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当年”老太君顿时来了气:“当年你若是肯听我一句,不纳她过门,还有今日之事吗?”
顾达被驳得无言以对,颓然叹了一声,坐到了石凳上。
老太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儿子,总教她操心,这么多年了,一向如此但如今再追究这些已然无益,她只好望回顾萱,默然半晌道:“这些陈年往事我原不想再提,如今告诉你,只是要你明白,你娘的为人同你想的不太一样,就算最后落到惨死的地步,那也是她咎由自取,不是有人存心要害她,你为此怀怨多年,害了你大哥大嫂,又害了他们的孩子,真是错到无可救药”
顾萱倔强的抿着嘴不语,只等她继续往下说。
老太君想了想,打发顾熙和道:“去我屋里,窗边盆景架子下头有块地砖是活的,你掀起来,将搁在里头的那只描金黑匣子取来。”
顾熙和犹豫了一下,不想去,怕错过了听事,最后还是老太君发话:“快去,等你来了再说。”
他这才撒腿飞奔而去,不过片刻就抱着那匣子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是这只匣子吧?”
老太君颔首,教他打开。
匣子里头盛的是一双做到一半的男鞋,还有一对小巧的吉祥如意同心锁,扣在一处,是纯银的质地,年代很久远了,色泽已然发黑。
老太君示意顾萱取去细看。
顾萱不管那鞋,先将同心锁翻过,却见这对银锁的背面赫然刻着一个静字,一个海字,这两个字如同火焰一样灼伤了她的手和眼睛,让她慌忙将之丢开,扭过了头去。
“这些东西都是当时从你娘房里搜出来的。”老太君这才淡淡道:“你娘名为静香,那个男人名为海生,同心锁的含义不用我说,你该知道。至于那双鞋,早就同老爷的鞋子比对过了,大小不一样,这是做给谁的,可想而知。”
顾萱的娘亲当年擅长女工,留下不少针线活计,她从小看到大,自然是认得的,那双鞋子,其实她方才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上头的针线,的确是出于她娘亲之手。
如果说言语不可信,那么面对这两样铁证般的实物,她就不得不相信了
老太君还道:“你大抵还要奇怪,咱们家门户一向严谨,别说是外头的陌生男人,就连成年家丁都不得轻易进二门的,那么这个海生是谁?”
顾萱迟疑着点了点头,正想问这个。
老太君皱了眉道:“他是你娘的亲哥哥”
“啊——”
这话一出,别说顾萱十分震动,连舒欢等人都大吃一惊。
顾达哼一声道:“什么亲哥哥,只是个幌子”
老太君点点头道:“说是亲哥哥,其实是你娘从前的相好,怕被纳进门后就绝了往来,只哄着老爷说是亲哥哥,老爷那时不疑有他,也就信了。既是娘家亲戚,偶尔往来也无妨,没有不许相见的道理,你娘在外院时如何,我不知晓,只知她进府后占宠时,这位亲哥哥上门还少,隔上三五月才来一趟,但自从你娘失宠后,他走得就勤快了,一月总要来那么两三回”
说到这里,老太君又默然起来,面上露出懊恼的神色:“当时丫鬟来回我,我还只当她失了宠,心里头不好受,有个娘家哥哥往来说话,也能排遣些郁结,就吩咐丫鬟不用理会,只是出入时必定要看紧着些,不许那人走到别处我以为已经防得甚严了,哪里想到……这哥哥竟是假的这还是你娘做的丑事被揭破后,才对出来的”
一番话,说得顾萱彻底无言,低着头,微颤着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太君瞅她一眼:“他们两人既是在你娘认得你爹前就往来的,那当时你娘有孕,肚里的孩子是谁的,还真说不清偏偏你的相貌又随你娘,别说老爷辨不出来,就连你娘自个恐怕都闹不清楚”
最后一句话有如重锤一般砸击在顾萱的心头,她只觉心跳加速,头脑发沉,再无力支撑,眼前一黑,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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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嫁祸
第一百五十章 嫁祸
老太君看着顾萱昏倒在地上,面上露出了几分怅然之色。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看着顾萱自小长大,即便不偏疼,仍有两分感情在,只是被克制住了,从来不往外流露而已,而且相比起冷然淡漠,不喜与人接近的顾熙仁,一向乖巧温和的顾萱要讨喜多了,因此她的感情很复杂,痛恨着,失望着,也伤心着。
毕竟顾萱还有一半的可能,是她的亲孙女,她不会像顾达那样彻底否认,她甚至会想,如果早些年,不那么冷眼看待这个女孩在家里的默默生存和挣扎,对她再和颜悦色一些,关爱一些,她究竟还会不会做出这些事来。
如果终究只能是如果
老太君深叹了一口气,扭过脸去,不再看顾萱一眼,只淡淡的吩咐道:“请纪大夫来替她治伤,等她醒了就押去柴房,给她吃喝,只是不许她出来。”
顾达对这个处罚不甚满意,还待再说,却被老太君狠狠的拧了一眼:“照我的话做,再让丫鬟们看紧些,不许教她自寻短见,她要再出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一句话,将顾达要说的话全噎了回去。
顾熙和在旁也有些不解:“太君,这么罚她,比罚二哥要轻得多啊”
老太君看看他,没言语,只是叹气。
这两个孩子的遭遇是完全没法相比的何况顾熙仁是家中男丁,陈述的杀人原因又埋藏着私心,有夺产之嫌,她就责之愈切,而顾萱只是替母报仇心切,即便这仇多半是她自己误会出来的,总也算情有可原,再说顾萱此刻不能死,若死了,局面愈发不好收拾。
老太君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我想着小萱也快到出嫁年纪了,回头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将她嫁了吧”
只要不留在家里成为祸害,她也不想赶尽杀绝
听见这话,舒欢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嘴角,虽没说什么,却被顾熙然瞧在了眼里。
顾达很不乐意:“她做了这样灭绝人性的事,还要替她寻门亲事,倒贴了嫁妆嫁出去?”
