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托是过了好久才想起来,方才那两人的穴道被制了,自己忘了跟少爷说。如果一直没人发现,也不知道会不会活活饿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暗念了两句,将罪恶感撇得干干净净。
“你念叨什么?”
“没什么,少爷,我在想我不会武功真是太好了,很多事都不赖我。”
陆随在前面冷哼了一声,一把提起他跟尚泱两个,脚下施展剪燕步法略上了七步莲花阶,稳稳当当落在了玉台之上。原本宽敞的白玉高台因这许多人的到来,显得有些狭窄了。他目光迅速扫过在场的几人,不禁笑道:“唷,好热闹。”
风玉琴侧头轻声问李仕:“来的是谁?”李仕摇了摇头,看这三人不像武林中人的打扮,说:“幸许又是朝廷遣来的……”就不再理会他们。
只有笑笑表现出了十分的讶然,一双大眼从他们身上溜到韶华身上,再重新溜回面前这三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有些牵强地笑问:“你们……为什么全都在?”
恍惚四顾,韶华也好、陆随也好、尚泱也好,明明都已经赶他们走了,说得那么明白了。那为什么他们都在,为什么没有走,为什么都来了?
这群人都是傻子吗,为了“焱景”值得拼上性命吗?天下之争,也是他们妄图染指的吗,不知死活……的傻子。
可是明明想着他们的愚蠢,自己的鼻子为什么酸涩起来,有想哭的冲动?即便是受伤的时候、中毒的时候、失望的时候她都一直是笑的啊,笑容甜美没有一丝破绽,只此一刻却突然胆怯起来,胸口有种情绪肿胀得几乎要克制不住。
她突然很害怕,怕听到一句——
“还不是为了找你。”
韶华飞快地回答。陆随马上翻了个大白眼。
话音刚落,就看到面前这张笑脸迅速垮了下去,毫无预兆地,小嘴扁了扁,哭了。
******
大家不是没见笑笑哭过,但这么唐突、这么坦诚地哭鼻子还是第一次。
她一直都表现得太生动了,七情六欲的烟火脾气都写在脸上,或哭、或闹、或笑都似寻常,可就是这样,才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如同被绳子牵住了脚的百灵,被逗鸟人轻轻牵扯,就能上蹿下跳地扑腾出最欢快讨巧的样子,唱着、跳着,渐渐封闭住了最本真的情绪。也正因为这样,当这种情绪崩出决口的时候,她一发不可收拾,哭得像小孩子一样。
韶华手忙脚乱地给她擦鼻子,“哎呀,少爷我只是随口说说,又不是赖你的意思,你别哭呀……乖了……哎呀!”他长这么大没做过安慰人的活,一时头大如斗,冲尚泱等人频使眼色。
“少爷,咱们现在怎么办?”鳞托缩头四顾,周围的气氛可算不上友好,见了薛翔翎在场更是一愣,心道怎么连薛将军都来了?
郑虞丰忽然扭头瞪他,“你们这些小娃娃是从哪里来?”
“莫非也是冲着地图来的?”
鳞托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来给韶华公子送东西的!你们打打杀杀与我们可没什么关系!”说着拼命给尚泱使眼色:“少爷,咱们放下东西快点走。”
君承欢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施施然地伸手一抖,几张薄如蝉翼的东西就展在了大家眼前。郑虞丰惊叫出来:“蓝州地图!”大小不一且通透的不明材质,有细密的纹理标示其上,是真的蓝州地图。
“你们一个个辛苦赶来,不就是问我讨蓝州地图?”他狭长上挑的眼尾饱含嘲讽,“喝喜酒倒是其次,忘记告诉你们,我这位未婚妻子与蓝州有几分渊源,她若愿意提点大家,去到蓝州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也不搭理众人各异的反应,他朝笑笑这边飞了一眼,往后退一步不知扭动了背后哪里的机关。脚下整个台面开始隆隆作响,剧烈摇晃的过程中下陷一块,碎石簌簌落下,露出通向山体内壁的一条幽深甬道。
“想要地图的,跟我来!只想带回自己的徒子徒孙的,都给我滚。”
留下这么一句挑衅十足的话,红色衣角一闪而过,他已经消失在了甬道里。笑笑收拾起心情,深吸了一口气,她将韶华的手按下,说:“韶华,谢谢你。”没等他搭话,便不再有任何犹豫地跟了进去。
韶华似早料到她有此一说,倒也不急着跳脚,只是走到尚泱身旁,将手伸出。
“韶华……你爹他很生气,到处在找你。”尚泱结结巴巴地劝着,想再说些什么,却还是将银枪交到了朋友手里。
他接过那柄银枪,没有戏谑几句,也没有道谢,只表情平静而凝重,含了一层冰霜也似。
“你们先回去吧。”
一转身,锦衣风华映衬下,琉璃衣冠惊似雪。
他身形轻动,是进甬道的第三人,紧跟在后面的却是无欺,谁也没想到他会吸着鼻子咬牙跟去,然后是薛翔翎与陆随。郑虞丰等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留下孙水淼照应空界的伤势,其他几人一齐追了上去。
片刻功夫,摆好的喜宴已经没了宾客,空荡落寞。
