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并不否认,就忍不住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这下很好,纵有武林同道追上来,也只会看到一个场面,就是空界和尚被君承欢打成了重伤,风玉琴一行追入地道也皆数被袭,每个人都明显是被“散水”所伤。
他不屑去辩解,朝廷与武林正义就不会撕破脸,一切就是他君承欢所为了。
但也奇怪,即便真是喻旸谷出手,风玉琴他们又岂是这么容易落败的?要在短短时间内将那几位重伤,而后赶来此地……他来得未免太快!笑笑此时想到了君承欢嘲讽的那句“爬起来的速度倒是一绝”,与其说形容得贴切,不如说点明了关键。
喻旸谷抬起眼来,目光如精刀冰棱。此人好似从一开始就承受了巨大的煎熬,今日才得以脱口而出:
“君承欢,我问你,你目空一切、日日舔血,走到今日可还记得恪水门?可还记得自己的恩师?可还记得自己的师兄弟们!”
三句“可还记得”如滚珠落雷砸下,可谓字字诛心。
君承欢微怔,他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对他来说任何一点迟疑都可能是致命的,然现在却有一丝走神,在玉面之上崩出一玦,连笑笑都看出来了。但,也只是一瞬罢了。
“恪水门的传人?这么说起来倒是有点印象……”他含笑问道:“到底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喻旸谷大步踏前,横剑直指,骂道:“君承欢,你这不得好死的魔头!十二年前你杀尽同门,欺师灭祖,如今竟忘得一干二净?当真丧尽天良!”
“原来已经十二年了……”他狭长眼角一舒,竟似有些惆怅。其他人却都惊骇:原来他真是那个传说中曾迅速崛起却又很快消失的恪水门的人!
有传当年恪水门门徒众多,个个都身怀绝技英雄辈出,门主更是雄韬伟略有问鼎武林盟主的资质,只是这样一个武林大派不知何故一夜衰落,从此再没有恪水门的人存活于世,至今仍是江湖一大谜。
依喻旸谷所说,恪水门的人是被当年小小年纪的君承欢杀了个精光?真是匪夷所思!
笑笑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和惊愕中,她反复打量君承欢这个人,那副名家绝笔绘就也似的好看脸面之下,当真藏了一副噬人而生的反骨吗?看他一千遍,听他一万句话,都不能摸清真面目。明明知道自己早该对这个人心生恐惧,可直到喻旸谷悲愤直指其罪恶的今天,才发现自己站在君承欢身边有多么可笑。
她终于还是迷路了,心底生出新的惶恐,不知自己徘徊在怎么样的边缘,往前一步、退后一步也许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直到感觉有人轻轻拎了拎她耳垂,她疑惑地转头,“韶华……”
“不要多听,他说的不尽然是真的。”背后的人给出一个暖笑将这份惶恐无措压下,重新熨贴,烫平。
她的心奇特地平静了下来,听他慢慢说道:“这人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剑客‘一尺裁风’,也是司天台安插在厉王身边的眼线,现在还多了一则身份,就是小蝴蝶的同门师弟,好精彩的多重身份。”
喻旸谷静默一阵,“韶华公子不在家好好做自己的大少爷,几次三番插手闲事,不怕丢了自己小命吗?”
他这话明明很具讽刺意味,语气却一本正经,反倒有些规劝的意思,听起来有几分古怪。也就用这种稀疏平常的语气讽刺着:“韶华少爷上次私闯厉王妃府邸,受的伤恐怕还没好吧?”
“可不是吗,你再下手没个轻重,把我打坏了可赔不起。”韶华眨巴两下眼,半真半假的态度让笑笑纵然想问都没机会开口,但联系起来仔细回想,她马上明白了一些细节:其一、早在当初被厉王铁八骑的金甲阵所困,韶华及时来救,此人就已经盯上他们了;其二、金踝夫人一事后,韶华受伤是真的,难怪至今不是其对手。
念到此,不禁对这位锦衣玉食的金贵少爷有些愧疚,他落得这么狼狈,跟自己不无关系。
没等笑笑开口说些什么,喻旸谷半冷的声音飘过来:“看来多说下去也是无益,听说令尊司城大人一心以辅助齐王殿下为己任……风云际会,世态无常,还望司城家不要走错了路才好。”
“劳烦挂心。”
“长安第一公子,果真伶牙俐齿。”喻旸谷没了耐心,手下一挥,整个人锋芒毕露。
狼牙军见令即动,缩小了包围圈从四面逼了上来,薛翔翎与陆随对视一眼同时出剑,衣袂挥舞如同惊鹤,顷刻间与十几人斗在了一处。
双方动起手来,情况变得十分危急,笑笑一众形势急转直下,被狼牙军冲散成了三拨。更多的狼牙军士却是朝了君承欢围去,他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面对百万雄狮亦不改色,所以见君承欢恼羞成怒一掌解决一个也不胆怯,反而不要命地聚拢,直迫得君承欢陷入了持久相拼的合围。
喻旸谷眼色一深,看出空隙,忽然飞身而起反扑笑笑。好在笑笑虽然无力动手,反应却不慢,她蹬地急退,“小心!”韶华更是瞅准机会反守为攻横出一掌,将笑笑一把拎在身后护住,两人身影一错,令他扑了个空。
鱼雏大吃一惊,奔上来一把抱住喻旸谷的胳膊,怒斥道:“你干什么!”