老太君知道这个儿子活这么把年纪了,有时生意上的事情还不能完全自主处理,因此也没指望他能想通,只丢下两个字,就让人抬她回松鹤堂了。
她说的那两个字是:“嫁祸”
将祸害嫁出去,可不是嫁祸么?
舒欢忽然感觉一道寒气沿着脊梁骨直往上窜,这位老太太,真是精明得可怕
回生梅阁的路上,顾熙然问她怎么方才露出了那么奇怪的表情。
舒欢禁不住又抽起了嘴角,不过这回是想笑:“还记得从前在网上看见过一句话,当你有个儿子,你不好好教他,他就害你quan家,当你有个女儿,你不好好教她,你就害别人全家,所以你跟谁有仇,你就宠坏你的女儿,嫁给他儿子,他全家都完了,大仇就报了。你瞧老太君,她可不是深谙此道?”
被她一提,顾熙然才想起这话他也看见过,因此摇摇头,也笑起来。过后再想想,正是如此老太君罚顾熙仁时罚得极严,甚至不惜打死他,就是怕他今后会害了全家,而罚要嫁出去的顾萱时,明显就手下留情了,最后说的“嫁祸”两字,更是直揭了意图。
他回头看看已然远得身影模糊的顾达,心中暗生警惕,这家里,顾达只是名义上的家主,事实上当家作主的一直是老太君,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一回生梅阁,舒欢紧绷的情绪才松驰下来,凡事抛到脑后,先坐下来歇一歇站了半天差点断掉的腿,颇有些郁闷的瞅了顾熙然一眼:“好不公平,一样是去请安,为何在老太君那里时你能坐,我却要站着?”
顾熙然一笑:“谁让你穿得不巧,偏偏要穿到这个重男轻女的地方?”
舒欢被他说得无语,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随手端起茶来,一气饮尽。
杯子还未搁下,就听美景回说:“染墨来了。”
染墨过来,自然是说铺子的事,才半天工夫,他已寻出四五家合适的铺面,赶着过来禀告。
顾熙然和舒欢估算了一下,手头的金子着实不多,凑起来能够动用的不过区区二十两,还有章含芳那二百两的银票,这些只够买下一间位置稍偏僻的铺面,今后若想靠这铺面赚出吃喝穿用的钱来,可不太容易。
舒欢沉吟着:“要不然就将那些首饰当了吧,反正留着也没用”
她说的自然是章含芳赔出来的那些首饰。
染墨听见这么说,忙道:“二奶奶要当首饰?那极不上算的,就算是死当,也未必能当出首饰值的一半价钱来”
“那你说怎么办呢?”
“要小的说,不如想法子卖了,即便卖不出原价,也比当了要强”染墨笑道:“街东头就有家首饰铺子,那掌柜同咱们家做了十来年生意,小的同他还有些交情,二奶奶要真急用钱,就拿首饰去请他估个价,他总不好意思占咱们便宜。”
舒欢点了点头,起身就拿首饰匣子去,将几件玉制的首饰捡出来留下了,其余的都让染墨拿去卖了,毕竟黄金有价玉无价,她不打算贱卖。
染墨见她直接捧了首饰匣子过来,倒有些吃惊了,低着头惶惶道:“二奶奶……这……您还是交给美景,请她随我跑一趟吧”
“怎么,你都替我办了好几回事了,我还能信不过你?”舒欢说着就将匣子塞进了他怀里:“这里头的首饰,估摸着能值个五六百两银子,统算起别的钱来,有一千两银子,我要买两家铺面,就从你挑的这几家里捡地段最好和最不好的买吧,钱应该够?”
“够是够……”染墨抱着首饰匣子还在迟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一点,顾熙然同舒欢的想法是一样的,而且暗中留意染墨很久了,知道这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于是在旁笑道:“去吧,签了契书回来,只交给你二奶奶收着就是。”
染墨这才答应了出去。
没等舒欢这边松一口气,就有良辰又赶着进来回道:“二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