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塔(Yalta)又一次;1945年8月在被占领德国的波茨坦(Potsdam)再会了一次。但是效果比较显著的会议,却要算1943~1945年间,各盟国之间举行的一连串磋商。会中为国际政治经济关系定下总体架构,其中包括联合国(UnitedNations)的设立,第九章将有进一步讨论。
因此,跟第一次世界大战比起来,第二次世界大战打得更为彻底,除了1943年意大利中途倒戈,政权更换之外,从头到尾,双方均不曾认真考虑妥协。战后意大利并没有落入被人占领的命运,盟国只把它当作战败国,并承认意大利政府的存在。(这还多亏德国人,以及它扶持的墨索里尼政权——法西斯“社会共和国”——会力守半个意大利达两年之久,盟军始终奈何不得。)两边之所以不妥协,道理也很简单。这是一场信仰之战,换个现代名词,就是一场意识形态之战。对绝大多数国家来说,又显然是一场生死存亡之战。从波兰和苏联被德国占领之后的惨状,还有犹太人惨遭大规模屠杀的消息中(后来渐渐传到外界难以置信的耳朵里),众人学到一个教训:一旦落入德国纳粹政权手中,付出的代价就是死亡与奴役。因此这“一战”是一场没有极限,无所不用其极的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将大规模集体战争,又升级为全面的战争。
第一章 全面战争的年代(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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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打下来,损失简直难以估算,因为大战中除了军人之外,平民更死伤无数(与上一次大战不同)。其中许多最惨烈的杀戮,往往发生在无人有余力,或者根本顾不上计算死伤的时间地点。直接因战争死亡的数字,据估计大约是上一次大战(其实也是估算)的3~5倍之间(Milward,p270;Petersen,1986)。换个方式来看,苏联、波兰、南斯拉夫三国,分别损失全部人口的10%~20%。德国、意大利、奥地利、匈牙利、日本和中国,则分别损失4%~6%的人口。至于英法两国的死亡人数,远比上一次大战为低——只有1%,美国数字略高。不过这些都只是推测罢了。有关苏联的死亡人数,先后曾有不同的估计,甚至包括官方统计在内,分别是700万,1100万,甚至近于2000万、5000万。但是,整体的死亡规模如此巨大,在统计上算得再精确又有什么意义?如果历史学家算出,犹太人其实只死了500万人,甚至400万,而不是600万时,难道就能减轻德国屠杀犹太人的恐怖于万一吗?(不过600万这个数字,是一开始的粗算,绝对是估多了。)德国围攻列宁格勒的900天里(1941~1944),到底有100万人,还是五六十万人因饥饿或力竭而亡,又有多大区别呢?事实上,除了直觉的想象外,对于这些数字,我们又能抓住其中多少真实的涵义?陷身德国的570万俄国战俘里面,有330万名不幸死去(Hirschfeld,1986),这个数字,对一般读者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这一场战争,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男人死得比女人多。战后苏联一直到1959年,35~50岁的年龄群中,每7名女人还只有4名男人(Milward,1979,p212)。战火中倒塌的房子,可以再盖;死去的人,却再也不能复生。侥幸存活下来的人想要重建正常的生活,多么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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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般都有一个观念,以为现代战争一向都影响国内每一名男女老少的生活,并动员绝大多数国民;我们总认为,现代战争使用的武器数量惊人,一向都得将整个经济投入生产;我们又认为,现代战争的武器一向都造成难以形容的大量伤亡,彻底地主宰并改变了交战国的面貌。殊不知,这些现象其实只有在20世纪以后方才发生。不错,过去的确也有过悲剧性的毁灭战争,也有过预示现代式可怕战争的前例,比方大革命时期的法国即为一例。一直到今天为止,美国史上最惨烈的战争还要算为时4年的南北战争(1861~1865),死亡男子无数,比美国后来参与的所有战争死亡总数还多,其中包括两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越南战争。但在20世纪以前,影响一般社会生活的战争往往属于例外。拿破仑四处征伐欧洲的年代里,简·奥斯汀(JaneAusten)可以安坐家中写她的小说。对不清楚时代背景的读者来说,肯定猜不出当时是这样一个烽火连天的时代,我们从她的小说里嗅不出一丝战争的气息。但在事实上,出现在奥斯汀笔下的年轻男子,某些人一定参与了当时的战事。进入20世纪,我们实在难以想象有哪一位小说家曾用这种笔法描写20世纪战火下的英国。