啪、啪,两声。
鳞托拍了拍手,强笑道:“好了,既然他们都走了,那咱们快点回去吧,少爷?”他万事大吉的拉扯着尚泱,笑得有些小心翼翼。谁知尚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停在韶华等人离去的方向,有些懵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对鳞托说:
“糟了,我还以为他只是不知死活来凑热闹……原来,他竟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蛰局
笑笑进了甬道后就紧紧追赶君承欢,她中毒后内力受阻,跟得十分吃力。幸好君承欢不曾运轻功,只是步伐飞快在幽暗的地道中穿梭,地道分口繁多如同迷宫,往往是他衣角一闪就在前方不见了,笑笑一路小跑急追才总算没跟丢。
后面传来了轻快且疾的脚步声,是韶华追了上来。他一把抓住笑笑,有些无奈:“你又要跑。”
“韶华,你实在不该跟着我。”笑笑早就料到此,静默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到底跟姓君的有什么交情,他却不是一个能按常理推断的人,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但拿回地图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他没有逼我,是我自己要跟着他。你再一味跟着我们就只会将自己陷于危险境地,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我知道啊。”岂料大少爷没心没肺笑了起来,拦腰拎起了她。“可是现在下山不是也很危险嘛,下面有一大堆凶神恶煞的人在杀人放火,我要是就这么回去说不定被他们当可疑人给捉了,还不如跟着你们到处逛逛。”
“你……你放我下来!”
“嘁,不要乱动。你手脚没力像只软脚虾一样,这么下去还不把人跟丢了?”他轻松带着她施展开轻功,脸上虽笑着,眼底却没有丁点笑意融进去,心想,这蠢丫头也不知是着了谁人的道,中了毒还敢不要命地到处乱跑!
她的身子很轻,比他想象的还要轻,抱起来毫无负担反而显得有些异样,让人不禁怀疑这一身灵秀的骨架是不是空的。
“韶华……”她低低唤了一声,“你要怎么样才死心呢?”
他一愣,明亮的眸子眨了眨,淡淡地问:“你真想赶我走?”
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韶华深深吸了一口气,“没良心。”箍住她腰的手臂紧了紧,他语调微沉:“你这个样子少爷我不放心,傻里傻气的……我若不来横插一脚,你刚才可不就莫名其妙嫁人了!”
笑笑没忍住闷声道:“其实我打心底从没将那杯酒作数。”
“不成。合卺酒不可以随便乱喝,你记好了,不准再有下次。”他褪下散漫神色,似乎有些生气了。“还有,并不是每次我都能来得这么及时的。”
总而言之,他千辛万苦跑来这里,才不会因为她几句话就乖乖打道回府。
笑笑张了张嘴,心里想着委婉一点,出口却是利落:“我不想你帮我,即便承了情我也还不了——我不喜欢你啊。”
韶华脚下顿了顿,白皙的一张脸因着暗处的关系隐去了某些情绪,再抬起时又恢复了那种一贯的漫不经心。
他说:“我本来也没指望你还。”
******
两人一时默默无语,几个起落间,终于追上君承欢的步伐。
地道内幽暗潮湿,四壁之上不知镶嵌了什么质地的石头,岩层平整程度如同刀削,也不知是人工雕琢还是自然的鬼斧神工,折射出的淡色光芒将每个人面孔映得发白。君承欢就是在这样奇诡的环境中回头望向他们,冷冷一笑,笑毕也不说什么,手扶着墙面机关一路越走越深。
甬壁后面不时传来隐隐的震动声音,未多时,韶华背后的那条路就有好几道石门落下,将后面跟来的人隔断在外,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别的路出去。地道走势往下很陡,感觉应该是下山的路。
忽然,韶华脚步一停,手中不知几时多了颗小石子,往身后掷去。“出来。”
后面“哎呀!”一声,是无欺远远地滚了出来。他拼命揉着膝盖骨,一面瞪韶华,一面哭呛道:“蓝、蓝姐……”
“他也就罢了,你跟着我做什么?”笑笑叹息一声,上去扶起他来,帮着把身上的灰拍了拍,哄小孩似得,“你哭的这么丑,叫人看见还不笑话死?”
“蓝姐!你不可以跟着君、姓君的走……他不是好人,他会害死你的。这地道里全是机关,我差点就跟丢了,本来还有几位武林前辈带了我一同来追你们,可背后突然糟了暗算,前辈们与他缠斗的过程中也不知是触了哪里的机关,现下、现在他们都被困住了也不知是死是活……他们合力将我扔进另外一条地道,我才得以逃生。你不能再走下去了!”无欺一把揪住笑笑的袖子不撒手,急道:“你跟我回去,我师傅会帮你,大家都知道你是被迫无奈,都会帮你的!”
笑笑一愣,君承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