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此处,隐约听出天子并不是太过喜欢,靖远炯炯双目之中,闪烁过一道失望和挫败,却也清清楚楚地被佑爵捕捉。
他就是要靖远碰一鼻子灰。
哪怕靖远耗费了许多的钱财时间,才能在别国觅得这一对宝物,他也不想看到靖远神气得意的模样。
一点,也不想。
佑爵突然生出作恶的心思,他仿佛还嫌如今的靖远不够失落,朝着身边的宫人丢下一句:“去问问丽妃喜不喜欢白玉,她要喜欢就送了她。”
“是,皇上。”
宫人这就离开了殿内,闻到此处,靖远虽然面色不改,但眉头稍稍蹙着,哪怕只是一瞬间,他的不快和隐忍,还是成功取悦了佑爵。
在佑爵面前装作高深莫测,高雅至极,自命不凡,才是可笑的手段。
他比任何一个帝王,还要喜欢捉弄人,特别是——捉弄自己讨厌的人。
以前不觉得靖远世子讨人厌,不过,从今日开始,他对靖远没有任何一分好感。
下一瞬,佑爵已然笑颜面对坐在殿下的俊美男人,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靖远,朕还有国事不曾处理,不如你先去酒宴等候——”
“微臣不打扰皇上,先行告退。”
靖远见天子不愿再寒暄几句,当然只能识相地行礼,退下。
看着靖远灰溜溜地离开,佑爵却只觉出了一口恶气,不过,他素来跟靖远无冤无仇,仔细想来,他不过是为丁柔出了口气罢了。
佑爵并非难以想象,到底丁柔遭遇了何等的感情变故,一个年轻女子,绝不可能生来就是那么——冷静淡然,说穿了,那些平静的情绪,更接近于绝望。她并非不会爱人,而是……她不想再碰男女的情爱了。
靖远看似如仙如神般美好,但男人的表象,决不可轻易相信,就像是佑爵自己,也是如此。
可是,他为何要为丁柔而捉弄靖远?!
很多事,佑爵虽然心知肚明,但更愿意当一个袖手旁观的第三人,身为国君原本就忙碌,他没必要将整个天下的鸡毛蒜皮,全部揽到自己的身上去。
他从未在意过丁柔,甚至宠幸丁柔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的清楚。这两年他最宠爱之人,是丽妃跟燕妃,丽妃艳丽妖娆,丰胸纤腰,身段不知胜过纤弱清瘦的丁柔多少倍,取悦天子的本事,不管是床**下,都是后宫之中第一人。而燕妃,模样姣好,善于跳舞,舞姿宛若马踏飞燕般轻盈超绝,一身柔骨,哪怕是寻常走路的时候,都是翩翩起舞般美丽,言谈之间也是生动有趣,更善于跟天子撒娇,不知胜过无趣平和的丁柔多少倍。
但为何他如今脑子里,却全部都是丁柔的影子?!挥之不去?!
他为何为了一个根本不喜欢更谈不上爱的无趣女人,而去捉弄同为佑家王族的靖远世子?!
佑爵想到此处,依靠在龙椅椅背之上,却也没有任何心思再去翻阅手边的奏折。蜜色的俊脸上再无任何神情,笑容全部敛去,令这个风趣有魅力的君王,此刻也散发出肃然冷意来。
“皇上,丽妃娘娘跟皇上道谢,说她很喜欢白玉——”不多久,宫人已然返回来了,跪在佑爵的面前,跟佑爵禀明询问丽妃的结果。
佑爵望了一眼摆放在书案上的那个红色锦盒,白玉碗碟躺在红色绸缎之上,更显无瑕精致,虽然不若黄金一般明艳贵气,却越看越雅致。他剑眉微蹙,眉心之中的红痣更是熠熠生辉,就在短暂的一念之间,他却当下改变了决定。
“把它送去给皇后。”
宫人脸上的笑僵住了,他该不会是听错了吧,方才他刚从丽妃娘娘的宫里而来啊,怎么如今皇上又改口说把这白玉碗碟赠与皇后了?!还想再确认一回,他脱口而出:“皇上?”
挑眉,唇畔笑意再起,佑爵淡淡瞥了宫人一眼,言语之中,却尽是不耐:“要朕再说一遍?”
