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人嗤一声轻笑道:“你倒爽利,扔了缰绳,只不过若是马走偏了,多耽搁了时rì,看我如何处置你。”
少年略微皱眉,也不睁眼,一只脚伸长出去,足尖微微一勾,便把那缰绳勾挑住,仍旧握住了,闭着眼打盹。
车里人哈哈笑几声,颇为无奈地低声道:“你这小鬼,越发的懒了。唔,这姑娘昏睡了两个时辰了,莫不是不打算醒了?”
停顿下,车里人伸指扣了扣车门,戏谑的声音又响起:“流光,看看她是不是索xìng睡死了醒不过来了?”
一直不停的声音确实扰人,锦衣少年不耐烦地睁了双眼,霍地起身,在不停晃动的马车上身体也不见丝毫不稳,他扔了缰绳,弓身推开车门走进去。
车厢角落摆着一个火盆,里面温暖如chūn,除去高度不够直立,地方却是很大,一矮几、一长榻、一书架,能容三四人落座,车内的红衣男子却舍了长榻,偏斜倚着矮几半躺在地下的金sè绣毯之上。
见那叫做流光的锦衣少年进来,他一手支额,一手指着头枕在自己膝上的女子,笑道:“来看看,是不是果真活不过来了?”
流光瞪他一眼,伸手捉了那女子的手腕,略微一把脉,咕哝道:“公子自己是圣手,偏要使唤我这个半吊子把脉。”
红衣男子冷笑一声,伸指闪电般一扣流光脑门:“你坐在外头驾车不是一直不放心么,那我便唤你进来瞅瞅,你的映雪小姐姐是不是安好,讨了便宜还卖乖不是?”
流光不作声了,他静静地望着头枕红衣男子膝头昏迷不醒的阮映雪,半晌,叹了口气,起身又走了出去,仍旧是倚着车门坐下。
“公子,你为何会救下她?若搁在平rì里,这样难保自身还想救别人的人,你不是一向不屑么?”毕竟还是少年,流光憋了许久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那红衣男子哈哈笑道:“流光啊流光,你是心里想我凤莲城会救人很稀奇是么?可我倒是认为你更应当稀奇的是,我却恰巧救了你多年未见的小姐姐。”
流光小声嘀咕道:“要不是那柄泣血金匕,我哪里还能认得她是我小姐姐……”话未竟,他低叹一声,却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当年他尚且年幼,随了母亲夜逛灯会,不曾想人多拥挤冲散母子二人,他被拐卖幼儿的人贩子悄悄迷倒带走,醒来之后在道旁大哭大闹之时遇上了路过的凤莲城,凤莲城本非善人,原不打算管闲事,见他样貌极是清秀,心中倒生了不舍,顺手救下带在身边。
直至半年前经过江南,流光顺道回了趟家,才与父母相见,那时阮映雪早已离开家,他依稀只记得这位小姐姐生xìng淡漠,几乎不与其他兄弟姐妹多说话,只不过在他幼年时她倒是时常陪着他逗蛐蛐捉蛤蟆,这一别经年,印象中的面目已然模糊,若不是因为那一柄削铁如泥的泣血金匕,他定然不会想到被公子一时兴起救下的便是他多年未见的映雪姐姐。
流光抚过自己那双与阮映雪肖似的眼,止不住唉声叹气。
凤莲城在车内听得发笑,他低了头,伸手拨开阮映雪额头微乱的发,静静瞧了许久,自言自语道:“我何必救你,我原是来瞧这场热闹的,却又何必救你?”
末了,他微微一笑,合了眼凝神。
车内车外安静如初,火盆旁的安息香袅袅地散开,一室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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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映雪悠悠转醒,未曾睁眼,只觉脑后一阵莫名剧痛,她嘶地一声低喊,嗅觉倒是先jǐng醒过来,鼻端是一阵清浅的安息香,掺了些许的凝神用蓝昙花粉,显然这安息香是高手所调配,蓝昙花花粉甚是奇特,少量能作安息凝神之用,稍微过量便能使人中毒,身体高热不退,呕吐脱水而死。
她惊讶万分,睁了眼挣扎着要起身,一只手伸过来按住她,身后有人笑道:“不头晕么?这么急着坐起来?”
那人虽是没用几分力,却将她的身体牢牢钉在地上,她心中暗恼,却又不得不忌惮那股的大力,只得使出看家本领,就地一翻滚,滑脱出他的掌心。
凤莲城一怔,连忙道:“你小心!”
“砰”一声闷响,马车一个颠簸,刚就地翻滚开的阮映雪被颠起,落下时右臂恰巧磕上车内长榻的一角,她痛呼出声,蹙眉抱头抱臂小声咒骂。
凤莲城抚额哈哈大笑:“我可是叫你小心的么。”
车外的流光听得车内凤莲城的笑声,大惊:“公子?”
