙门突然灌进罡风,将满地的烟灰都卷了起来。
笑笑瞪大了眼,轻轻“呀!”一声,只见一袭白色人影在面前掠过,那应当是个女子,长纱覆面,拖着几丈长的白绸,翩若惊鸿。
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进来的,只似一阵风,一瞬已经从天而降,落在了佛台上。
等所有人都揉着眼睛看清来人,她已经幽幽开口:“吾乃罗拂星君之使女,来此带走不祥,还尔等福泽安康。”笑笑正想说话,被旁边一个村民一把拉过来,按到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她一时好气又好笑,这跪的满地一帮傻子,这样拙劣的谎话,还真有人信啊!敢情她下次换身行头,骗他们自己是佛前莲花童子,他们也要拜上两下吧?
正要笑出来,突然发现这个白衣女子怀中竟然抱了个小小的襁褓,她顿时警觉心起,这莫非又是一个异胎?听牛大娘说周围的几个村庄也有异胎,难道她怀中的这个婴儿就是在其他村子上带走的?
这时村长讲话了,说的是近来村上没有产妇,并无异胎的出现。那女子静静听着,无波无澜的眼中一点多余的神情都没有。
一阵微风,她的衣裾扬起,展若白莲,却也带起一丝细微的香味。
笑笑心下一惊,这味道是……
安息香?
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