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爵在目送着胡进转身的一瞬,脸色沉下来,不过须臾,门口又再度传来叩门声,他愈发不悦,低喝一声。
“又有什么事!”
但进来的,并非是伺候佑爵的亲信曹婴,桃红色的长裙曳地,缓缓拖行,浅黄色绣鞋微微抬起,跨过门槛,她沉默着走入殿堂,将门掩上。
佑爵气恼地回过头去,一脸阴沉寒意,目光却落在穆瑾宁的身上,他不无诧异,更不知该什么。
他微微怔然,今时今日的穆瑾宁,身着桃红色长裙,裙摆之上绣着一圈银边。上身着灰色坎肩,肩头和胸前都绣着紫色的花颜,花朵盛开绽放,袖口镶嵌着白色软毛。衬托出来娇俏迷人的女人容颜,她不再素面朝天,今日略施薄粉,遮挡了接连几日的苍白病容,唇上浮现淡淡的粉色,胭脂给她带来了好气色。
她缓步朝着他走来,宛若从莲花之上走来的翩翩仙子,圣洁娇美,清丽脱俗,只是她这般走来,他却无法克制自己的脚步,想要往后退,他不知为何他会在此刻,居然想要后退。
她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次,还要美丽。
他多舍不得,比任何一回,还更想要珍惜。
穆瑾宁是听到了风声才来的,都北国来了使者,见了佑爵太子,商量了重大的事,关在殿内许久也不曾出来。
“你怎么来了——”佑爵顿了顿,如今才恢复了些许神智,方才那惊鸿一瞥,让他几乎要迷醉了一般,连话都不出来,如鲠在喉。
穆瑾宁提着裙裾,朝着他微微欠了身,这才缓步走到他的面前,步伐轻盈,宛若踩踏在云端上的青燕子一般。
她的眼底有温柔的笑容,唇畔的弧度微扬,没有一分黯然神伤,嗓音宛若潺潺清流,流淌到佑爵的心中。“或许是跟殿下心有灵犀,觉得今日会是殿下难以取舍的一天,我才来见殿下,帮助殿下一把。”
在他最彷徨最无力的时候,因为无法舍弃刘眉珺才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的时候,也是穆瑾宁留在他的身边陪伴他,拉了他一把。
如今,他却比上回更不好过,心痛如绞,胸口似乎被万箭穿心一般血流成河。也许,正如那个使者所言,秦王派来的人并不多,他可以不让秦王如愿,但是,之后呢——秦王一旦被此事触怒,兵临城下,攻打北国,后果不堪设想。
北国还在等他,等他身处皇位将北国治理的更出色更强大,一旦大圣王朝的将士来了,北国要想取胜,把握并不大。
很可能就在不久的将来,彻底毁在他的手中,或许整个北国,都将成为大圣王朝的属地,北国的子民,也会成为对大圣王朝进贡奴役的奴隶。
这世上,从来就是强者的天下。
穆瑾宁别开视线,唇畔的笑,无声崩溃。或许,她早已知晓佑爵的为难,既然她心中清楚,无论如何挣扎,都会是一样的结果,那还不如她早些站起来,用自己的嘴出佑爵心中的决定,正是因为是自己的决定,不必面临被佑爵将她推给大圣王朝,避免再当一回交易的筹码。
“让我去吧。”
她垂下长睫,唇边溢出这一句轻声细语,落在安谧的空中,却余音绕梁,在佑爵的心口宛若敲着钟,不断回响着回音。
无人看清她此刻的眼神藏匿着何等的情绪。佑爵看她一身盛装,就该清楚她比任何一次还要坚定,如果她面对的是一场战斗,既然无法当一个逃兵,还不如身穿甲胄,主动请缨。
她不想跟货物一般,再被佑爵推出去,或许他最终一定会如此抉择,到时候,她会更加难受。
“这是你的国家,是佑家的天下,哪怕不折手段也要保住它,是跟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
那一双清澈眼眸抬起,直直望入佑爵的方向,她微微扬起晶莹脸,嗓音清冷,每一个字,却更像是在佑爵的心上刻下一道。
哪怕能够预知他的打算,她却还是不曾生怒不悦,不曾指责怒骂,她越是平静,越是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话,佑爵却更觉得胸口沉闷,仿佛就要窒息。他脸上的笑,从未有过的纠结苦痛,神情再无往日一般轻松狂妄,他拧着眉头,神色凝重,苦叹一声。“到最后关头,你还为本殿为北国着想?穆瑾宁,更宁愿你哭一回骂一回,也比这么更好——”
哭吗?骂吗?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在塞外也想过要避世,到头来依旧活的痛苦,苟且偷生。没有流尽眼泪的必要,她更没有指责佑爵的资格。
哪怕换做了她,站在那么高的庙堂之上,再不忍心再不舍得,也还是会忍痛割爱的。
她可以理解,哪怕终究被佑爵牺牲抛弃的人,是自己。
“我跟他的纠葛,原本就不该牵扯到北国的上头,这两个月就当我是来北国做了一次客人,你待我极好,但无论如何,北国都不是能够久留的地方,总有这么一天我要回去。”她笑着接受,眼底却是一片执着。
