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口小儿好生狂妄,莫非以为自己这点修为就能跟江湖前辈叫板了吗……
还没来得急笑出声,突然脸色大变,只觉得对方一股至纯之力如狂风暴雨侵吞过来,刺得人每个经脉都要灼烧起来一般,这、这哪里还像是前一秒好欺的温和公子?
当真——是瞎了眼!
他胸腔剧痛,来不及撤力便被打出去几丈远,“哇”地连吐几口心血。
“尔等当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端王李邺长身直立,扫视过在场每个人,凌冽的目光竟看得众人不自觉一抖,心中惊悸。
不见了那儒雅模样,周身反添一股王道之气,他冷冷看住苏邗,说:“你口出狂言,我先打断你四根肋骨以示惩戒,若有不服,尽可以爬起来与本王再行比过。莫以为自己身在江湖就可以肆无忌惮自立门户,一如诸位所言,‘炎景’有逆天改命、颠覆朝纲之力,怎么不是天子的事,怎么不是朝廷的事?这天下、尚且都是李家天下。”
此话一出,闻言者皆惊,在场之人个个面如土色。是了,即便在武林之中再声名显赫又如何,天下第一又如何,武林盟主又如何!一人之力,身处此间,难道还想与整个世道抗争不成?
孙水淼审时度势,急忙上前说:“苏老他一时失言,亲王切莫见怪。”
端王一击立威,慢条斯理阖起素扇并不表态,反叫其他人惴惴不安起来,就在所有人如坐针毡的时候,一个大嗓门冲进来正好打破了冷场:
“大伙儿的都给出来瞅瞅!看洒家逮到了什么好东西,哈哈哈!”
大嗓门正是“震沙门和尚”空界,这个酒肉和尚小山般的个头,阵风似地闯进来,动作倒是利落。只见他一手提把九环刀,另一手却拎了团乌黑物什,得意洋洋往众人面前一亮,说:“快些瞅瞅,这是不是那临云宫的毒妇‘菱蛇娘子’?”
那团物什被提起来,竟然是颗血淋淋的人头!人头蓬乱并且裹满了血污,青白色脖颈处断得平整,只依稀能看出是颗女人的头颅。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糜烂气味,众人皆是一窒,脸色青青白白各不相同。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面色最难看的是端王身边那位青年,万年冰封的表情竟出现一丝细小波澜,骤退半步,脚下一块石板“咔”地轻响碎裂一角。
菱蛇娘子……被杀了?
怎么可能,恶名昭著的菱蛇娘子怎么可能会死?她狠毒如斯,料是千万人都死了也不会轮到她!如今、又怎么会在这里……
脑中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要呼啸而出,公叔荐几乎就要方寸大乱,觉得臂上一紧,低头看去,一只手按住了他。
他嘴唇微颤:“她……”
端王投来一个镇定的眼神,上去仔细看了看那颗人头,神色几度变化最终却微笑了出来:“空界大师恐怕弄错了,这不是那赫赫有名的‘菱蛇娘子’。”
公叔荐全身没来由地一松,当众人面,空界和尚却暴跳了起来:“什么!你是说我杀错了人?你是哪里来的娃娃,怎么说这不是那妖妇?”
“在下与‘菱蛇娘子’有过一面之缘,并不是你手上的这位。”对空界的冲撞他并不以为忤,说道:“在座一定还有见过的,不如大师让他们也好好认认?”
经此一说,原本震惊中的人这才开始仔细观察那人头来,虽然沾满血污且有些腐烂了,但五官尚且能辨识,其中见过“菱蛇娘子”的几位看过后也道,妖女姿色过人、阴狠邪媚,并不是眼前这一位。
连穷碧毫不客气地对空界和尚说:“随便提了颗头来便说自己将‘菱蛇娘子’杀了?真是荒唐。”
空界和尚面孔充血,他辛苦追寻临云宫踪迹已久,以为终于将传言中君承欢的臂膀“菱蛇娘子”给杀了,却不想这又是一道金蝉脱壳之计,竹篮打水又白白叫大家看了笑话!
他气愤地将那颗头颅往连穷碧脚边一扔,骂道:“有本事、你去砍她脑袋给洒家瞧瞧!”
连穷碧眼都不抬,只冷哼了声。白长戈急忙圆场:“空界大师莫要着恼,这虽然不‘菱蛇娘子’,但定是临云宫的党羽无疑。大师一路追踪他们的形迹看来差点就抓住了他们尾巴,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以这种方式急求脱身。”
孙乾老点头:“白贤侄说得有道理,临云宫主君承欢既然身在长安,手下党羽必定潜伏四周不会走远,我们一路追查逼得他们避无可避,只好如过街老鼠般躲躲藏藏。他们越是急于藏身,行动上就越容易出错,我们就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一番话,其下纷纷应和。
端王听了“啪”地阖扇,终于大笑,“说得好。城有缉令:江湖邪道广布党羽、勾结叛逆,为害民众、是为大害,想不到如今各位武林同道能为义奋起,能与朝廷一同救民水火,实在是一大幸事!”
