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天下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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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天下黄花-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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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好象老贾成了东家,他变成了给老贾喂马的。这叫老贾心里倒有些过不去。一次李文武还派李清洋来,请老贾到家吃包子。老贾磨不开面子,去了。去了以后,一家人很热情,老地主李文武陪老贾在桌上吃包子,小地主李清洋李冰洋在桌下伺候着。过去他在这里喂马,李清洋李冰洋何 曾这样过?倒是他们经常跑到马棚里,把老贾捺到地上当马骑。当然现在老贾成了工作员,过去的事情,都既往不咎了。但老贾从人们的尊重中,觉得跟共产党真是跟对了,他体会出了革命的好处,翻身的滋味。老贾住在村公所,每天早起,一帮积极分子赵刺猬、路小秃就到了。接着村丁路蚂蚱就给他端来一碗冲好的鸡蛋水,两根刚炸好的焦黄的油条。老贾一边喝鸡蛋水,吃油条,一边与他们谈工作。上午谈完工作,他们就散了。下午老贾没事,就到各家串门。这村他熟,随便就串到了有趣的人家。 
  这样老贾在村里工作了二十天。突然一天早起,区上的通讯员又骑马来了,通知他到区上开会。到了区上,区长让他汇报工作。区长在屋里背着手踱步,问老贾:
  〃老贾,你那个村土改进行得怎么样,有什么困难吗?〃
  老贾答:
  〃有什么困难,土改已经结束了!〃
  区长倒吃了一惊,停止踱步,眼睛瞪得溜圆:
  〃怎么?二十天你就搞结束了?别的村都进行不下去呢!〃
  老贾倒没在意:
  〃我不是在这个村熟嘛!〃
  区长这次倒点点头,问:
  〃地主打倒了吗?〃
  老贾说:
  〃打倒了!〃
  区长问:
  〃土地分给农民了吗?〃
  老贾说:
  〃分给农民了!〃
  区长又在屋子里踱步。踱了半天,突然说:
  〃这样老贾,我得到你村子里去一趟,你呢,在区里替我盯两天!〃
  老贾忙说:
  〃区长,不能这样,我刚学会当工作员,还不会当区长!〃
  区长笑了:
  〃不是让你当区长,是让你在区里给我听听电话。你工作搞得这么顺利,我要到你村里去考察考察,总结一下经验,好向区里推广!〃
  老贾这才笑着点头。听说区长要推广他的经验,也有些得意。这样,老贾就在区里呆了几天,区长带着通讯员到村子里去了。四天以后,区长回来了,见到老贾,老贾问:
  〃区长,我那村里搞得怎么样?〃
  区长一下将他的皮帽子摔到炕上:
  〃老贾,你那搞的叫什么工作?〃
  这次该老贾吃惊了,瞪大眼珠子说:
  〃怎么区长,我搞得不对吗?〃
  区长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也不能说不对,但搞得太不深入了!〃
  老贾不服气:
  〃怎么不深入?地主没打倒吗?土地没分吗?〃
  区长说:
  〃你那叫打倒地主?你那叫分地?你做的饭太夹生了!我问你,你有名去搞土改,你深入发动过群众吗?你成立贫农团了吗?你给贫农团讲分地的意义了吗?〃
  老贾这下叫问住了,想了想说: 
  〃这倒没讲!〃
  区长说:
  〃倒没讲,看你弄的,直到现在,许多农民还没认识到土地是自己的,认为咱分地是去抢明火!我再问你,你有名去打倒地主,你斗过地主吗?〃
  老贾眨巴眼:
  〃地主都老实了,还斗他干什么?〃
  区长说:
  〃老贾呀老贾,你看着地主老实了,要是中央军回来,看他不杀了你!我再问你,你开过诉苦会吗?〃
  老贾说:
  〃没开过!〃
  区长说:
