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
这一回,是他跟不上她。
她一身嫩黄色华服,梳着精美的发式,裙摆在风中轻轻摇曳,肩膀上的紫色云带,腰际系着的白色腰佩,随风舞动,宛若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子。
他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但是,她似乎不曾听到,不曾回头。
在梦里,他也不知走了多久,兜兜转转,总是绕不出这一片桃花林,到最后,桃花在风中飘散,迷乱了他的双目,他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
她突然出现,突然离去,来与走,都没有任何预兆。
秦昊尧从思绪之中清醒,黑眸之内满是复杂情绪,胸口的情怀愈发纠结难辨,如今一阵清风拂来,再度送来夏日的暖意,他负手而立,扪心自问。
是因为他没去送她,所以她刻意捉弄他吗?每一夜无法安睡,短暂地入睡之后,又是不断地做一样的梦,他只得做起来,吩咐下人送来烈酒。秦昊尧便是以酒浇愁,唯独灌下两三壶酒之后,才会昏昏沉沉地等到黎明。
不送她,并非是真正的绝情残忍。
他至少还可以安慰自己,她并非长埋地下,而是,他放她走,给她想要的自由。至少,即便在她走了十日之久,他依稀还觉得,她在自己身旁。
清风里有她。
烛光里有她。
花开花落的声音里,也有她。
深夜。
“主子又喝酒了?”
王谢走到殿外,见太监将空酒壶端出来,他瞅了一眼,止步不前,朝着自己的兄弟发问。
王镭示意王谢不必再开口,独自从另一个太监手里接了酒壶,推门送了进去。
“爷,少喝点吧。”王镭虽然将酒壶送上桌,给身着宽大袍子的秦昊尧斟了一杯,还是如此劝诫。
离贞婉皇后离开,已经有十日之久了。
每一日,都比原本的还要漫长。
自打皇后走了,皇上就再也没有踏入那座宫殿哪怕一步。更是派人将那座宫殿封了起来,已然成了一座禁地。
“她总是在梦里等着朕,看不清她朕却还是心甘情愿跟随她,但一旦醒来,朕就再也无法入睡,早些把自己灌醉,不是更容易再次见到她吗?”秦昊尧从王镭的手中接过这杯酒,喝了一口,黑眸之内有些复杂的笑容一闪而过,唯有对着自己信任的心腹,才能将这些话说出来。
语阳公主也出嫁了,他的身边,当真有些冷清了。
王镭苦苦一笑,将实情坦诚,他跟随秦昊尧好些年,当然足够了解他。世人觉得秦昊尧可怕的时候,又有谁知晓他用情至深?!
“爷的酒量太好,千杯不醉,两三壶酒如何就能醉?”
“那今晚你就来陪朕一起喝,或许醉的会快些。”秦昊尧瞥了王镭一眼,笑容不达眼底,的确如王镭所言,哪怕喝下一坛酒,他也不见得当下就醉倒。
并非只是借酒浇愁的意思,只因唯独他醉了睡着的时候,才会做梦,才会在梦中见到她。而自己喝酒的时候,喝的越是多,却越是容易想起过去的事,就越是清醒,黎明一转眼就到,他只能应付了去上早朝,也就又耗费了一夜时光。
“属下相信,爷只消一闭上眼,就能见到皇后娘娘,又何必喝这么多酒?”王镭闻到此处,实在费解,若是秦昊尧想念死去的穆槿宁,回忆之中不应该都是她吗?明知自己酒量不浅还要费劲灌醉,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你错了。”秦昊尧扯唇一笑,仰头,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喝得痛快,话锋一转,说的冷静。“朕闭上眼能够想到的,见到的,都是不太好的事,唯独在梦里,才不是这样。”
王镭皱了皱眉头,听主子这么说,他也无法反驳,只能继续弯下腰,给秦昊尧再度倒了一杯酒。
“爷好不容易不头痛了,既然娘娘已经不在了,爷也该保重身体。”
王镭低声道,秦昊尧都发令了,他便坐下,一道喝了杯酒。
秦昊尧但笑不语,笑容在薄唇边拂过,继而不见,黑眸之内只有阴沉森然的颜色,那一刻的沉郁,散发出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严。
头痛,曾经折磨了他好几年。
但如今想想,总比心痛来得好。
这般想着,他当真没什么可怕的,像是一块炭火,已经炽燃了一段时日,如今被冷水浇熄,也最初成了一块没有温度的炭石。
微微扬起脖颈,将白瓷酒杯之中的酒灌入喉口,秦昊尧面色冷沉,夜色映在他的眼底,让他的心,没有情绪起伏,只有寒意深入骨髓。
酒不醉人人自醉。
……。
第212章 带我走
》
“皇上,一百棵木槿已经种植好了。往后,娘娘便能看到满园的木槿花开了。”
太监在秦昊尧的面前这般着,秦昊尧不曾抬头,依旧批阅着手下的奏折,作为回应,只是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在碧轩宫的外围,秦昊尧命人筑起了一道围墙,墙外密密麻麻种上了好几排的木槿,只是等待开花,兴许又要好几个年头了。
世人总喜欢在世间万物上寄托哀思,其实能够看到木槿花开的,也终究只是他自己而已,穆槿宁……她会看得到吗?!
