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都睡在被窝里,可见真的很暖和……皇上安心歇息吧,臣妾回宫抹点药就行了。”她依旧不着痕迹地垂下了手,血滴从手背上落下,她蓦地从腰际抽出随身携带的丝帕,将手背绑缚扎好,不想脏污了天子的手。
她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在佑爵的眼底。
哪怕,她的打趣依旧让他无法笑起来。
甚至,他只觉得她的笑声之中,透露出淡淡的悲哀和无望。
都是他的错,是他的疏忽。
若不是他执意不点蜡烛,丁柔也不会无法看清在锦被中的狸猫,更不会被野性未泯防范攻击的狸猫所伤。
虽然她甚至不曾呼痛一声,但他握住她柔荑的那一刻,察觉的到她无法控制的轻微颤抖。
他是黑子的主人,却无法让黑子对他的皇后表示友善,很多事,不是丁柔不曾用心,而是他无心。
黑子闯了祸,他却不责备,相反,只是目送着被抓伤的丁柔转身离去。
让她如此生活的人,是他自己。
陪伴他五年之久的女人,他亲自册封为后的女人,甚至还不如一只爱宠狸猫。
他在丁柔的眼底,原来是如此的冷漠,如此的残酷不仁。
他还能责怪丁柔不爱他吗?!
她付出的,已经远远超过他给她的了。
“留下来。”
他朝着丁柔的身影,胸口一阵措不及防的闷痛,他就在只剩下一线光明的黑暗之中,目送着她纤弱的身影越走越远,下一瞬,就将离开内室,走去外堂了。
丁柔似乎不曾听到一样,甚至步伐没有任何的缓慢,渐行渐远,最终离开了皇帝的寝宫。
直到身后的下人将寝宫的大门合上,她才用尽了身体内的所有力气,每走几步,就依靠在无人经过的墙壁角落,背脊贴着冰冷的墙面,她缓缓的抬高双手,掩面悲恸。
眼泪,无声地汇入她手上缠绕包扎着新鲜伤口和血色的白绢之上,血污的气味,离她的口鼻那么近,近的她措不及防。
回忆,早已葬送在她的心里了。
……。
第2章 色眯眯的笑
半月后,佑爵生辰,皇亲国戚齐聚皇宫,靖远世子也来了,在殿内面圣。
“靖远拜见皇上——”
“靖远,快起身吧。”在殿下的男人听令缓缓起身之后,佑爵才将目光望向靖远世子的身上,靖远在朝中,素来以俊美儒雅闻名,弱冠那年,就是北国第一美男子。
虽然跟佑爵之间有辈分差异,但说穿了两人是堂兄弟的血缘关系,靖远父亲便是先皇同父异母的兄弟,佑爵跟靖远,也是年纪相仿,不过因为佑爵年幼时候,就在敌国当质子,更长久的幼年时光,根本不在北国度过,因此跟皇室王族中的兄弟姊妹,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跟他关系最密切的人,只有一个宝月公主,他喜欢她随性不羁的性情,那是跟他相似的。如今他总算放下心来,虽然无法参与宝月公主跟张奇将军的婚宴,但他留在大圣王朝那么些天,远远地在将军府外看着迎亲的队伍,他了了一件心事,这才启程回北国。
这一次去大圣王朝,是及其秘密的行程,甚至只带了两个近身侍卫,哪怕宫中最信任的臣子跟宫人,也不知佑爵到底去了何处。
往后,宝月虽然生活在大圣王朝,是半个大圣王朝的女人,但有了夫婿儿女之后,他对宝月的愧疚感,也就少了许多。
若没有穆瑾宁的协助,顽固的大圣王朝君王秦昊尧,是绝不会容许宝月公主如此轻而易举地摆脱人质身份,兴许,穆瑾宁根本不是冲着佑爵才承担此事,不过佑爵依旧对她很是感激。不管为何缘由,至少宝月公主的安危,算是保住了。
或许往后,他当真不该小觑女人的本事,特别是在帝王身边的女人,她们同样有惊人的智谋和计策,有时候,温柔婉转的几句话,更能将僵持的情势局面不动声色地化解开来。
而眼前的靖远世子,跟自己年纪相仿,虽然比自己小两岁,却也过了而立之年。佑爵将眼神定在靖远的身上,靖远一袭宝蓝色华服,虽然看似尊贵,腰际上却没有携带任何腰佩,整个人素净简约,黑发高高束着,身子俊伟壮硕,面如冠玉,眼神宛若宝石会发亮一样,一副和善温和笑容,让他看来更是容易亲近。
靖远世子的容貌,自然在佑爵之上,佑爵面目俊秀,但靖远则更多了几分俊美温润,这倒也是不稀奇,靖远的母亲卓夫人是北国有名的大美人,生下了一对儿子,靖远跟靖洛,两个兄弟皆俊朗,这事在北国也是人尽皆知的。
靖远不常来皇宫,两人不常见面,但惟独这一次,佑爵突地心头传来些许不快,虽然脸上依旧有笑,但说话的语气,却敷衍很多。
“下月朕想出去狩猎,可少不了靖远靖洛你们两兄弟——”
靖远知晓天子看似温和,谈笑风生之间,却不无深不可见底的用意,皇族的子嗣不少,但佑爵并无将大权交给任何一人,哪怕幽王手中的兵权,也唯有教出来以保安享晚年。眼前这么个满面是笑的天子,却并非是个好惹之人,听闻早年军营兵变,死了五六名将士,但有人揣摩这些人并非无缘无故被属下杀死,而是曾经参与暗杀太子一事,最终佑爵登基之前,就对这些人下了手,将他们毫无痕迹地除掉。
