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红本想推托,冯嫂却将她拽住,脸拉了下来:“怎么,要嫁进富贵人家,反而不稀罕跟我说说话了?”
林楚红哭笑不得。这时候,突然有人走向她们。来人见到冯嫂,正想说什么,却又一眼瞧见林楚红,突然闭上嘴,讪讪地盯着冯嫂。
林楚红讶然打量着走近的这人。青色大褂,个子不高,五官端正,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那种脸孔。林楚红思索了半天,不确定自己见过他没有。
冯嫂反而像是认识这人,顿时冷下脸来,说道:“我说过,不想去见你们上官少爷。他莫非听不懂人话?”
林楚红听罢,微微惊讶。这苏州城里,大名鼎鼎的上官少爷就那么一位——上官瑞。但上官瑞居然派人来寻冯嫂,倒让林楚红有些不解。
那人眼一瞪,本想对着冯嫂威吓一番,见林楚红在场,便收起声势,只冷笑道:“那你可想清楚了,我们少爷不是那么好打的。”
说着,这人扭头又匆忙走了。林楚红盯着他匆匆忙忙鬼鬼祟祟的背影,顿觉茫然。
冯嫂却笑道:“别理他,我们进屋喝酒。”
冯嫂将门板镶起来,店里打了烊,才把林楚红请进后屋的小厅里。小厅面前是个小院落,院落里面有两间屋子,大概是冯嫂夫妇和她婆婆的卧房。
冯嫂将家里珍藏的上好女儿红拿了出来,又去厨房做了点小菜。林楚红本想早早回家,但问明白刚才那人的确是上官瑞的家丁之后,反而好奇起来,打算坐下来套冯嫂点儿话。毕竟上官瑞现在是陈培源的竞争对手。最后秘书一职鹿死谁手,未成定数。
冯嫂做好饭菜,又用瓷盘盛了一份,各色菜肴都挑了点,端起来对林楚红笑道:“你先吃着,我去给婆婆送点儿。”
林楚红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陈旧的木门后。半晌,林楚红听到门后传来瓷碗摔在地上的声音,跟一声大吼:“你想烫死我?!你这个贱妇!是想我死吧?!”
“对,我好心好意给你做饭吃,你到底要不要吃?我前院儿还有客人呢!”冯嫂的声音传来。
“客人?!怕是你相好的吧!”
“你爱吃不吃!”脚步声传来,门一开,冯嫂气鼓鼓地走了出来。
林楚红看着她坐下,才笑道:“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冯嫂叹道:“还不是我那恶婆婆。自从我嫁过来,就没给我好脸色看过。”
林楚红叹道:“其实你还是很孝顺她的不是?热饭先记得端给她。我若是你,受了这般委屈,才不会如此周到。”
冯嫂看着她,目光温柔起来:“你的命,不知到底称得上好,还是不好。”
林楚红一怔,决定她话里有话,不禁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六十八章】………
冯嫂替林楚红杯子里斟满酒,自己的也斟满,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皱了皱眉,才叹道:“我不知现在跟你说这些,是不是太煞风景。但起码说出来,让你心中有点计量。”
冯嫂瞧着她,叹道:“我这趁着家里掌柜的出门进货,才把你约来,跟你说说这些心里话。这些话,我放在心里多年,未曾真正跟人讲过。”
林楚红微笑道:“你指的是什么?”
冯嫂叹道:“当年,我还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人。他本是苏州的商人,跟着父亲行商,途经我们老家,跟人谈生意。”
说着,冯嫂夹了红烧鱼到林楚红碗里,又灌了一大口酒,继续说道:“我就是那个时候,偶然遇到他的。现在想起来,我也不懂当时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我。但当年,我很喜欢这个人,而且背着父母跟他来往。”
林楚红听罢,心里微微有些不耐烦。她留下来的原因,本是想探听上官瑞背后的勾当,不知他为何会找上冯嫂,这事儿会不会威胁到陈培源。但听了半晌,却觉冯嫂又开始提这些陈年旧事,便在心里思索着怎么将这话题转移开。
冯嫂未察觉到林楚红的不耐,反而自斟自酌起来。这上好的女儿红喝下去,加上喝得如此迅急,冯嫂已有了三分醉意,话也便更多了起来:“后来,我怀了那男人的骨肉,没法子,才跟父母讲明这件事。在跟父母讲明之前,我先问了他的意思。他花言巧语地承诺说,一定会娶我过门。但待我跟父母讲明,再去找他的时候,他却早已悄然离开,杳无音讯。”
林楚红随声附和道:“那这个负心男人,是不是再没出现过?”
冯嫂斜着眼盯着她许久,盯得林楚红心里有点毛。半晌,冯嫂拍了拍林楚红的肩,冷笑道:“可是,最近我又见到了他。我本以为,那只是同名同姓的人而已,若是这样遇见,岂不是太巧了。但当我偶然在路上遇到他的时候,我才现,虽然着装变了,气度变了,但他的模样,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
“哦?”林楚红问道:“这人现在苏州城吗?”