何时,他也做出了这等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他满心自嘲,觉得是多余之举,唯独最后还是将此事放在一旁,他不曾去过皇陵,宁愿相信她只是离开他而已。
“边疆战事休停有一阵子了,让熊大荣做好万全准备,一旦北国进犯,一定要保住疆土不被侵犯。”秦昊尧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见王镭从门外走来,黑眸一片阴沉,他开口发号施令,嗓音低沉,言语之内的决绝却不容人怀疑丝毫。
佑爵回到北国之后,东北边疆不再发生任何纷乱,因此秦昊尧也下令熊大荣驻扎在当地按兵不动,北国没有任何动作之前,他们绝不会打草惊蛇。
他不得不怀疑,是否佑爵是因为穆槿宁,才暂且放下心中称霸天下的野心。
只是如今穆槿宁的死讯,或许也已经传到遥远的北国,他们之间唯一牵系的人便是穆槿宁,她宛若楚河汉界,划开两个年轻帝王之间的界限,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但如今她早已不在,佑爵不见得会收起自己胸中宏伟蓝图,一方称霸,一方势必要还击,北国追溯根源也是骑在马背上的部落,寒冷贫瘠的国度始终无法满足他们沸腾血液之中的贪欲,佑爵会指使将士南下进犯大圣王朝,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鹿死谁手,还不定。
……
一处幽静的院子,七月的暖热阳光照在屋檐上,隐约可见其后白烟袅袅,如今正是正午的时候,远处的村落,村妇都在淘米煮饭,院前的柴草堆上,有一对孩童爬上爬下玩耍,突地停止了嬉闹,睁大水灵灵的眼睛望向院内。
耳畔,传来一曲悠扬的琴声,正是《高山流水》,一曲完毕,余音绕梁。
孩童张望着,身在偏远村落,他们鲜少听得到这样的乐声,听得最多的,便是出外打鱼的渔夫们的号子声,因此听的过分入迷,乃至他们的母亲在远方呼唤他们的名也不曾听到,一名圆脸村妇只能放下手中的活计,跑着走到院子前,对着贪玩的孩童扬声训斥了一顿,才领着他们离开。
院子外的嘈杂声响,并非不曾传到坐在庭院正中的男人耳畔,他的唇角微扬,面孔逆着光,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
连不懂事的孩子都为他的琴声所吸引,为何她却迟迟不曾醒来?!仿佛他的琴声,也无法拉回她迷失太久的魂魄。
他低头,指腹依旧挑拨捻弄,不曾停下,当年他的妻子美月总是称赞他的琴艺,只是她死后,他便不再碰短琴了,无心演奏,更无红颜知己倾听。
屋门掩着一道缝隙,靠窗的木床上躺着一名女子,青丝柔顺披散在她的脑后,身着浅紫色袍子,盖着一件男人的灰色外袍,她闭着眼眸,日晒三竿却依旧陷入沉睡,宛若慵懒妩媚的千金姐。
下一瞬,长睫轻轻颤动,一道咳嗽声从喉咙溢出,她连连轻咳好几声,心口又痒又疼,让她格外难耐,蓦地睁开眼眸,费力撑起身子。
眼眸之内的黯然和灰暗渐渐褪去,清明点点滴滴汇入眼底深处,她仿佛是一个新生的婴孩,才来到这个世间,这里对她而言,是极其陌生的。
远方,似乎还有鸡鸣声。
这儿,宛若无人之境,世外桃源。
她一定不曾来到这儿。
但她方才分明听到琴声……也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
她有些着急地环顾四周,屋子并不大,却很干净,打扫的一尘不染。她的眸光最终落在身上的这一件外袍上,看得出来是男人的衣裳,疑惑和敏锐蓦地侵袭她的心。
床边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空碗,是米汤的香气,她隐约嗅到,微微蹙眉,咬牙站起身来。
过去,在她的脑海几乎是一片空白。
她清楚自己是谁。
她是穆槿宁,曾经的郡主,当今的皇后,她似乎只是睡了几天,全身疲软酸痛,但醒来之后,她依旧疲乏无力,身子虚弱,不曾好转半分。
她不曾奢望,上苍可以让她恢复成最初模样,一笔勾销她身上要命的疾病。
一手提着这件男人的外袍,她依旧想不起来,到底她经历了何事,如何会醒来便身处此地。或许,她当真无法掌握任何事,一切不如顺其自然。
身子倚靠在墙面上,她轻轻拉开门,望向庭院中央,一个人背向她端坐在树下,膝上放了张焦尾短琴,正在弹奏。
这人的背影,并不让她觉得陌生,她更不曾生出任何敌意。
当然,她是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是谁。
“李大人?”
她满目错愕,低呼一声,嗓音自然很轻,但庭院中的男人却还是听到了。他仿佛惊喜至极,陡然间就停下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