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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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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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自肃长叹一声,说道:“请饷的奏章我四月前已上奏朝廷,无奈户部一直未曾解发,近四个月来,你们可曾见得一辆粮车来过?我毕自肃一生清白,此心可比日月。”

  张思顺听了,心下踌躇,望望身后的弟兄,一个瘦高个子的士卒疾步过来道:“大人所言不假,我等确实不曾见过朝廷的粮车来过,但小的却见过粮车在深宅大院中出入,那粮食是哪里来的?”

  毕自肃道:“商人屯积居奇在所难免,若无商家,军粮所缺更多。”

  那人道:“不是商人,却是官人。商家公平买卖,各凭所愿,怪他何来?”

  “什么官人?”

  那人往旁边一指道:“便是州通判张世荣这狗贼!昨夜我等巡城,见他宅院后门暗开,许多粮车出出入入,便在暗中窥探,原来这狗官竟将克扣的军粮高价卖与商家,一斤白米竟要一钱银子。我等十几个巡城弟兄不及回营禀报,碰到推官苏涵淳,请他一齐去看了,求他做主,不料这厮却要将我等弟兄拳打脚踢,好生喝骂,还威吓我等若走漏半点风声,便将我等缉拿下狱,好生可恨!若再不反,如何出得了胸中的这口恶气?张大哥,将鞭子给小弟。”

  张思顺笑道:“伍老弟,可悠着点儿,你那瘦猴似的身板儿,莫要闪折了腰!”

  那人一把将鞭子抢过,不服道:“咱伍应元摸爬滚打了几年,鞑子也杀过无数,何曾熊包过一回?”

  “哥哥是怕你听话惯了,见官便腿颤腰软,使不出力气来。”

  “哥哥且瞧着,好官咱敬他服他,却也不曾怕过,这等贪官自是不在话下了。先打张世荣这狗贼,一斤粮食抽一鞭子,若要不打,一鞭子换一斤粮食也行,咱倒要看他忍到何时?”

  “这些狗官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将银子看得比人都金贵,他哪里会轻易拿来赎买?”张思顺负手胸前,看一眼杨正朝,不住地撺掇。

  “那就看是他的皮肉结实,还是咱的鞭子重了。”伍应元唰唰几鞭,专打两肋两股,痛不可当,张世荣杀猪也似的嚎叫,哭道:“你且住手,有话好说。粮食我又没带在身上,若是将我打死更换不成粮食了。”背后众士卒纷纷喝骂道:“这厮嘴硬,死到临头,还敢用言语要挟不成?”

  伍应元却不急不恼,问道:“大爷便没名字么?什么你呀我的,咱为何要听你的?偏要再打!”

  “不要打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去看,见不知何时已停了一乘凉轿,轿上下来一个艳装的丽人,来到楼前拜道:“妾身是张同知的如夫人,求军爷不要再打了,妾身认捐就是。”说罢,眼泪汪汪地看着浑身血污的张世荣,哭道:“老爷受苦了。”

  张世荣跺脚道:“嘿!你来做什么,抛头露面的!”

  那女子杏眼圆睁,恨声道:“你那原配恃着身份不来,也不教你的宝贝儿子来,怕你张家断了香火,贱妾不来,哪个救你?”

  众人听了哄然大笑,伍应元乜斜着那女子道:“啧啧啧,这般花容月貌的,好教人疼。大爷要是下手重了,教你守寡岂非苦了你?咱也没那么狠的心肠,你既亲来认捐,足见诚意,咱便不打了,快回去运粮,日落前若见不到粮食,就预备下棺材吧!”那女子施了个万福,目光扫了毕自肃一眼,回身上轿走了。

  伍应元晃晃手中的鞭子,狂笑一声道:“还是鞭子管用,跪了多时也求不到粮,几鞭子便有了。”又转到毕自肃身前道:“这小小的同知都有人来捐救,你这般的大官岂不更是值钱?快教人送信取钱来吧!”将鞭子高高扬起,带着一股刺耳的风声,堪堪落下。哒哒哒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人大喝道:“休得放肆!”马上拧身弯腰,一把将鞭子夺了,掷在地下,翻身下马,挡在毕自肃身前。

  杨正朝向前一步,堆笑道:“小的当是何人,竟有此胆魄!原来是兵备副使郭大人。你要小的放人也无不可,先将银子送来!”将手伸到郭副使面前。

  郭副使忍住怒气道:“我骑马前来,银子随后便到。”

  “不是再哄小的们吧!”杨正朝一翻眼睛,便要动手,伍应元看看升高的日头,正没遮拦地照下来,笑道:“哥哥,郭副使拖延几个时辰也无妨的,如今十三营都已躁动,他岂能奈何得了咱们?等一时也不打紧,这大热的天儿,弟兄们也好喝些水解解渴。若等不到银子,再好生消遣消遣他不迟。”将嘴一撇,神情极是不屑。

  郭副使看着满脸血污的毕自肃,惭愧道:“卑职来迟,教抚台大人受苦了。”

  毕自肃苦笑道:“郭广,你能来老夫已知足了。”又压低声音问道:“十三营果真皆动?”