“近年来,我们兄弟疏于练习,箭法不比从前,就怕让皇上笑话了。”靖远说话的时候,沉敛而冷静,身上透露出来皇族的大气稳重,小心谨慎的为人处世法子,更可见他并非无知之人,很懂得进退的分寸。
佑爵身边很多人都是如此,圆滑世故,不显山不露水,只因他是一国之君,稍有差池,就会迎来家破人亡,伴君如伴虎,谁也不敢轻易过界,哪怕,是跟太子一起长大的皇室男女。当年,太子出国当了质子,换来北国的那几年平静生活,换来他们安稳无疑的幼年,他们当然不会期望跟太子之间有何等的渊源,在太子受苦的时候,他们却享受锦衣玉食,佑爵登基之后,这些皇室子弟更是担惊受怕,深怕天子追究往事,无法释怀心结,剥夺他们富贵生活。不过这几年来,佑爵似乎根本不介意过去经历的阴霾,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其乐融融,倒也足够让皇室贵族安枕无忧了。
不过,佑爵不知为何此刻,他突地对靖远的这等世故一面而心生厌恶,恨不能敬而远之,明明如此俊美温润的男人说着谦逊漂亮的奉承话,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他向来不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在脸上,哪怕心中厌恶生恨,也往往是笑着的,面对靖远,他不必如此介怀。
难道……是在看着靖远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地想起了丁柔?!
不过,在丁柔初进宫的时候,他就知晓此事,被选到宫里成为天子后妃的女子,他根本不必一一查明她们在宫外的生活,这几年从未将丁柔当成是他的宠妃,在丁柔的身上也没有耗费太多时间精力,就像是其他的妃嫔一样,他想到谁了,就到谁的宫里去过夜,几个月想不起,就几个月不会去见那人,像是历朝历代的皇帝一样。
他之所以不曾让丽妃跟燕妃之一成为北国的皇后,那是因为他不愿再让北国多一个刘太后,曾经利用他最干净的那段情愫,而无法无天操控权势恋着高位的女人,他很清楚若是丽妃跟燕妃坐上后位,她们心中的野心,就会驱使她们成为那样的人。而若是到那时要想废后,就不再简单,不过天子要冷落治罪一个妃子,却并不难。丁柔,是对后宫权势地位最无野心之人,品行端正得体,虽然看来纤弱,却并非软弱之人,佑爵封她为后,并非毫无道理。
“都过去五年了,臣妾不记得了。”
丁柔极其平静的说过的那一句话,却突如其来地回响在佑爵的耳畔,他不知为何胸口闷痛,就像是谁暗中打了他一拳,措不及防,却又来不及回击。
佑爵凝视着靖远,眼前仿佛浮现丁柔跟靖远站在一起的情景,两人都像是从诗书之中走出来的高洁温润,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仿佛两人可以一起吟诗作对,情投意合,仿佛在靖远的面前,丁柔会流露出更自在的一面,想到此处,垂在龙椅把手之上的五指,蓦地一紧,佑爵扬声笑道,意气风发。“何必说的如此谦虚?幽王在马背上的功夫,若是继承到你们兄弟身上,也绝不会差的。”
此话一出,站在靖远身边的丁柔,也彻底消失散尽,方才不过是他的想象,但让佑爵的心情更差。
“承蒙皇上看得起。”靖远这个温润如玉的贵族男子,依旧噙着笑,不曾察觉佑爵狭长双目之中的一丝寒意,自顾自地献殷勤。“今日是皇上的寿辰,微臣给皇上带了一份礼物,就在殿外。”
身为王爷之子,靖远世子当然不会不识相地空手而来,佑爵脸上的笑容不曾敛去,袍袖一挥。
“拿来瞧瞧。”
靖远献上的红色锦盒之内,摆放着的是一对白玉碗碟,北国之人崇尚黄金打造之物,女子也以身带黄金为傲,黄金打造的首饰越多,就越显得女子富贵,男人亦是如此。
但这一对白玉碗碟,却像极了靖远这样温和俊美的男人会送出来的贵礼,仿佛靖远这般不染世俗之气的贵族,定会另辟蹊径,讨得天子的欢心。黄金虽然不菲,但身为天子,坐拥一国财富,实在是见多不怪,但北国国内玉矿很少,像是这等毫无杂质通透上等白玉雕琢打磨而成的碗碟,看似寻常,并不闪眼,实则千金难求。
佑爵从他送礼的手段上看,更觉丁柔跟靖远,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像是这两人哪怕不食人间烟火,也能自得其乐。
“这白玉无瑕好是好,不过朕怎觉太过女气,唯有赏赐给后妃了。”
闻到此处,隐约听出天子并不是太过喜欢,靖远炯炯双目之中,闪烁过一道失望和挫败,却也清清楚楚地被佑爵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