“大人吩咐过,无论如何要把姑娘带回他身边,属下不敢不从。”喻旸谷看也不看她,一把推开纠缠就要再次出手。“您靠边,仔细别被属下误伤了才好。”
“你……放肆!姐姐是我的!”鱼雏恨恨地瞪大了眼,奈何她颐指气使惯了,自己却根本没有武功在身,碰上这种不听话的“下人”,气焰一下子跌了三分。
喻旸谷行动可谓利落,捏一个剑诀,十式剑羽就铺头盖面罩了下来。他持的剑薄而软,青刃之上游龙舞凤,看似繁复的招式被他一气呵成地使出来,几乎叫人招架不及。
韶华且战且退,将笑笑引到一边,而后一卷金纹袖袍气急败坏道:“这臭丫头哪里好,你们个个都跑来跟我抢!”说罢也不顾话里打自己的脸,握紧银枪落雁横丘地回敬了过去。
喻旸谷的剑如同水中游鱼,一尾一晃消失复出现,原来所谓“一尺裁风”,便是他出剑一尺即回,快如疾风裁柳,招招致命令人防不胜防。
韶华原本与他打得难分伯仲,但目光所见处一个晃神,对面的剑刃突如狐鼠入洞,虚撩过一道凌厉银影就往后缩去,反之推上前的是一掌“散水”!他身形一滞,此时要回转枪头早已来不及,“散水”飘然落下避无可避,他提气硬着头皮出掌,两掌相接,一股霸道至极的内力涌来,几乎要将血管都撑破。
韶华连退两步,“咔”地一声,拄枪入地瞬间抵住了退势,肺腑之间疼痛欲裂。
他揉了揉胸口,竟也被激起了几分怒气,一张俊俏脸气得圆鼓鼓的。“真是没完没了……害本少爷也不得不认真起来,好缠人!”想喻旸谷其人,能将剑法与掌法合用至如此境界,行云流水,令人不可或信。韶华再不敢轻敌,枪杆在掌心转过两圈,正要再起攻势,忽觉旁侧一物袭来,他急忙将头一偏,一支细羽银针飞快擦耳过去。
再摸颈侧,虽然避过了,但已经触到一丝血痕。不远处的鱼雏见计得逞,再度露出了细密甜腻的笑。
他呆了呆,“死丫头……”竟然暗算本少爷!
手脚开始迅速麻痹起来,沉得像是根本没长在自己身上,渐渐地,就感觉四肢的感知消失了,唯独胸口的疼痛剧烈放大,心脏被人攥紧似的跳乱了节奏,整个人就这样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这种感觉居然有些熟悉,有些像之前他被下软筋散时的感觉……
那时,他记得某个人哭了。
喻旸谷见状一点也不含糊,他意在抓人,也就不屑在此时做什么正人君子,手腕“唰”地一扬,一剑刺下,笑笑的眼神略微晃了一下,呼吸一窒,她的脑中似乎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但又旋即空白一片。
这一刻,想要说些什么,或者叹一声、或者笑一场,恰如名将挑灯叹白头、红颜化白骨,千思万念只在一瞬,却生生湮了诸多言语。
剑锋在离她下肋一寸处停了下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握住了剑刃,由于用力,手背上泛起了青白的经络。
“韶华……”笑笑轻轻喊了一声,却浑身发僵把话咽了下去。
韶华的动作没有停顿,似乎不会痛一样,手腕一翻,生生把薄软的剑锋拗过去对准了剑的主人,他的目光里陡然生出一股冷冽,沉声道:“滚,不准伤她。”
仅一句,竟有种让人心折的魄力。
笑笑一颤,见剑刃上迅速淌下一道暗红的血,似乎有切开皮肉的痛感从她身上划过。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抓的是把什么剑?他究竟知不知道面前的是个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彻骨
从未见过他这般凌厉摄人的模样,以往总笑眯眯翘起的唇角如被霜雪冻住,眸若冷星,连带着整个人威势逼人。
手上越握越紧,喻旸谷一惊之下想收招,竟没能把剑抽回。笑笑急忙去拉韶华的袖子,“快松手!”若这么下去,他的手可就废了啊!
却不想韶华此时是动了真怒,运功提气将力尽贯五指,软刃遭此力强送回去,“嗡!”地如被压弯的竹子反弹,震得喻旸谷手腕疼痛,眼色便也深了几分。
韶华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脚踢起长枪居高临下就攻下盘,突突落下的枪头如紫电惊雷,燎原之势击穿砂石轰然爆开。喻旸谷连连退却,却见他反手旋过枪柄,连环的枪影一时间竟如白色雀翎般纷繁莫测,然其间含着至纯刚狠的落力却又叫人应接不暇。
喻旸谷心头澈亮,用剑隔住层层密网,道:“好一手广氏银枪!再来——”
韶华俊面含霜,扫枪提膝横绞,喻旸谷则顺势翻挑,却根本离不开缠绕,只见那枪头如有银蛇伏地而起,下一瞬就突入了他腰口,刺出即回,干净利落。
眨眼吃了这么一个亏,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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