在场之人一凛,想起方才场景脸色又是一变再变,方才若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已经酿成不可挽救的局面了……只空界和尚一个不明所以呆愣愣瞅着大伙儿,搔头直问:“什么勾结、什么朝廷?”
端王笑而不答,朝所有人拢拳揖了个江湖礼就道告辞,他无甚再说什么场面话,在场也没人出口要挽留或是说要送。来去这般突然,等人都走远了,在座还是一片安静。
“灼灼紫气,行于东方。”终是孙水淼一声低咳,捋着薄须道,“此人……嗳,是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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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露重,星辰却盛。
端王走在前面,公叔荐半步之差跟随其后。
忽闻前头声音不辨喜怒,问道:“公叔,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公叔荐直言:“属下想说,如果他们不服,殿下打算如何?”
端王继续走,身处深重夜色中,整个人显得有些清冷异常。他说:“十人、百人……多不过千人,若能杀而立威,朝廷便杀得起。”
公叔荐怔忡了一会儿,低道:“如果、让他们知道‘炎景’不过是个……”
端王脚下微顿,想了想,说:“笑笑她不是‘炎景’。”
作者有话要说:
☆、残片
首祁山下,一人一马停在上山路前,人俊马亦骏,皆是一副施施然的模样,似乎是在等人,但是等了大半天又有些不耐烦了,正踌躇着要不要沿了山路先上去。
刚下定决心先走,等的人却大呼小叫地出现了,是个模样伶俐的侍童,追上来就咧了嘴笑:“少爷!你等等我呀少爷!”
被他称作少爷的人正是汤尚泱,自从两天前韶华突然没了踪迹,司城老爷亲自找人找到他门上,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想来想去要么是这位大少爷被人绑了当肉票,要么他绑了别人当肉票,再要么就是他又贴上那个端王府的丫头两人卷进不得了的麻烦事里面去了……前面两种可能当然不需要担心,但万一是第三种呢?唉、唉,若知如此就该好好看着他。
尚泱脸色越来越苦,侍童却没心没肺,擦着满头的大汗说:“少爷,我按照您的吩咐去司城府看过了,韶华公子果真是没回去,他们全府上上下下一概都称‘少爷病了’。昨儿厉王府的人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却没能进得去屋。司城大人的脸色很是不好,差点把我也打出来,我瞅着蝶姐姐那副苦瓜儿表情,哪里像是公子病了,分明像是公子死了……哎呦!少爷你打我干嘛?”
尚泱收回手,圈在袖里,说:“死什么死,他这个活宝要是会早死,还不天塌了?”又问:“你问清楚没有,来的真的是厉王府的人?”
“少爷,你当我是什么人啊,我祖父的祖父的远房亲戚就是当年人称‘通天百晓生’的神探子!”他一边说一边定桩栓马,“我非但打探清楚了那人是厉亲王身边贴身的侍卫之一,还听说他其实是来还一样东西的。”说到这里,他得意洋洋地嘿嘿一笑,“少爷,你好不好奇他来还什么?”
尚泱白他一眼,说:“那肯定是来还一柄银枪。”他一撩下摆徒步往山上走去,步子不见快却已经上去了好几阶。
侍童惊奇地跟上来,叫道:“咦,你怎么知道?”
“不分尊卑的东西,我可是你主人。”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却不见真的恼怒,“司城大人来找我的时候说韶华带了兵器溜出门去了,他从没有两夜未归的情况,不知道这次是闯了什么弥天大祸。人还没找到,厉亲王的人就找上来了,他除了是去招惹皇亲贵胄还能是什么?”
“啊,韶华公子好大的胆,万一他是跑去打了亲王,要杀、杀头的吧?”
“你一口一句都在巴不得他掉脑袋,嗯?”
“没啊,我是为少爷你好啊,韶华公子从小就欺负少爷你,你还是别跟他牵扯上关系的好……”侍童爬的气喘吁吁,最后手足并用索性拖住了尚泱的衣角往上挪。
尚泱却是在想,自己前些天刚弄清楚朝廷不只是要捉拿寇乱、铲除邪道这么简单,各支王族势力就纷纷涉入其中展开拉锯之势,说明白了,一旦他们争夺起来,这不是政变是什么!这件事情千头万绪根本不是几个人或几十个人引发的骚乱,韶华在这个时候介入其中难道真是因为毫不知情就一意孤行吗?
不对,他马上摇了摇头自我否定。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凭借自小对韶华的了解,他深知韶华之聪颖明透不下自己,只是他一贯很擅长装傻充愣而已,说不定他更早知道了些什么、比自己更早一步去做了!
想到此,尚泱突然停下了步子,后面的侍童一个没留神就撞在了他背上。捂着鼻子惨叫:“少爷,你干嘛停下?我爬山爬的腿酸得很,现在连鼻子都被你撞歪了……”
他半好气半好笑地转过头来,说:“也不知道你是谁管教出来,明明是我府上的,却像足了那个厚脸皮的大少爷。”
“谁,你说小的像谁?”
“没谁。”他重新往山下走。
“咦,咱们怎么又不上山了?不是打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