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施姑娘,是那个红衣裳的!哎呀,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笑笑!”
韶华一怔,拧着眉不说话,过了好久施施然撑起身来,仿若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似的。慢条斯理转过脸,撇了嘴说:“哦,她怎么了?”
“奴婢也一时没弄懂,只是听旁的人说昨夜北门那边死了好几个人,调查下来是帮江湖邪道做的,还说他们结交乱党于城中肆虐,今个儿开始要挨家挨户地严查整治……这事儿怎么就跟笑笑姑娘有关呢?莫非、莫非她也是个乱党!哎呀少爷,你上回将她带回家难道没弄个清楚么……”
“她有王府撑腰,你还怕归罪到我们头上不成?”韶华不咸不淡扔出一句,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你还不知道呀,这事情恐怕就麻烦在她身份上,昨夜亲王府上的人放话出来只说府上跑了个下人,他们原先都不知道她的底细!哎,少爷,你说这笑笑姑娘要是找不到端王殿下帮忙,回头会不会被人当成细作给抓起来啊?”
“哼,谁理她!”韶华突然站起,抽过一柄素扇气呼呼地扇着风,拿起茶杯就灌了一口大茶。
“她爱找谁找谁去,关我什么事。”
“可是少爷……”秋寻犹豫着还想说话。
“茶凉了!呛死本少爷了!”韶华打断她的话,“啪!”地合起了扇子,丢下茶杯就赌气跑了出去。
秋寻摇了摇头,也懒得跟上,叹气道:“居然生气了。看来是当真喜欢那个笑笑呢……”
作者有话要说:
☆、金踝夫人
城北桐昇馆。
鼎鼎有名的地下赌坊。虽然不能说是全城最大的,但一定论得上是水最浑的销金窟。
无论你是家徒四壁抑或黄金满屋,身份低贱至狗盗之辈抑或高贵得名列三公,到了这里通通不得作数。赌桌上一律是靠赌字打天下,只要你有能耐赢个盆满钵满,就能光明正大踏出这个门槛无人阻拦。但正是这样本该热火朝天的销金窟,今天却静谧得可怕。
大大小小的赌桌全部散着,所有人都围在一张乌墨矮几上,目光直勾勾锁住了正中的两个三彩描金碗不作一声。每人额上挂了细密冷汗,凝神屏气静得落针可闻。
矮几边对坐两人,正对众人的是个不惑之年的阴沉男子,望着碗里的骰子点数,紧抿了唇一动不动已经很久了。
半天,终于阴涔涔开口:“顼某已经掷下了,六颗骰子分别为三六双五一走四,三十又二点。”他抬起狭长的眼梢迅速扫视了对面之人,说:“姑娘,请吧。”
围观人群隐隐骚动。“三十二点!”
“这可是‘卧龙点’——怎赢得过?”
“当真不要命了……”
没错,就是赌命。背对众人的除了笑笑还能有谁?
好不容易摸到顼凤闲嗜赌的死穴寻到这里,千方百计引他与自己对局,开出的条件自然也不会低——她若赢了,他必须回答她的三个问题;反之,她立刻剁下一只手来。怎么算着都有点亏,但若非如此,怎么引这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上钩?
想着她深深笑了,手掌一覆就拢起了碗里全部的骰子。骰子入手滑腻不同寻常,竟是用白玉雕刻而成的,更为奇特的是它的八角全都被磨圆了且此大彼小——难怪投不出心意的点数来!这样特制的六颗骰,偏偏正是顼凤闲这种古怪的人才会设得局,寻常人要想从中取胜,除非作弊,否则怎赢得过?但作弊,又怎么瞒得过暗中观局的各大眼线——桐昇赌坊,自然是易进不易出的地方!
连同旁侧的陆随都忍不住按下她肩头,摇了摇头:“这最后一局……莫要赌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何况赌骰这等雅事。”她抬起手笑嗤他一声:“你难道要我食言倒了在场所有人的胃口?”
“可是这——”
“嘘!”她竖起一根手指,狡黠地眨眼,“你再嚷嚷就要将我的好运神吓跑了。”这一小动作登时诱倒不少围观的人,好些人都想出口阻止了她,却又好奇这一路赢下来的奇女子能不能破了这令人咋舌的“卧龙点”。
笑笑却突然站了起来,将脸俯到顼凤闲近处,说:“老头你答应了我的事可不要赖账哦,我这一手要真赢了,你就乖乖站起来跟我喝茶去。”
顼凤闲瘦腮微鼓,对她一句“老头”置若罔闻,冷笑一声:“请!”
“叮当、当、当——”
六颗玉骰同时落下,三彩碗头一盖,发出清脆几声响便停了。
所有人都停了气息,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只盯着那盖住的瓷碗心弦紧绷。是输?是赢?
她却并不开碗,松了手轻晃两下皓腕上的银铃,勾唇看着对方。顼凤闲突然觉得心口乱跳,一股隐隐心虚透上来,伸手掀开了碗,只瞟一眼,突然“啪!”地扣上。
他面色阴晴不定,最终却平静下来,站起来抖了抖衣袖。“走吧。”
一旁的两名随从忍不住要出声,被他一眼冷冷阻止,独身跟着笑笑俩走了,留下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约摸过了有半盏茶之久,呆怔的群众中才终于有一个反应过来,颤巍巍伸手去掀开那只碗——
六走六潜,三十又六点,贯通天!
