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婢- 第6部分

　接下来便是太子殿下拜见他的恩师，汇报这两年来的出息长进。兮禾依旧安静地坐在一侧。从那日太傅说要教出一个凤凰儿起，兮禾就获得了这个特权，师徒二人讲课业论朝政，皆不避讳她，有时也问她看法，听她说道。兮禾自幼喜读书，幼时家变，入了皇后宫中，也是个闲杂人等，大多时光都是躲进宫里的藏书阁独饮忧伤消磨掉的，加之又见识过长公主和凤皇后这双姝凤仪，胸襟见识才华机智自然也不差，以致于后来承轩每到贪玩时，太傅留下的课业都是兮禾给代做的。
　　“大马金刀明，圆形方孔柳，朝堂不倒的三叶沈翁，猛地见那凤凰儿回首。殿下，你以为该如何合众连横？”太傅大人向来口无遮拦，这说的是曦京四大权贵世家。明家掌军务，柳公为财相，沈老爷子掌朝堂，至于那凤家嘛，本来也是掌西北防务兼皇后世家的，但现在能在曦京摸着龙气儿的，好像就剩下眼前这位东宫殿前女史了，不提也罢。
　　“我那二哥是个有心的，自幼就处处不输于我；大哥虽说跟我一屋檐长大，但他有点不待见我，跟二哥走得近；三哥是个一心想逍遥的；五弟年幼，也还天真愉快。阿瑶倒是有几分凌厉，可惜是女儿身。”承轩也不直说这世家，单说兄弟姊妹个性亲疏，便把这局势给划拨清楚了，柳家是老二的母族，只能是对手不能是同盟，老三逍遥，瑶光是公主，沈家和明家就处在了中间，那就必须连盟，至少也要让他们站在中间，防止被对手给连了。
　　“安定门前兮禾那法子使得不错。”外行人看到太子殿下风流清雅，不经意入了街边少女的芳心；内行人看到太子爷给明家的嫡孙女贴了个“非爷勿嫁”的标签。
　　“那其实是殿下的美人计。”兮禾虽笑着辩道，但心想太傅大人您是明白人，对您学生那点花花心思看得很清楚。这厢殿下却不乐意了，眼刀子飞来，小爷昨晚还朝你使美人计来着，你怎的就不中计呢？
　　兮禾不顾，接着往下说：“昨晚陛下还说要让明妃娘娘赶紧了给太子选妃呢，明家心颜，沈氏兰亭，可都是良配呢。”明心颜便是安定门前那小黄鸭姑娘，明妃娘娘口中那小侄女儿，沈兰亭是沈相爷的千金，此女也是个妙人，青云书院才女学霸，打遍书院无敌手，建兰亭雅集，将曦京贵女们招聚在一起，谈诗论画作文章，风头不输明心颜。连盟的最佳方法就是联姻，太子爷，您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吧，况且这两位名媛都出落得钟林毓秀，国色天香，也不见得是您牺牲嘛。
　　兮禾眼里含笑，看了承轩看太傅，承轩冷冷的，太傅大人却似乎有点不以为然：
　　“殿下需得谨记，你位居东宫，本是正位，务必以守为攻，守中持正，谋定后动，切勿乱了阵脚，失了章法。先动者先乱，亦必受其乱，而夺位者，易先动。兮禾，你说呢？”
　　“太傅的意思是，引蛇出洞，将计就计才是最好的东宫计。”兮禾伶俐地答道，一边在心里将太傅的话译成了自己的话：你太子爷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你的那些兄弟们要想跟你抢，那就是大逆不道。你只需等待你的兄弟们先出手，他们也必定要先出手，只要他们按捺不住出手，你便西门吹雪，赢了。
　　太傅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兮禾见了欢喜，胆便大了，脱口说道：“其实这美人计也未必不可，也未必只能殿下能使，瑶光公主很是仰慕大人您呢。”这美人计若由您太傅大人使来，尚了瑶光公主，明家不也是咱们太子爷的。
　　兮禾说完便知道自己错了，乖乖伸头受了太子爷一顿敲打。
　　回程途中，马车里，太子殿下有点闷闷的，抿着嘴唇，神色凝重。
　　凤兮禾坐在一侧，看着那张养眼的侧脸轮廓，想起昨夜，不由得在袖中摩挲手指，你小子的手感也不错的，正迷乱着，却听他突然悠悠问道：
　　“凤兮禾，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心意？”
　　“啊……”装吧，只能装，“殿下……”
　　“我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心意？”那小爷转过头来，眼睛里缓缓升腾起怒气。
　　“什……什么心意？”继续装。
　　“凤兮禾，不要给我装傻弄痴！”那小狮子暴起了，朝兮禾扑了过来，双手压制在她身体两侧，却控制着身体悬空，只凑过脸来，身上那佛手橘香和男子气息笼得她呼吸急促。
　　“回答我！只说知道不知道？”
　　“知……知道的。”心意么，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一岁的时候我便来到你的身边，陪着你长大，我们是一对孤家寡人，相依为命，相扶相持。你眉毛一动我就知道你想什么，要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意。我是你心头的一颗朱砂痣，你从西疆寄回的每一封信，末尾都贴着一个叠成心形的信笺，我知道那里面是你的情话，只是我从来没有拆开看，尽数仍进了栖霞殿西阁书房里那个半人高的梅瓶里。
　　“那你呢，你的心意呢？”那热烈的鼻息喷在脸上，兮禾觉得那是狮子在嗅它的猎物。
　　“我……我不知道。”我一罪臣之女……
　　“呵……”狮子不屑地轻笑，低头在它的猎物颈间继续嗅。
　　“那你……想做我的太子妃吗？”狮子把脸藏在猎物颈间，闷声问。
　　“不想。”兮禾第一次回答得这么快这么干脆。说谎话通常比说真话来得快，只是，我若说想，你会娶吗？我若真要闹着做你的太子妃，将置你于何地？失去所有人的期待，失去本来可以有的同盟，甚至失去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如果得到你，会让你失去，我宁愿不要你。
　　“真的不想？”狮子的声音懒懒地，从颈间传来，听着很诱惑，又听着很危险。
　　“真的不想！”兮禾坚持住，是真的不想，不想让你的前路走得太难，也不想委屈了我自己，你太傲娇我太骄傲，我的梦想是飞出宫墙，上千语山，挑长老阵，登半山楼，入听音阁，是出曦京，游四国，访云都，下五洋，而不是跟一群你的女人抢龙榻。我可以拼尽我的慧心与兰质，凝聚我仅存的家族与血脉能量，做你的依靠，做你的同路并肩人，陪你走过血雨腥风，陪你一起到风景顶峰，只是，不想低眉顺目委曲求全，失了平等与尊严。
　　狮子慢慢抬头了，盯着她，一字一字地说，仿佛一刀一刀地凌迟了她的心：
　　“不想最好，想也没用，凤兮禾，你给我听清楚了，也想清楚了，你只是我的殿下婢，怎堪做我的太子妃，你也无须自作主张乱点鸳鸯，我自有那天命太子妃。”
　　　

