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远处有一座石块垒砌的晒药台上成堆地晾晒着干枯的药草,只有一个白衣服小女孩正在软绵绵的药草堆里午睡,睡姿香甜。
他微微一笑,嘲弄自己如此草木皆兵,顿了顿,又继续向山上迈步而去。
山腰处便是药庐,药庐是一片青翠的竹屋子,竹屋中间有一座炼药石塔,塔上刻着深红sè的图腾纹样,塔尖上有一道道红线拉到每间竹屋的屋顶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座红绿相间的大帐篷。
每根红线上,都系着雕花的银sè小铃铛,在微风中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
在铃声的下方,有男女老少穿梭着,进行采药、晒药、研磨等等劳作,表情安逸愉悦。
玄舸知道这些人都是药庐主人谷天青收留的山外的病人,他们在接受治疗时,大多自愿在药庐中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而在病痛中渐渐回复健康的人,心情自然不错。
玄舸的唇边溢出一丝微笑,从来来往往的人中穿过,向炼药塔下的一间竹屋走去。
“舸叔叔!”一声清脆的童声从竹屋的门口传来。
玄舸停住脚步,左手一把抱起了扑到他怀中的小男孩,呵呵笑道:“半年不见,小廉你个子长这么高了!”
君廉有着乌黑的头发和乌黑的眼睛,皮肤不算白皙,笑容满是孩童的天真。
“我去喊师傅!”君廉在玄舸的臂弯里打了个秋千跳了下来,便往里屋跑去,“师傅,舸叔叔来了!”
玄舸也跟随他进了屋,屋中到处都是散乱的书籍和药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从书堆里伸出头来,打了个哈欠,瞄了一眼门边:“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啊!”
“谷大哥总是自称老头子,真是把自己都喊老了。”玄舸在此地也丝毫不顾平rì里的大侠风范,大大咧咧往桌边一坐,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包裹置于桌上。
其实,谷天青也只是刚刚年过四旬,却因痴于医道,常常废寝忘食、不修边幅,因此形容苍老、白发垂垂,被人们尊称为“百草老人”。
“老了也就老了吧,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一般,岁岁年年浪荡江湖,你大哥二哥没少在我这抱怨你这个‘甩手掌柜’。”谷天青也缓缓走上前来,在桌边坐下,不忘瞪了一眼玄舸,又转头对一边正在偷笑的君廉道:“天天都盼着你的舸叔叔来,舸叔叔都来了,还不去请秦大娘多添几道菜!”
君廉连忙点头道:“这就去!对了,我去把萝妹妹喊回来,她还没见过舸叔叔呢!”说完,他便蹦蹦跳跳出了门,老远才传来一声:“舸叔叔等会儿见!”
玄舸哈哈一笑,却又奇异道:“这位萝妹妹又是谁,也是上山来治病的人么?”
“那倒不是。她是廉儿从京都归来时,在山下碰见的一个小女孩,大概是与家人失散,问她姓名、父母却一概不知,廉儿只好将她带上山来。我见她孤苦伶仃,甚是可怜,就答应收留她在山上。没想到这孩子倒是机灵聪慧,辨识药草比廉儿还要厉害,我本打算收她为徒,不知为何,她却执意不肯。半月前,廉儿与她结为兄妹,还给她取名‘君萝’。”谷天青抚须解释道。
玄舸却沉吟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良久才暗暗一笑。
谷天青将他的神sè看在眼里,却并没有道破,只是侧身问道:“好久不来山上一趟,这次来又有什么好事啊?”
玄舸讪讪一笑:“知我者,谷大哥也。小弟是有一事需谷大哥帮忙。”
他停顿片刻,见谷天青并不接话,才继续说道:“小弟这次其实只是途经这里,不想在来时遇见一位故人,就不得不上山来见谷大哥。”
“哦,是何人?”谷天青问道。
“北域王妃鲜仁辄。”玄舸一字一顿道。
谷天青却一副释然的表情:“前几天我还在想,北域王刑疆此番叛变,不知这位鲜家二小姐要如何自处。没想到,她竟然逃出北域了。”
“鲜二小姐在刑疆叛变之前劝说无效,便在家奴的帮助下逃往南方,她虽逃离北域,但刑疆那等心狠手辣之人,竟派出骑兵杀手穷追不舍,正好在山外被小弟碰见,便助他们脱离虎口。她的幼子刑涯却在途中受到惊吓,又感染风寒,加上从小体弱,一时竟然高烧不止,昏迷不醒。因此······”玄舸望向谷清水,知道他已然明晓自己的意思。
谷天青点点头:“鲜家世代风高亮节,鲜家二小姐遇人不淑,甚是可惜啊。不知她们母子现在在何处?”