虽说20世纪总体战(totalwar)这个怪物,并非一开始就成庞然大物,不过从1914年开始,总体战的形态便已成形,这一点绝对正确。即便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际,英国就已动员了125%的男子入伍,德国动员了154%,法国动员人数几乎达17%。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一般来说,各国积极从事军事任务的动员人数,平均约为20%左右(Milward,1979,p216)。我们可顺便提一下,像这样大规模的长期总动员,得靠两种力量才能维持:一靠现代化高生产力的工业经济,二靠大部分经济活动掌握在非战斗人口的手里。在传统的农业经济里,除了偶尔季节性的征用以外,就没有能力供应如此众多兵源,至少在温带气候区如此。因为到了农忙时节(比方说收获季节),全民都得出动帮助农事。其实就算在工业化的社会,长期挪用如此大量的人口,对劳动力也是一项极大的负担。这也就是现代大规模战争之下,有组织的工人力量因而加强的原因。女子也因此走出家庭,进入社会,造成女性就业的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战之际,女性就业还只是暂时情况;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就成为永久性的社会现象了。
第一章 全面战争的年代(15)
20世纪的战争是大规模的战争。人类在这些战争里使用和毁灭的东西,数量之巨,已达前人不能想象的地步。因此德文用Materialschlacht——也就是物资战,形容1914~1918年的西线战争。拿破仑当年运气好,当时法国工业生产规模小,他却还能在1806年以全部不过1500发的弹药,打垮了普鲁士的军队,赢得耶拿会战(BattleofJena)。可是后来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法国的军工生产计划一天就是1万发到12万发。到了战争末期,甚至高达每日20万发之数。连沙俄也能够日产15万发,等于一个月450万发。规模如此庞大,难怪工厂里的机械工程作业彻底革新了。至于其他比较不属于破坏性质的物资生产,让我们回忆一下,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陆军一共订制了519亿余双袜子和219亿余条裤子。而德国部队呢,在其繁文缛节的官僚传统之下,单单一年之内(1943年),就造了440万把剪刀,以及620万个印盒,以供军事单位盖章所需(Milward,1979,p68)。大规模的战争,需要大量的生产配合。。xjqi。
可是生产也需要有组织、有管理——即使其目的是为了理性冷静地杀人,是为了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毁灭人命,依然需要组织管理,像德国纳粹的死亡集中营那样。总而言之,总体战可说是人类所知规模最为庞大的产业,需要众人有意识地去组织、去管理。
这种现象,也引起了前所未见的新课题。自从17世纪政府接管永久部队(常备军),不再向战争贩子租用兵力以来,军事已经变成政府的职责。事实上,军队与作战,很快就变成一种“产业”,或所谓的经济联合,规模远比私有产业大得多。因此19世纪工业时代兴起的大规模民间产业,如像铁道及港口的兴建工程往往需要借重军方的专业及管理人才。政府各个部门,几乎都投入武器及各种战争物资的生产。一直到19世纪末期,才逐渐由政府与专业的民间军火工业合作,形成某种共生的产业联合,尤以一些需要高科技的部门为最,如大炮及海军装备的研究生产,等等。这就是现在我们大家都知道的所谓“军事工业联合”的前身(见《帝国的年代》第十三章)。不过从法国大革命时期一直到1914年之间,每有战争,除了某些工业难免受到波及之外——比方说农业就得扩大生产供应军衣——基本上,战时经济也只是平时经济的扩展而已(所谓一切“照常营业”)。
政府方面主要着眼于财政上的考虑:如何应付战争的支出。该靠贷款,还是直接征税呢?不论贷款还是征税,又该怎么做才好?在筹措经费挂帅之下,国库或财政单位自然就变成了战时经济真正的司令官。第一次世界大战一打就是这么久,远远超过政府当初预期;人员军火消耗如此惊人,“照常营业”的如意算盘当然打不下去,财政官员也无力继续主导了。政客不计代价一心只想谋胜,国库人员只有大摇其头(年轻的凯恩斯当时即在英国国库任职)。凯恩斯等人的看法自然没有错,英国实在力不足负两次大战的重担,该国经济也因此受到长远的负面影响。然而,如果现代式的大战实在无可回避,大家就应该对成本、生产——甚至整个经济——好好地仔细筹划管理不可。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政府一面打,一面才学到这方面的经验。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由于事先仔细研究过上次大战得来的教训,于是一开始,大家就学乖了。可是现代战争打到一个地步,政府必须全面接管经济,各种计划及物资的分配也必须极为详密具体(跟平时的经济机制完全两样)。虽说政府已有战时经济的心理准备,但直到好一阵子之后,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