第八章　宁王殿下伸出橄榄枝
更新时间2015…4…19　20：25：18　　字数：2384

　当太子殿下用眼刀语剑将他的女史凌迟处理了后，见那人泪珠儿滚在眸子里，却掉不下来，有什么话涌在舌尖上，却说不出来，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有点碍眼，便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下车，自己走回去。”便见他的女史理了理衣襟裙袂，起身，掀帘，跳下车去，却呆呆地站在马车边上，一言不发，也无甚动作，那模样更让他心烦，干脆吩咐车驾，扬尘而去了。
　　凤兮禾就这样被甩在了路边，当豆粒大的雨滴开始打在她的脸和身上，冰凉的刺激让她彻底崩溃了，雨帘水声也让人生出一份安全感，便顾不得什么形象仪态了，刚才那掉不下来的泪珠子一串串往下掉，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刚才拼命忍住的呜咽变成委屈的哭声，融进越来越大的雨声里。她是那么的玲珑心窍善解人意，怎的不知那小狮子是被她的言语反应激怒伤害了，我愿将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可是，她才是被更深地伤害的那个，所有人都说得，凤兮禾，你是罪臣女殿下婢，你不配做太子的妃，唯独承轩说不得，说不得她的处境，说不得其实我不想要你，我要的早就另有其人。这让她何以自持……情何以堪？
　　她便冲着这雨幕往前走，一直走一直哭，走得浑身湿透，哭得天地悲凉，正觉得自己快要化在这场雨里，没了知觉之时，一辆马车从身后赶了过来，在她前面不远停住，下来一人，冲过来一把抓搂起她，把她推塞进了马车，用一件披风包裹住她，再拿了一张软巾子轻轻擦拭她头上的湿发，脸上的雨水。这般的温柔细心，说不出的风流袭人，正是承轩那二哥夜承祈。
　　宁王殿下用那细长凤眼勾着兮禾，问道：“我四弟欺负你了？”
　　“没有！”兮禾有点欲盖弥彰，又有点没好气。
　　宁王低笑，换了张丝帕子，继续轻沾她眼角：“看，眼睛都肿了。”
　　兮禾一把抢过帕子，自己点拭着眼睛周围。
　　“我送你回东宫，还是你跟我回宁王府？”风流宁王就这么悠悠地行着勾搭之事。
　　“如果殿下不顺去东宫的路的话，兮禾下车便是。”便起身要下车去，被宁王伸手拦腰挡住：“上来容易，下去可难。”
　　“那殿下是要哪般？”兮禾坐了回去，挑眉瞪眼反问道。她刚才在雨里一场哭，将长久的郁积给宣泄了，这会虽然浑身湿透，冰凉颤抖，竟也觉得全身轻松，脑子清晰，便将往日里对付那些王公贵族无赖泼皮们的作派使了出来。这宁王殿下常在宫中走动，又是个爱调戏人的，以前也没少戏弄过兮禾，兮禾便只当他又是在调笑。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兮禾沉默，等他往下说。
　　“凤兮禾，你想不想做本王的王妃？”果然是两兄弟！
　　“……”兮禾继续沉默，既然是交易，那就有谈判，谈判双方，意欲不明者占先机。
　　“过不了几日，明母妃便要张罗着给我们几哥俩选妃，只是，凤姑娘可知这兄弟凑一块儿选妃的规矩？”天家龙子诸多，有时候几个成年皇子扎堆到了婚配之龄，便甄选一批家世显贵、德容兼备的适龄女孩儿，皇子们在其中各自挑选中意的，只是，如果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倒好办，万一来了个眼光一致你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