穆瑾宁逼着自己出更决绝冷漠的话,无论佑爵是否有把她当成底牌的心思,她都不在意,至少这些日子,佑爵从未苛待自己,如今她看着他除掉登基的最大障碍,就要走向光明堂堂的大路,离开的时候,心底也轻松许多。
北国终究不是她的家。
佑爵默然不语,心中似乎有无数话要对她讲,但在最后却什么都不出来,他走到她的面前,她脸上淡淡微笑,却更刺痛了他的双目。他心揪着,口鼻之中满是酸意,情难自控,一把将她拉在怀中,右掌紧紧扣在她的螓首之上,让她的面庞贴着他的肩膀,他直直望着那一扇门,他无法再看着她,无法再看着那一双眼眸。
哪怕,他早已无法在穆瑾宁的眼底,看到任何一丝期盼和希冀。她对他,早已死了心,更不曾奢望,他能够为她而改变既成事实。
她甚至不祈求,甚至不罗嗦,甚至不让他两难。
……
第172章 秦王好久不见
》
或许在如今的情势之下,他跟她,都太无力,都太无助,他们——还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还不是足以让另一方臣服的那一个。他们,并无退路,更无余地,就像是行刑,她的义无反顾,让他更加心痛。
依靠在佑爵的肩膀,她一刻间失去了所有表情,宛若木雕泥塑,拥有世人一模一样的面目,却又没有一分喜怒。咽下口中的苦涩,她察觉到佑爵的手掌用了很大的力道,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入体内一般,他的指腹,几乎要嵌入她的坎肩之内,就像是带着愤怒的火焰,在她的身上烫出了窟窿。
“你把所有话都了,本殿似乎只要一个好,就能解除所有危机。”他牵扯着唇边沉重的笑容,这一瞬几乎没有勇气看她的面容,他敛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出这一番话来。
他的情绪,穆瑾宁并不是无法察觉,更不是无动于衷。这一个拥抱,比任何一次都更紧窒更漫长……她仿佛一闭上眼,就可以纵容自己跟上一回一般,在他怀中在他身边睡一夜做一个梦。
佑爵的叹息,每一声,都传入她的耳边,穆瑾宁蓦然踮起脚尖,她侧过脸来,凝视着佑爵的面孔,在他耳畔轻声诉。
“殿下的心愿是不再当一个无用的太子,你把我送出去,便是对北国有利,你更是做了一件有用的事。”
她的,没有一分讽刺,没有一分不屑,佑爵突地被这一句话,刺得无所防备,手足无措,他不敢置信望着她,她眼底透出几分莫名的友善。
她连受着伤,居然还要肯定他的决定?
他对穆瑾宁,是一个十足的坏人。
穆瑾宁的双手轻轻伏在他的手肘,渐渐滑落,她不想在佑爵的眼中看到更多的不舍和眷恋,她要走了,就不能有任何流连忘返。
他们之间,并不需要任何不离不弃的承诺。
她释怀一笑,无声转过身去,安安静静地打开门,一言不发,冬日暖阳的光耀一刻间刺入她的眼底,几乎让她要顿时流下眼泪来。
“曹公公,这个就由你交给殿下吧。”
她走了几步,突地想起了什么,看着一旁的曹婴,她伸出素白柔荑,将脖颈上的无双白璧取下,递给他。
曹婴点头,目送着她离去,他一脸凝重,走到殿堂的门口,步入其中的时候,一抬头,不禁满目愕然。
佑爵站在门边,望着穆瑾宁离去的身影,眉头沉重,眼底有泪。
“殿下……。”曹婴从未看过佑爵流泪的模样,他一直以为自己伺候的这个太子,一向将感情当成儿戏,他当下也觉得似乎应该保持缄默,不再打搅太子。
佑爵的目光始终不曾移开穆瑾宁的背影,她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他的双眼一片濡湿,眼前的光景,更像是一片虚幻。
他伸出手来,曹婴将那一块月牙形的白玉,放在佑爵的手心,他只觉得心口像是活生生被挖去一块,疼得厉害。
眼神一暗再暗,佑爵的手,越握越紧,手中的白璧沾染了他的汗水,几乎要马上变成碎片粉末。
胡进再度见过了佑爵,佑爵并不刁难,所以他辞别了就出了北国皇宫,宫门口站着一个女子,身影有些熟悉。
就在这一瞬,穆瑾宁转过身来,胡进一看是她,立马低头行礼。
“你是——”穆瑾宁微微蹙眉,这个男人她有些眼熟,但却始终想不起来这个人的性命,但应该是在秦王府内见过几面。
“卑职是胡进。”他这才抬起头来,目光透过穆瑾宁的身子,指着后方低声道。“马车就停在前面,卑职叫人驶来,请娘娘稍等片刻。”
“不用了,这么一段路,就走着去吧。”穆瑾宁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马车停的并不远,她没有摆出任何架子,只是胡进言语之内的“娘娘”这一个称谓,却也让她更觉心情沉重。她话音刚落,便独自朝着那一座马车前去,胡进去骑马来的,却也随行让人将马车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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