“鲜仁彻大将军此次未获准出征北域,因此被派往山下鹧鸪城接应的是鲜家家将陆鸣琴,鲜二小姐此刻大概正在与他商讨情报。于是,她与小弟约定傍晚时分在药山上相见。”
“就知道你没时间专程来看我这个老头子!”谷天青似乎是恼了,愤愤地道。
“哈哈,谷大哥别用心,等小弟手上的事办完,一定来陪谷大哥畅饮几天。”玄舸笑道。谷天青这才满意,忽又道:“你说途经此处,难道······是去往神殿?”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谷大哥······”玄舸正yù详说,却见到门外跑进来两个孩子,不由止住了嘴。
来的正是君廉,他身后牵着一个小女孩,玄舸竟觉得面熟,仔细想来就是刚刚在晾药台上看见的白衣女孩子。女孩子乌发柔细,眸子是浅褐sè的,眼神有些淡漠,唇角却不自觉地溢出一点天真的笑意。她一进屋便直视着玄舸,玄舸与她一对视,竟觉得自己的气势有点不够用。
“萝妹妹,这就是舸叔叔,他可是江湖第一大门派‘阳关门’的三门主,武功可厉害了,整个江湖上都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君廉一脸得意地介绍道。
“看你都把舸叔叔我夸成什么样了。”玄舸一笑,向小女孩道,“你就是萝儿?”
小女孩突然从淡淡的表情里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舸叔叔好!”
玄舸正yù接话,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却没有停下:“舸叔叔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女孩子天真地朝玄舸望着,他却一时有点语塞。
“那当然,舸叔叔走南闯北,见识广博,江湖上的人都尊称舸叔叔为‘三侠’,无人不敬重呢!”君廉继续接口道,却在摇头晃脑时瞟见了谷天青的脸sè,连忙道,“就像我师傅一样厉害,只不过师傅的厉害都是书里学的。”
谷天青摇摇头:“口是心非!要不是你父母不准你学武,恐怕早就跑去找你的舸叔叔做师傅了吧?”
玄舸哈哈一笑。
君廉吐吐舌头,缩到了一边,拉了拉女孩子的手:“萝妹妹,咱们去厨房看看秦大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好啊。”君萝点点头,安然被君廉牵着往外走,却又回头看了玄舸几眼,玄舸便温柔地朝她笑了笑。
“你知道神殿具体的方位吗?”谷天青转过头来问道。
“不知道。”玄舸回答得干脆,“所以,还请谷大哥指点一番。”
“说来惭愧,我在山里呆了几十年,却也没有见到过神殿的真实面貌。最后一次见到神殿的人,还是那次即墨圣女进山,曾在药庐歇息一宿。因此,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谷天青叹道。
“神殿不愧是神灵使徒的居所,果真神秘万分,明rì进山希望有个好运气。”玄舸道。
“那你今rì用过餐后,便去你原来常住的那间竹屋好好休息吧,后面不知道要花几天才能找到神殿。”谷天青边说边站了起来,“舸弟你先坐着,我去厨房看看,那两个小娃子恐怕又在偷食呢。”
“好的。”玄舸一笑,却也知晓谷天青的心思。
那位秦大娘本与她的夫君双双染上瘟疫,被家族中人赶出家门,流落在外,正遇上在外行医的谷天青,便带他们回药庐医治,却没想到她的夫君病情过重在途中便去世了。秦大娘虽然后来痊愈了,却也伤心yù绝,便执意留在了药庐中,照顾其他病人,并为谷天青师徒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时间一久,谷天青虽这方面xìng情愚钝,仍对秦大娘暗生情愫,只是碍于自己总感觉愧对于她的夫君而不敢提出。于是,在rì常也舍不得那些活计累着她,渐渐学会去帮手一下。
玄舸正在暗自笑着,却见那个白衣小女孩正站在门口,扬着头望向自己,不由得一愣。那女孩子的神sè平淡,这种平淡不是她的年龄应有的神sè,她声音不大,看起来只是动了动嘴唇,可凭玄舸的功力还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你真的是要去神殿吗?”
………【第二记 我自神殿来】………
虽然听的清楚,玄舸却仍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他毕竟是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立即又清明了过来。
“是的,我要去神殿。”玄舸笑着看着她。
君萝一咬嘴唇,几步便走到了玄舸的身边,道:“我带你去神殿,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知道神殿在哪?”玄舸也有点惊奇。
“当然知道。”君萝脸上有了得意的笑容,愈发表现出小女孩的天真,淡sè瞳孔散发着光芒,“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就是从神殿出来的。”
直视着玄舸的眼睛,女孩子又郑重地补充道:“而且还出来过很多次。”
“那你怎么证明你来自神殿?”玄舸笑眯眯地看着她。
“凭这个。”君萝指着桌上的黄sè包裹道。
玄舸这时却有些许的紧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你既带它去神殿,必是与神灵有关的东西。”而与神灵有关的东西,神殿的人自然可以感应到。
君萝一笑,闭上了双眼,稍稍一皱眉,似是咽下一口空气。
玄舸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她的眉心洁白秀气,隐隐发出冰寒sè的光芒。
那光芒在突然间四散而去,在她的眉眼间,在她的四肢上,都笼上了一层圣洁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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