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突地停在铜镜前,一道金色光辉映入他的眼中,心存狐疑,他站起身来,缓缓走过去,桌上摆放着一条黄金项链,虽然称不上眼熟,但明眼人一看就知晓是宫中之物。
云歌进宫才两个多月,因为不想让她太过疑心自己的用意,他不曾让她搬出这座宫殿,也不曾赏赐给她任何珍宝,这一条黄金链子又是从何而来?!
看来,宫里已经有人开始打她的主意,暗中找上了她。那人出手如此大方,似乎不是随意给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没想过宫中的险恶,已经缠上云歌
放下这条金链,秦昊尧面色一沉,果断离开屋子,绕过宫殿,随着耳畔的声响,走到宫殿的后门,便看着她正在那儿。
她正俯下身子,右手捧着一汪清水,身旁卧坐的骆驼正在乖顺地吞咽这些清水,她的脸上不见任何不耐,淡淡笑着,眉眼之处透露出往日鲜少看到的平和,仿佛跟这一头伴随着她一道来到大圣王朝的骆驼感情甚好。
在她的背影之上,隐约感觉的到骨子里的善良热忱,胜过夏日暖阳,他驻足许久,却只是默不作声地观望,如今每回见着她,他总是五味陈杂,百转千回。
下一瞬,他却听到她轻轻的叹息声,不禁胸口掠过一片措不及防的沉闷。
云歌俯下身子,与骆驼对望着,心生惆怅,如今她似乎早已摆脱了最初的险境,但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孤单。骆驼进宫之后,似乎水土不服,她不懂如何给牲畜治病,看着它一日日的暴瘦下来,最终连站都站不动了,她也不无不舍难过。
即便她没有妄自菲薄的习性,但如今,她还是会觉得自己无助疲惫,孤立无援。
就像是这一头骆驼一样,来到一个全然陌生又毫无同伴的世界,似乎不会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她垂下长睫,素白双手拨开铺在地面上的一层厚实鲜草,她又深深望了一眼,这才转过身去。
身后的男人不知从何时来的,已经站在离她咫尺之间的距离,她不过转个身而已,几乎生生撞上他的胸膛,她像是见到毒蛇一般,急急忙忙退后几步,方才的温柔模样一分不见,她的恭顺,也带有几分防备的意味。
“朕有话要问你。”
秦昊尧很清楚,眼前的难关丝毫不比三年前的难以逾越,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全新的人,她的眼底她的心里没有任何记忆的痕迹,她竖起的高大心墙和骨子里的坚决倔强,都让他们恢复成往日模样,几乎是一种奢想。但云歌自然不会知晓,眼底收入她的任何一个防备神情的时候,秦昊尧的心中尽是痛心。
他冷冷丢下这一句,继而转身,径自走入宫内。
君王的命令无人可以违抗,她眉眼一低,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他的脚步,走入一旁的宫殿,人人都以为因为她的身份,皇上才对她另眼相看,其实,每一个晚上,她不过是坐在他的床畔,等待他入睡而已。
她甚至什么都不曾做过,为了他。
但古怪的是,秦昊尧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释怀了她曾经犯下的对皇帝不敬的过错。
难道当真是她错怪误会了他?他身为大圣王朝的君王,阅人无数,整个天下的女人,都等着他青睐欣赏,她不过是偏远外族的女子,哪里比得上那些官宦之家,贵族之家的大家闺秀?如今见过夏采薇之后,她也隐约看得到她跟她们是不一样的。
他若是贪图美色,风流潇洒之人,绝不会对她别有用心。
秦昊尧打量了眼前的女子一番,径自倒了一杯茶,黑眸扫过茶杯的时候,才发觉茶壶之中没有一星点茶叶沫子,她这些日子喝的都是清水。他蓦地扬起俊眉,神色平和,不再有咄咄逼人的冷情。“自从你到朕的身边,朕当真觉得神清气爽,身子也轻松许多——”
可是,她还什么都没做啊?!坐在他身边熬过每一夜的时候,她不过在心中默念在天恩楼学的安抚人心贪欲的颂词,一晚上约莫要念上一百遍出头才能迎来第二日的黎明,除此之外,她整夜都守护着身边的烛台,不曾让烛火熄灭半分,在大食族,有光亮的地方,就象征着有希望,有温暖。
“朕命人给你重新找了个住所,这里离朕的寝宫太远了,每回走动都花费太多时间。”秦昊尧冷静沉着地开口,一切在他心中早有打算谋划,他不着边际地要将她网罗在自己的掌内。
耗费时间——这并非是可以服她的理由,她在皇宫除了在夜晚陪伴皇上,几乎再无事可做,不过一个闲人而已,她自然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也从未觉得这里离寝宫太过遥远,冷清之地却也是非少,她并无任何不满。云歌不曾流露拒绝和踌躇,她似乎依旧泰然处之,轻声问了句。
“皇上要我搬去哪里?”
