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这次的拜访十分突然,见面后我更觉得他对我的态度有了一种微妙的改变,至于具体改变在什么地方,我又说不上来。
因为一星期后要飞去北京,很多文件都要事先看完,所以即便我很想和兰斯不受干扰地呆着,但事实上是兰斯一边看书,一边陪我,等着我偶然从文件堆里抬头望他一眼,然后相视一笑。
我不是迟钝的人,自然看得出兰斯平和的面容下其实满怀心事,但既然对方闭口不谈,那么我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无声地传达自己的支持,正如昨晚上兰斯做的那样。
工作结束后,我带兰斯去方景煦的私人影藏室,一起看《亡命天涯》的录像带。
它是中影引进的第一部好莱坞大片,意义非凡,当年我也看过,的确十分经典。方景煦是个不折不扣的香港电影迷,但他也收集那些他认为有收藏价值的影片,无论是哪一国的。所以这件房间有三面墙都是密密麻麻塞满录像带的架子,还有一套托人从香港买来的高级家庭影院系列。自从他去了美国后,便一直是我代他收集了。
“好厉害。”兰斯由衷地感叹。
“这就是阿煦。”我兴致一来,干脆从方景煦的房间带下来一个相框,指给兰斯看。
“方景煦……很漂亮的人。”
“嘿嘿,他上小学的时候就收到情书了……阿煦头脑很厉害的,是麻省理工学院历史上最小的学生。”
“吉儿很崇拜他?”兰斯淡淡地微笑。
“他是真正的强者,我崇拜强者……不过我经常惹阿煦生气。”我吐了一下舌头。
兰斯被我的神态逗笑了。
“兰斯少爷!”柯亚斯站在门口,恭敬地垂手道,“波赛尔先生到了,正在外面的客厅。”
我能感觉得到兰斯的身体一僵。
千里迢迢地来到中国,除了贴身保镖柯亚斯谁也不知道,法国那边为了他的失踪人仰马翻——整件事完全是任性的举动。
客厅里,兰斯静静地向满脸不痛快的中年男子道歉。
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波赛尔,他长得好像《越狱》第二季登场的那位FBI,怎么看都觉得面部结构特别扭,而且他眼神冰冷,尤其当扫到我身上的时候。
没人会喜欢一个讨厌自己的人。
波赛尔很讲究效率,话说不到两句就挥手让柯亚斯带兰斯走。
兰斯只跟我道了个别就被强行打断,最后只能以微笑代表言语,恋恋不舍地冲我挥手。
我亦笑着道别。
波赛尔最后起身,他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面带笑容彬彬有礼地站在我面前,但笑意没有一丝一毫抵达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懂法语,Sir艾伦。”他用大不列颠的纯种英语腔不急不徐地说,“你可能从来没见过我,但从这个夏天开始我'奇‘书‘网‘整。理提。供'将全面接管莱因帕希家族的安全保卫工作。”
“我的要求很简单,请您不要浪费时间来城堡了。”
再一次错误
这是什么意思?波赛尔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让我涌起强烈的不安。
三天后,我接到使馆的通知,我的签证存在问题,需要时间处理,三个月内不得进入法国境内。
同时,我打进法国的电话总是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事到如今情况再明了不过,看来我想踏进法国的领土都不是那么容易了。
答案找到了,我惟一疑惑的是,波赛尔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仅仅因为兰斯的任性?不,没那么简单,难道他知道我对于兰斯抱持的感情?可是未免防范太过了……
“吉吉,你在想什么?”叶琳从前座转过来看我。
“没什么。”我笑笑,又继续看车窗外的风景。
不知道兰斯怎么样了……
T市飞云机场,一个月前刚刚建成,考虑到T市城小人少,经济不是很发达,这个机场也是小得不能再小,而且总有种破破的感觉。
叶琳劝我从上海出发,反正我们也不缺那点钱,但我拒绝了,今天早上起来低血压格外严重,头到现在还是晕晕的,如果再坐几个小时的轿车,我恐怕自己会吐出来。
和我同去北京的据说是王叔手下的得力干将,很斯文的一个年轻人,但非常沉稳,没有一点年轻人特有的浮躁之气,难怪王叔很欣赏他,多次在我面前提到。
一路顺利地抵达了北京,曾磊将我送到宾馆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出去联系业务,我休息,但醒来后发现自己很不幸地病倒了,初步判断为发烧。
穿衣下去买药,身体出乎意料的沉重。镜子里的自己苍白得像个鬼,嘴唇发紫,看上去状态极其糟糕。
强撑着走出宾馆大门,我知道自己不行了,靠墙滑坐到地上给曾磊打电话,不意外地听到的是关机提示,想了想,我颤抖着手指揿下另一个号码。
“杨叔叔,是我,我在北京,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发烧让我的神智越来越迷糊,甚至连杨叔叔什么时候来的都没有印象。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半梦半醒间沉浮,依稀知道自己住进医院,好多神色严肃的医生护士围着我忙活,最后还给我套上了氧气呼吸装置。
我有些好笑,不过发个烧而已,至于把我当重症病人一样照看吗?我挣扎着想醒过来,但让我焦躁的是,无论如何努力,我都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终于清醒了,但还未等我高兴一下,两个绝不该出现在眼前的熟人出现了。
我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们,这一幕多么熟悉啊!