就近的茶楼雅间。顼凤闲终于缓了些许神色,端起茶杯轻哂:“姑娘好赌运。”
“这一点我倒是真的不谦虚,要单单说赌这一项我从未输过任何人,不管你信是不信。”笑笑翘脚坐在那里,支了下颚似笑非笑,比起以前似乎多了些道不出的蛊魅不露之色,唯独这自鸣得意的样子不变。
“世间当真有这样霸道的运气?”
“哈哈哈,像你这样成天手痒的赌徒眼热于我,我倒是能够理解。”
“笑笑,你怎么这样跟顼大人讲话……”居然输给了这样厚脸皮的人,陆随替顼大军师哀叹了声。
顼凤闲喟叹:“不碍,只是顼某若有这等运气,许多事就能扭转乾坤也不一定……”
“世间哪能有随便扭转乾坤一说,要是这样,你不复你、我不复我,还活了做什么用?”
“言之有理,看来是顼某狭隘了。”
顼凤闲此言一出,听得陆随几乎吐血,他居然认同笑笑的胡言乱语?等你回头认清楚了她,定要自己攮着胸口咬舌自尽不可。
顼凤闲远未注意这些,眸色暗深:“那不知姑娘要问顼某的三个问题是什么?”
“我要是问出口,你当真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顼凤闲从来说话算数!”
“哈哈哈,老头你不要恼,我知晓了。”她端详着他怒发虚张的模样,心底也不知在打怎样的算盘,抿了口茶眯得像只猫。陆随按捺下性子,终于听得她问:“第一个问题:你对‘炎景’知道多少?”
顼凤闲端茶的手微微一颤,这才重新打量起她来,看人的目光里暗光流转别有深意,又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一问了。“笑笑姑娘身份特殊,莫非连自己都不清楚吗?”
凭顼凤闲的能耐,消息绝对不会比别人慢半拍,当然也就知道了对面坐的是谁,否则依照他的身份怎么可能跟来路不明的人轻易设赌?
只是本以为她会多少露出恼怒或苦楚的情绪,却不想她已经甜甜地笑出来,摇头晃脑:“我要是知道了还来问你做什么?他们告诉我说你是举世聪明的一代军师,我想你总有些能拿出手炫耀的资本才是吧,何况‘炎景’关乎国运,你要帮厉王打天下,不好好弄清楚怎么行?”
“‘天之炎火降皇城,乱乾坤而后诰天子命。’看来顼某今天真不该坐在这里。”
“莫非你以为此刻一声令下将我捉了,天下就是你的了?”
“顼某倒不曾这么想……今日见了笑笑姑娘,我更确信天下诸人的念想都错的离谱。”他掳着修饰整齐得薄须,说:“‘炎景’的传说很早以前就出现在世间,世人说它是件宝物,顼某认为这是无稽之谈。顼某曾追根溯源推敲‘炎景’的踪迹,发现它时常散出异象于不同的地方,大到边城小到农家,百年之间往往如是……之后的发现也令顼某大吃一惊——因为这‘炎景’的承载之物居然是人。”
“当然,不是同一个人。说来有些古怪,比起‘炎景’本身,他们反倒像是不知情的被施术者,并且这种术有别于我们如今所认识的任何一种术,更接近于玄术。我所查到的这类人距今最久远的已有四百三十年,商旅走卒、国士大夫都有,至于有没有更早的或者说第一个人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只能说,当一个被施术者死了,‘炎景’就沉寂下来;时隔数年、数十年、抑或百年之久,再因为某些契机而得以重现人间。世人争夺‘炎景’不是毫无缘由的,‘炎景’的确有不可估量的力量,小到改变人,大到改变天下局势——以前也未尝没有过。”
陆随啧啧两声,插嘴对笑笑道:“了不得,你可成了全天下人争抢的香馍馍!你那玄术要怎么用,气运丹田了发功可成吗?”
笑笑一记眼刀甩过来,“要是成了,你已经死一百回都不够。”
陆随哀叹:“不说你是不是真有这种神力,就算没有,只要仍有一帮蠢人在背后盯着你你就别想安生了……果然是改变人的力量!”
顼凤闲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眼含细碎的精光剐过两人的脸,嗤道:“无知小儿,‘炎景’的玄机只能在蓝州才能解开,否则还要地图做什么?依照我的猜测,这个蓝州城内必定有个积气之地,能够将玄术持续保存下来,否则施术之人一死,‘炎景’还如何传承万世?找到这个积气之地,姑娘身上的锁匙也就相应打开,‘炎景’才能算得上真正问世了吧……”
陆随点点头,“四片地图尚且被人抢得不亦乐乎,其实一早抓了你也没用,指不定等地图集齐,你都已经七老八十了,哈哈哈……”说着突然心中一凌,莫非端王殿下早就摸索出了其中缘由,这才放了笑笑?
“这么多年来,难道从没有人集齐过地图找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