凤莲城止住大笑,望了望倚在角落镇定地望着他的阮映雪,忽觉无趣,撩了衣袍躺回长塌,托了额意兴阑珊道:“流光,她醒了。”
阮映雪只觉恼怒,双眼睁开便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为何脑后剧痛,眼前榻上还躺了个莫名的红衣男子,她当下便要坐起身开了那车门跃出去。
她还不曾伸手,那门却已开了,流光探了半个身子进来,上下打量她许久,始终不做声。
她越加的恼火,冷冷盯着眼前那锦衣少年,两人对视半晌,她忽觉心中有一些影子飘过,模糊却又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
流光见她不吭声,只是盯着他看,便知她大概早已忘记了这个小弟弟,心里也如凤莲城一般意兴阑珊,依旧掩了那车门,回身坐好。
阮映雪凝想许久,轻呼一声:“呵,那双眼真像我爹!”可惜,只是个少年不是?
凤莲城似笑非笑地开口提醒道:“像你爹,莫不是你兄弟?”
她怒目瞪了凤莲城一眼:“我只得两个兄弟,一个早已年及弱冠,另一个在幼年之时被拐走下落不明……”
她一怔,正眼望向正前方的红衣男子,疑道:“我怎会在这马车里?”
凤莲城见她转移意识极快,不由大笑道:“嗳,说来这事可是话长。不过,你果真不认得我这流光童儿么?”
“啊,忘了知会你,他也是阮姓,江南临安人氏,父亲名字叫做阮劲竹,年岁十六,似乎听说是在某个灯会与家人失散……”
阮映雪越听越觉耳熟,不觉忘了要问自己身在何处,连忙伸手拉了车门,探出脸问道:“你……真是慕秋?”
………【第六十一章 忘却前尘事】………
流光也是倔脾气,偏过头哼一声算作回答。
阮映雪一愣,低声商量道:“转过脸给我瞧瞧行么?”她杵在车门旁,仅能看见眼前少年侧对她的右半边脸庞,清秀俊雅,神情有些不快。
流光虽是心中不大痛快,却也听话转过脸来。
只是一照面,阮映雪不由惊呼一声:“莫非真是慕秋?”
她伸手抚过流光左眼下那一颗小痣,心中大骇,刚刚在车内只是觉得眉眼熟悉,不曾注意到这一颗痣,这一看,眼前这少年果真模模糊糊与少年时手挽手伏地捉蛐蛐的幼儿有七八分相像。
流光见她只是一径盯着自己瞧着,心中陡生窘意,微恼着偏开了脸。
阮映雪按捺下激跳的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是在左胸之上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红sè胎记?”
少年红了脸,咬牙低声道:“小姐姐,是右侧胸上有一颗胎记!”
“果真是慕秋!”阮映雪大喜,伸手捉住流光紧握缰绳的双手,笑道,“不想多年后还能见到你,慕秋。”
流光不做声,由着她抓紧自己的双手一阵摇晃。
“你……”她惊喜过去,蓦然想起他幼时被拐之事,心中迟疑了下,忍不住问道,“当年……”
“唉,这位姑娘,你捉住我流光童儿的手,叫他如何驾车?”车里人开口打断她,笑了笑又道,“流光,叙旧的机会多得是,且让她进车内休息吧。”
流光不语,低了头示意她进去。
阮映雪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勉强,此时才觉得后脑又一阵剧痛,终究忍不住疼痛,弯了腰走进车内。
那红衣男子拢了宽大的衣袖,倚在长榻上,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如何?”
她在马车一角席地坐了,略一思索,问道:“我为何在你车上?之前发生过何事?”
那红衣男子忽然间神情十分愉悦,坐起了身子笑道:“你都不记得了么?”
她怒道:“记得还用得着问你么?”
“唉,这可如何是好?”他伸指弹了弹身侧的珠帘,笑道,“真是可惜啊。”
说是可惜,他的神sè却是极为淡然,丝毫不见惋惜之意。阮映雪蓦地只觉一股怒气直冲上胸臆之间,她凝神聚气,稍稍平息怒气再抬头,轻声道:“请这位公子告知,为何我会在此?”
他但笑不语,伸手取了几上的茶盏,轻轻吹开茶叶,啜一口,对她笑道:“我姓凤,名莲城。”
阮映雪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得舒缓,见他始终顾左右而言他,心知从他处必然得不到答案,便不再问他;原先她想跃出马车离开,却不想竟能遇见小弟慕秋,瞬间打消了这念头,再者,她后脑头痛yù裂,怕是跳下了马车,在这冰天雪地里也走不出几里远。
她暗暗叹了声气,也不管这马车将要带她去何处,只索xìng窝在墙角闭了眼养神。
凤莲城心中却是了然,她后脑撞击山石受创,醒来询问发生何事,怕是失了忆;他替她把脉之时不曾发现异样,只是她脑后淤了血,一时之间恐难散去。
他仰头躺下,合了眼无声地笑。
真是天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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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一个时辰的光景,只听得车外流光一声低叱,马缓缓停下,流光一跃而下马车,轻扣车门,低声道:“公子,到了。”
阮映雪迷迷蒙蒙知道马车停下,流光这一声惊醒了她,她开了车门跃下马车,眼前蓦然开阔。
马车停在一座极为奢华的府邸前,石阶下早有一个须发苍苍的老者拢了袖子上来对着流光作揖:“流光少爷,一路辛苦。”
再向着负手走来的凤莲城诚惶诚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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