“我死了?”不然也不会看到这两位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地府工作人员。
“咳,也不是……”牛头尴尬地咳了一声。
“差不离了,我们刚刚得知医院给你下了病危通知单。”马面不识好歹地插了一句。
“……”我沉默。
“……”牛头沉默。
“你们该不会告诉我又出错误了吧?”
牛头马面微妙的神情印证了我的猜测。
“全中国13亿人口,你们就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出两次错误?”我皮笑肉不笑。
“我们也不想这样,但作者是这么安排的嘛……”牛头小声嘀咕。
“……风声太大,我听不清……”
……
“我们马上送你回阳界。”牛头说干就干。
“STOP!”我说,“我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呢?”
牛头大汗……
“好不容易送走这个瘟神了。”牛头抹汗。
由于角度的关系,他没看到马面正偷偷开溜。
转过头,某作者面带微笑款款而立。
对视二十秒。
某作者瞬间爆起:“小样,敢透露我的存在,看我的‘虐心拳’和‘虐体术’!”
“啊!!——”
悠悠醒转过来,白晃晃的阳光刺激得我重新闭上眼睛。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进ICU,我看着满身的管子心想。不过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一点也不好受,于是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自己动手拔起管子,还好,除了手脚虚弱,喉咙疼痛,基本无大碍。
一个护士恰好推门进来。
“HI~”我条件反射下同她打起招呼。
护士一愣。
“啊!!!!!——”她居然一路“啊”着就这么冲出去了。
“搞什么,没见过活人啊。”我阻她不及,郁闷地嘀咕。
“什么!我已经昏睡了一个月!!!”我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我妈一边抱着我喜极而泣,一边拼命点头。
我现在身在全北京最好的军区医院,是通过杨叔叔的关系转进来的。在被送进医院毫无理由地昏睡了两天后,父母便接到通知赶到了北京,在一个星期迟迟不醒却仍检测不出任何病因,所有身在T市的我认识的人中炸开了锅,能过来的基本上都过来看我,然后一个月过去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康复无望了,不料上天开足了玩笑后偏偏在此刻给了他们一个最大的惊喜。
“洞中一日,人间千年啊~”我坐在病床上装模作样地感叹。虽然所有的仪器设备都表明我没有任何后遗症留下,但正常人谁会无缘无故地沉睡一个月?所以我还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在北京已经逗留了将近一个月的方景煦用眼睛白我。
这次醒来,我毫无意外地见到了从美国急忙赶回来的方景煦。和爸爸妈妈一样,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毕竟没有人可以坦然面对那张病危通知单。
数数看似乎已有半年没有和阿煦见面了,他似乎又长高了些,但也瘦了,头发微微剪短,但脸庞一如既往的白皙俊美。
天天在一起时没什么感觉,但分隔半载再相见时蓦然发觉——方景煦唇红齿白的美貌其实并不输于我,但绝不会有人将他误认为女孩子。他就是桑原水菜大大在《炎之蜃气楼》后记中提到的,类似于景虎那种具有凛然美的少年,至于我,就是明白无误地属于弱气系的吧?
“想什么呢?”方景煦不耐烦地敲粥碗提醒我,“有时候我真佩服你神游物外的本事。”
我嘿嘿一笑,摸摸鼻子,自然不敢告诉他我刚刚在YY他的事实。
睡了一个月,古琴比赛的事自然吹了,不过现在所有的人当我是宝,真正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惊魂甫定的妈妈更是连我走个三步路都有大喘气的趋势。
我继续留在北京做康复训练,躺在床上一个月身上的机能组织自然有微微变化,爸爸见我没事才放心地回T市,毕竟那边还有爷爷奶奶要照顾。方景煦向学校又请了一个月的假后也跟着一道回去,公司许久无人主事,再加上高层间因为我的事人心浮动,不知乱成什么样了呢。
妈妈一直陪在我身边妥帖细心地照顾我,自然还有杨叔叔时不时带着新奇的小玩意来探望我,这一个星期来真可以说是过得最愉快最自在的日子。我不过是为了后半辈子的舒适现在才努力地进行赚钱大计,本质上崇尚闲适散漫之生活态度,当然,说白了,就一懒字~
某天下午,妈妈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出现在我面前,态度可疑,说话吞吞吐吐。
“恩,吉吉,妈妈有件事,恩,要跟你说……”
我正在用电脑玩《仙剑奇侠传》,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妈妈,你是想说你和杨叔叔的事吧。”请注意,我用的不是疑问语气,而是肯定语气。
“你怎么知道?”妈妈一愣。
我停下移动鼠标的手,仰天无语,老妈,你知不知道你脸上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