“朕的偏殿。”那双黑眸,陡然间望入云歌的眼底,霸道**,根本没有让人考虑反悔的意思,见云歌张了张口想要什么,知晓她的推脱延迟的理由,他岂会不了解?成竹在胸,他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堵住了她的嘴:“那里什么都不缺,现在就可以搬进去。”
他暗藏的迫不及待,似乎证实了云歌揣摩的隐情,她不疑有他,虽然觉得这一切过快,但还是只能点头答应。
他不只是因为想要无时不刻见到她而已,将她纳入自己的庇护范围之内,秦昊尧更是为了宫中的难防暗箭,错伤了她。
跟随秦昊尧的这一路上,云歌都不曾话,凝视着这个男人的背影,她突然有些好奇,他看起来极为年轻,也不知如今到底是多大的年纪了……
她脑海之中的想法太多,以至于秦昊尧突地停下脚步来的那一刻,她依旧不曾察觉,还是直直往前走,在看到他的时候,她突地面色一白,却已然来不及止步,秦昊尧却视而不见,就在她即将触碰到他的胸口那一刻,他的双手轻握她的肩膀,她被迫无法靠近一步,微微怔了怔,抬起眉眼望着这一个俊挺的男人,他黑眸之中的一道晦暗,却一闪而逝。
握住她肩膀的双手,就像是两块烧得发烫的炭,越来越痛,却也越来越热,仿佛要将她如今的皮肉都烧成灰烬。她只觉不对劲,正想看清他此刻不同往日的神情,却又无法辨明。
他,对于她而言,宛若一个高深的谜团,她根本无法解开。
在双手碰着她身子的那一刻,秦昊尧不知为何心中升腾出如此之多的暖意,如今手掌心停驻在她削瘦的肩线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透过低矮的衣领几乎可以窥探她光洁的锁骨,他多想真真切切地拥抱她一回,恨不能将她揉入自己的体内,多想真真切切地吻她一次,确定她的气息依旧温热,但无论如何渴望期盼,他最终还是生生压下心中的**。
他不想再吓走她了,哪怕是铁石心肠的秦昊尧,再也不想承受多一回失去所爱的疼痛了。等待再痛苦再压抑也好,他都不想失去最后的希望,阴阳相隔,分离诀别的滋味,并不好。
面无表情地抽离了双手,仿佛无所动容,他回过身去,继续朝前走,似乎方才不曾发生任何事,他的过分冷静,让云歌渐渐放下了心防。若是他对自己有意,根本不会等待这么多日子,如今他不过是把她当成是一个巫女,若是神志清醒的话,没有任何男人会愿意碰巫女一根手指头的,毕竟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下颚一点,宫女推开寝宫偏殿的大门,他侧过身子来,薄唇边扬起一抹看似温和的笑容:“进去看看,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朕让他们马上给你换。”
闻言,云歌越来越觉得受宠若惊,她的付出似乎不值得皇上的关切,更别提她甚至称不上是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女人。但她还是迎着秦昊尧的目光,缓缓走入门内,白色长裙曳地而行。或许因为是皇帝寝宫的一部分,朱红色的雕花大床,两旁拉着紫色帐幔,翠玉屏风上是花开富贵的巨型图纹,精致又贵气,花梨木质地的桌椅擦得一尘不染,细长的红木花架上摆放着一株秋海棠,任何一处都是美丽的,看得出来是精心安排,哪怕一件茶具,一个花瓶,也不曾胡乱摆放。
当真是跟她原先住的地方,有天壤之别。
她回过头去看他,秦昊尧依旧站在门边,他唇畔的笑容不曾消失,相反,看她的眼神愈发平静从容。
她如何会不满意?!回过头去,云歌的心中再度升腾起莫名复杂的情绪,对于巫女而言,她们素来过的是深居简出的日子,在皇宫的生活,早已奢华过了头。
“这些衣裳……”她绕过屏风,看到一旁的长台上摆放着好几套颜色鲜亮的丝绸宫装,折叠的整齐,其上绣着图纹都是以金银线纳底,颇为华丽娇艳,心头划过一抹狐疑,她再度转身看他,低低问了句,实在疑惑不解。
“朕看你身上的衣裳有些破损了,派人给你送了一些,是用去年库房多余的绸缎做的,你既然站在朕的身边,总也不能穿的太随意。”
从秦昊尧的言辞之内,她似乎不该多心,就像是偶尔会一道出现在众人面前人,她也该穿的一身光鲜…。只是,这些所谓库房中多的用不了的绸缎,为何颜色质地都如此上乘,她的手掌轻轻拂过摆放在最上面的那套桃红色宫装,反复摩挲,更觉不像是一般的料子,更不像是随意的做工。眼下的几套衣裳,就像是那些后宫女子身上穿着的,即便看到夏妃娘娘穿的,也不见得有这样精细用心的做工。
女人都有爱美之心,任何人见了,恐怕都恨不得当下就换上,只是云歌却不曾为之心动,她在大食族,每一个巫女看来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比较,没有高低,身穿的也向来都是巫女的巫服,几乎没有时候会穿别的衣裳,也就没有美丑之分。
她来到的,是一个眼睛都来不及看的浮华世界。
要是在大食族,她或许一辈子都穿不上一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