宫人蓦地心口一凉,顿时起身,从桌上捧起这一个贵重的红色锦盒,缓步退后。
“奴才遵旨,马上就送到皇后娘娘那边去。”
“慢着——”佑爵突地抬起眉眼,眸光一沉,冷声道:“若皇后问你是谁送的……”
宫人岂会再不识相不知趣?他笑的谄媚而精明,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盒,生怕有个闪失。“当然是皇上的意思了。”
佑爵下颚一点,挥手示意,笑容阴险,对宫人的回答很是满意。“很好,去吧。”
虽然这一招摆明了是借花献佛,但他亦不愿丁柔知晓这套白玉碗碟,是出自靖远之手。只因,整个后宫,佑爵能想到最匹配这对白玉碗碟之人,就只有丁柔一人。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自从丁柔进宫,已然是第五年了,但他从未赏赐给她任何一件物件,而其他受宠的妃嫔,他向来慷慨大方,一掷千金也无妨,他对女人,并不吝啬,至少他给的,都是妃嫔们拿了就喜形于色的好东西。
他一度以为自己很了解女人的心,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华丽的,素雅的,精致的,独特的,最好是能让别人为之艳羡眼红的,她们喜欢的大多如此,纵然这后宫各人有个人的性情,但女人的喜好,却又千篇一律。他不必绞尽脑汁,不过是找到了让后妃们和乐相处的捷径而已,就能让她们施展如花笑靥。
但他居然对丁柔的关注,如此淡薄,他对她疏忽冷漠许多年,甚至连一样像样的东西,一件她喜欢的东西,都不曾赏给她。他对丁柔的了解,也是少得可怜,她到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概不知,但眼前的这一套白玉碗碟,他却有几分笃定,丁柔会喜欢,虽然一想起是靖远挑选的,佑爵还是心中沉郁不快。
目送着宫人捧着锦盒离开的身影,下一瞬,佑爵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突然很想看看,丁柔收到这件礼物朝着他微笑的笑靥。
当然,下一回,他会亲自在库房挑选一件物什送她,也不知是否处于弥补的心态,他就是想这么做。
不管有没有理由,不管有什么理由,他想对她好些,比过去还好些。
哪怕,她从未奢望,从未期盼,从未想过……这是他的决定,跟她无关。他想做就做,这些都是他身为天子的权力。
“皇后收下了?”佑爵才批阅了两三本奏折,就已然听到宫人匆匆忙忙赶来的脚步,他再也无心去看刚打开的奏章,抬起俊秀脸庞,不知为何心情突然激荡起来,笑道。
宫人行了跪礼,仰着头,笑呵呵地回应:“是,皇上。”
短暂的沉默,夹杂在两人之间,佑爵上扬的唇角有些僵硬,他不曾听到宫人再说一些话,或许,他是期待着宫人来送他想听的话。面子有些挂不住,佑爵不无挫败,却又还是好奇地追问了一句。“她……就没说什么话?”
“皇后娘娘让奴才转达皇上,说谢过皇上。”宫人想了想,据实以告。
谢过皇上。
当真是像极了丁柔会说的话。
甚至,很难从她的口中再多掏出一个字来。
她真的喜欢吗?还是不过看一眼,就让身边宫女将锦盒合上,放在任意一处?!
夜色初上。
酒宴摆在龙安殿内。
等待天子佑爵跟皇后丁柔一道坐在主席之上,各位皇亲贵族才安然入了属于自己的席位,坐在靠前位置的,便是靖远世子跟世子妃,世子妃是名门明家长女明子惠,年约二十出头,容貌姣好,一袭紫色金纹宫装,露出光洁脖颈跟丰盈胸口,黑发中插着几柄圆形金钗,一身雍容华贵,坐在靖远世子身畔,当真也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一对夫妻,唯一可惜之处,这位世子妃嫁给靖远世子五年之久,却也不曾为靖远世子生下一二半女,哪怕有明家撑腰,也终究很难继续得势,虽然不曾被靖远世子休离,但世人说世子妃知书达理,明辨是非,为夫君挑选美妾入家门,谁又不知这是迫于压力不得已而为之,却又更像是自掘坟墓,一旦美妾得到世子宠爱,有了儿女,世子妃哪怕还能留在世子身边,却也名存实亡。这一切,恰恰已经说明两人感情岌岌可危,可见这一对令人艳羡的夫妻,也走不到多长远的地步。谁又知晓,如今的貌合神离,又能支撑多久呢?!
今夜,丁柔还是很安静,就像是平日里一样,佑爵不知是否她当真是对靖远世子死了心,还是她不过故作自若,佯装无谓而已——佑爵举着手中的酒杯,宫女为他再倒满美酒,酒香四溢,他暗中侧过脸望向坐在身边的丁柔,她今日着一袭桃红色宫装,宫装封着银边,素面没有任何花纹,肩膀处的光洁锁骨之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但锁骨的形状,却成为最优美的修饰,这般明艳的色调,将她原本就罕见的白皙胜雪的肤色衬托的更加显眼。今夜她略施粉黛,眼角处扫了些许浅粉色的胭脂,弧形优美的红唇抿着,面容当真是精致的。不过,就男人的本性而言,她的雪白胸口起伏的弧度,比起她的姿色而言,要中庸许多,当然了,男人皆爱美,皆好色,北国的男人更钟爱丰满的女子,谁都更喜欢诱人的娇躯,否则,宫装也不会成为评价女人身段的其中之一的手段,过分清瘦的女人,则更像是得病一般弱不禁风。她直视前方,不曾察觉到佑爵短暂停留的并不友善的目光,依旧噙着温柔笑意,眼神哪怕是扫过靖远世子和世子妃的方向,也不曾有任何波动。
突然,佑爵觉得她很特别。
他定是笃定丁柔跟靖远之间不无渊源,像是丁柔这么纤弱温和的女人,为何眼底连一点迟疑和错愕都没有,实在太不应该。
就算没有嫉妒,也该有恨,就算没有恨意,也该有怨。
她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又不是寺庙里的尼姑,为何没有一分起伏的情绪?!看着靖远世子跟世子妃齐齐坐着的情景,她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坐在世子妃位置上的人换成了她自己,该是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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