  郭广点点头道:“大人不必心急,士卒躁动不过是求发粮饷,原没有犯上之意,卑职已将库银尽行取出,共二万两,按半饷之书先发与士卒,以后再补足。”

  “你好糊涂!将库银全都分发了,后继粮饷尚未解到,今后如何维持?士卒一旦溃散,宁远城岂非不战而败,拱手送与建虏?可怜袁督师数载的心血付之东流,你我对得起何人?实是万死莫赎呀!”毕自肃涌出泪来。

  郭广道:“大人,此时若不动库银,群情再难抑制,拖得一时算一时,与其坐等溃营,不如全力一搏,或许会有转机。”一席话说得毕自肃垂泪不语。

  说话间,已有十辆大车停在了谯楼下,杨正朝道:“郭副使果是信人!下去清点。”伍应元带着几个人下了谯楼,略略点了高声回道:“不多不少,正好两万两。”

  杨正朝冷笑几声,问道:“副使大人,按半饷而论十四营每营该是五千两,如何却只有两万?那五万两哪里去了?”

  郭广道:“库银只剩这些,一时只有这么多。若是不信,你们可到库房验看。”

  “到库房验看?我等又不是三岁的娃娃,任你哄骗!银子早被你们分光了,哪里还会放在库房里,定是藏在家里了。”

  杨正朝走到女墙边,扒着垛口向下喊道:“小伍子,去巡抚衙门搜一搜,我不信白花花的银子会飞了。”

  毕自肃听了,便觉威严尽失,又怒又羞,又急又热,竟昏了过去。郭广大惊,连声呼喊,只是不醒,愤然道:“所欠五万两银子向郭某讨要便了,不可再折辱朝臣。”

  “哼!向你讨要,你哪里值五万两银子?”

  “郭某向当地商家借贷,给你们五万两就是,救抚台大人的性命要紧。”郭广将胸膛拍得山响。

  “好!先立了字据。”

  郭广方寸已乱,写了欠条,杨正朝忙命人取来凉水,当头淋下,解了暑气。此时,伍应元等人也一头汗水地跑回来,喘息道:“哥哥,好生奇怪,小弟将巡抚衙门里外都搜了,抚台大人的卧房也未放过,竟只搜出这几两散碎的银子。”双手递过来,成色远逊库银。杨正朝怔了片刻,上前给毕自肃解缚道:“自古无官不贪,小的们有眼无珠,不知大人清廉如水,一时激奋开罪大人,请大人责罚。”说着俯身跪下叩头,其余士卒也跪了一片。

  毕自肃回到巡抚衙门,支撑着草了告急引罪两份奏疏,八百里加急飞报朝廷。疏本七月十四不到酉时即送入了会极门,通政司接本官见了上面标着八百里紧急公文字样,不敢怠慢,急忙送到司礼监,司礼监文书房掌房报与掌印太监高时明,高时明亲到青霞轩送与皇上,崇祯急召阁臣、兵部尚书、户部侍郎即刻入宫。半烛香的工夫,刘鸿训、钱龙锡、李标、王在晋、王家祯都到了青霞轩,见皇上面色铁青,各自心里敲起了鼓,暗暗揣摩。崇祯待众人参拜已毕,喝道:“王家祯前来!”

  王家祯急忙上前,才走几步,哗啦一声,几本折子迎面摔来,砰地落在脚下。王家祯惊得面色惨白,不敢抬头也不敢低头,立时窘在当场,众人心里也觉迷惑,不知皇上为何大动肝火。

  崇祯厉声道:“这些都是毕自肃奏请粮饷的折子,你拾起再看,宁远粮饷为何迟至今日未发?”

  王家祯跪下将折子捡起,抱在怀里,叩头道:“皇上,臣自四月接到宁远巡抚衙门催粮的本章,便预备筹措,可是蓟州、宣府、大同、偏关、榆林、宁夏、固原、甘肃等处边镇也有本催粮,一时难以应付,各边将也都不好开罪,臣想等秋收后筹备齐了,一并解发。”

  “蠢材!”崇祯拍案大怒,“军情也等得秋收么?”

  王家祯支吾道:“臣一时糊涂,请皇上责罚。”

  “责罚?怎么责罚?罚了你宁远兵变就自行平定了?”崇祯目光凌厉地逼视着王家祯。众人一下子明白了皇上为什么发火,心中不免暗恨王家祯做事颠倒,误了辽东边事,也害得大伙儿一起顶缸。崇祯稳了稳心神,语气却更加冰冷,缓缓地问道:“朕才发户部的五十万两内帑哪里去了?毕自肃说宁远自三月至七月欠饷,总数不过十三万五千两,为何不够解发?”

  王家祯浑身颤抖,嗫嚅道:“臣已分发给了九边,暂时填补先前的亏空,稳定军心。”

  “混账!”崇祯再难忍耐,斥骂道:“朕拨出宫中的内帑意在救急,你却撒盐似的胡乱分用了,可知辽东边事乃国家首务,如何不分缓急?宁远兵变虽由士卒发起,你实为首恶,朕岂能容你!天灾犹可恕,人祸岂能饶!来人!将他拿下,削籍褫职。”殿外的锦衣卫进来将王家祯拖了下去。

  崇祯余怒未息,喝问王在晋道:“宁远欠饷,兵部难道不知?士卒哗变,危及宁远,如此辽东何日平复?”

  王在晋禀道:“皇上,宁远兵变并非缺饷所致,如今缺饷者并非宁远一城,他处不反而宁远独反,是因宁远守卒多为流民,都是乌合之众,本来就没有什么报效朝廷之心,往往是一闻警报,便借口缺饷来掩饰溃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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