“没错,”冯嫂冷笑道:“而且还是苏州城赫赫有名的人,陈园的少爷。”
林楚红一听,心顿时像被拎起来一样。她瞧着冯嫂冷笑的脸,蓦然觉得这张尖刻的脸在薄暮下化成古画里青面獠牙的修罗,吐出来的话语,随时会变成炸毁自己幸福未来的东西。
温热的晚风伴着虫鸣,从窗外吹了进来。林楚红剧烈跳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此时,她才不动声色地淡然说道:“你这话可当真?”
冯嫂叹道:“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来唬你?我怕你太天真,上了那个男人的当。”
林楚红冷笑道:“可你现在告诉我,怕是晚了。”
冯嫂轻叹道:“晚了点儿,总比不说的好。现在说是晚,却也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林楚红忽而笑了:“冯嫂,你最喜欢逗乐了。你说的这些话,怕是编排出来寻我开心的吧?”
冯嫂眉头一皱,冷哼道:“我说了这大半天,你当我是胡说八道的吗?若不是为了警示你不要轻易上那个男人的当,我犯的着把这些伤心旧事搬出来揭自己的伤疤吗?!”
林楚红瞧了她一眼,垂下眼睑,心里暗忖道:“你是你,我是我。现在全苏州城的人都知晓我们的婚事,陈培源不会突然跟我退婚。这样的话,他丢得起这个脸,陈老爷还丢不起呢。”
但却转瞬想道:“若陈培源真是她所说的当年那个负心汉,难保他不会再什么时候变卦,负心一次,这样的话,不如……”
想罢,她对冯嫂笑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陈培源负了你?我是不信的。”
冯嫂这时已有一半醉意,把眼珠一瞪,那三白眼更凶光闪闪起来,喝道:“你还是不信?那我拿给你一样东西瞧瞧。”
说着,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进后厨的东北角,蹲下去,掀开那地面上的一方薄薄的青石地板。林楚红跟了过去,瞧见那地板下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凹地,像个柜子一样。里面放着一只陈旧的木匣,上着锁。
冯嫂将那木匣取出来,又从脖子上取下一只小巧的钥匙,开了那锁。之后,打开木匣。
林楚红好奇地凑上去,见那木匣里躺着几封泛黄的书信,和一只青翠透明的玉佩。看到那玉佩之后,林楚红不由一愣。她上前拿起那玉佩,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那玉佩做成祥云形状,中间用隶书刻着一个“忠”字。林楚红认得这玉佩。陈家的几个子女每人都有一块,只是那玉佩中所刻的字不同而已。林楚红见过陈培清腰间挂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这些玉佩都是用上好的蓝田玉做成。陈培清的玉佩刻的字是“勤”。据说陈云英和陈青絮也都有各自的玉佩,他们的玉佩,一个刻着“信”,另一个刻着“智”。据说这些字都是陈老爷想出来送给孩子们的,在他们未出生之前,便命人刻在上面。本来,陈夫人怀陈青絮的时候,喜欢吃酸,因此陈老爷也当这一胎是个儿子,便命人刻了“智”,希望自己晚年得的这个小儿子聪敏过人。但生下来之后,却觉是个女儿。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字已经刻好,也不能更改了。
林楚红曾问过陈培源,他的玉佩放在哪里。陈培源推说是在东洋留学的时候不慎丢掉了。但现在却知道,原来他在年轻时将这玉佩送与他人。
冯嫂冷笑道:“这下,你总该信我了吧。”
林楚红将匣子里的信拿出来,未理睬冯嫂,便自行抽出一封来看。见那字迹,果然是陈培源的,不禁心又凉了半截。
冯嫂将她手中的信夺过来,放进匣子里,嘿嘿笑道:“你看,我没骗你吧。”
林楚红盯着醉眼朦胧的冯嫂,又看了看窗外越来越黑的天,一瞬间转了无数心思。这下,她总算明白上官瑞来找冯嫂的原因。像是冯嫂这张嘴,铁定不知什么时候跟人透露过自己跟陈培源的这段过往。当然,这些话听在街坊四邻里,或许并不在意。因为大家早就对冯嫂的胡言乱语见怪不怪,以为她又在胡编乱造。但若是被上官瑞的耳目听了去,那就大不一样了。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心抓住陈培源小辫子的上官瑞,巴不得他有点什么丑事,好让自己大做文章,把他给打压下去。这样,上官瑞的秘书位子,就稳拿了。
“莫非,上官瑞今天就是派人来带冯嫂走的?”林楚红凝眉暗忖道。
冯嫂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抓着林楚红的衣袖,嘿嘿笑道:“我们继续喝。”
林楚红任由她抓着自己到桌旁坐下来,主动给冯嫂的杯子再次斟满酒,笑道:“这次多亏你提醒妹妹。妹妹感激姐姐的好意,这杯,是我敬姐姐的。”
说着,她也举起自己的杯子。冯嫂笑呵呵地端起杯子,舌头微微打卷儿:“这、这算什么。既然你敬、敬的,我就喝。”
说着,她又将杯中酒喝了下去。
放下杯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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