  〃是呀,你连诉苦会都没开过,怎么激得起农民对地主的仇恨呢?你怎么能发动群众呢!我再问你,你到村子里去,是依靠的什么人?依靠贫农了吗?除了一个赵刺猬是无产阶级,其它都是伪村长、伪村丁、土匪恶霸,这些也都是该打倒的对象,你却依靠他们搞了土改分了地。老贾呀老贾,你屁股坐到哪里去了!你有名给农民分了地,地头也插了橛子,可有些农民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哪块地是他自己的呢!你有名去打倒地主,还让地主在深宅大院住着,还能关起门来吃包子,你这是打倒地主?你这是保护地主!老贾,你说你二十天搞了土改,我就有些奇怪,原来你做了一锅半生不熟的夹生饭。你费了柴火不说,你还浪费了小米!听说你吃住在村公所,每天早上喝鸡蛋水吃油条,你自己倒过得舒坦,你是去依靠农民了?你是去压迫农民!听说你还到地主家里去吃包子,你不是跟地主穿一条裤子?你想用和平主义的方式去搞土改吗?老贾同志,错了,这是一场激烈的阶级斗争!阶级斗争就要用激烈的方式,靠你每天喝鸡蛋水吃油条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区长一席话,说得老贾直冒汗,也直撅嘴,心里有些不服气。但区长不管他服气不服气,接着在区里开的工作员大会上,就公开批评了老贾,要大家以老贾为教训,不要屁股坐错地方,不要走过场,做夹生饭。批得老贾抬不起头。接着区长又把抬不起头的老贾送到县干部培训班培训去了。
  三天以后,区长又给村里派来了一个工作员。这个工作员叫老范,是从东北南下过 来的干部,过去在东北搞过土改。他不苟言笑,一脸黑胡茬。临来时,区长把自己的新匣子交给他,说:
  〃老范,这个好使,你带上,这次可别再做夹生饭了!〃
  老范接过匣子说:
  〃干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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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翻身
  腊月初六这天,斗争地主李文武。
  会场设在村公所前面。四周的小树上,绑着几杆红旗。会场土台子上,挂着几条标语:
  〃打倒恶霸地主李文武!〃
  〃向李文武讨还血债!〃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天下贫农一条心!〃
  等等。贫农团团长赵刺猬,腰里扎着武装带,脖子里缠条羊肚子手巾,屁股蛋子上 吊着一个手榴弹,在会场里走来走去。斗争会开始之前,他叫来一班吹鼓手(每人发给他们二升米),让他们在台子上吹打。村里群众都发动起来了,听到村公所前面的鼓乐声,都像看戏一样兴奋,纷纷向村公所聚集。赵刺猬便指挥人们应该站立的位置。贫农团副团长赖和尚,已经带着几个团员,一人一杆红缨枪,到李文武家去押李文武了。这时赵刺猬又跑到村公所去找工作员老范。老范正趴在桌子前给区里写信。赵刺猬说:〃工作员,我还得向你汇报个事!〃
  老范停止写信,仰着头说:〃你还要汇报什么?〃
  赵刺猬说:〃我想来想去,今天光斗争李文武没有意思,咱们还得找两个陪斗的!〃 
  老范说:〃找谁陪斗呢?许布袋、路小秃,不是还要专门开他们的斗争会吗?〃
  赵刺猬说:〃不找许布袋和路小秃,我也能找得出来。李文武有一个哥哥叫李文闹,罪恶大得很,手里有几条人命!〃
  老范倒吃一惊:〃李文闹?我怎么没见过他?这么个恶霸,怎么没有挖出来呢!〃
  赵刺猬说:
  〃他已经死了!〃
  老范泄了气:
  〃已经死了,如何陪斗?〃
  赵刺猬说:
  〃他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李清洋,一个叫李冰洋!〃
  老范问:
  〃他们罪恶大么?〃
  赵刺猬说:
  〃是地主都有罪恶,别看他们二十多岁,每个人十六就娶了老婆!从小就知道把穷人的孩子捺到地上当马骑!〃
  老范问:
  〃目前有什么罪恶?〃
  赵刺猬说:
  〃目前他们也不老实,对贫农团不服气。老地主见了贫农团的人,倒还点头哈腰的,这两个崽子,到现在还愣着眼睛。我听赖和尚说,前天夜里他和几个光棍去李清洋家听房,这小子干那事时,还跟老婆念叨等中央军回来报仇呢!干一下说一句,把他老婆弄得直叫唤!。。。。。。〃
  老范摆了摆手,不让赵刺猬说下去。最后拍了一下桌子,
  〃可以,可以让他们陪斗!〃
  于是这天斗争会上,就多了两个陪斗的。当然主要还是斗李文武,让群众上台控诉对李文武的冤屈。赵刺猬主持大会,赖和尚带人维持四周秩序。李文武、李清洋、李冰洋三个人,一人脖子上挂一块牌子,在台子上低头站着。他们身后,是几个吹鼓手。上来一个人控诉一段,赵刺猬就让吹鼓手吹打一番。弄得会场一直情绪高昂,大家像看戏一样兴奋。工作员老范没有在台子上坐,他在幕后蹲着。虽然他觉得血泪控诉与吹鼓手吹打有些不大协调,但他觉得这也算一种斗争方式,所以就没有制止。散了斗争会,老范问赵刺猬:
  〃怎么说一段吹打一段,热闹个没完了?〃
  赵刺猬说:
  〃翻身就得有个翻身的样子!〃
  老范倒〃扑哧〃笑了,不再说什么。但这次斗争会的效果,会后老范很不满意。因为斗争会结束,将李文武、李清洋、李冰洋押走以后,群众并没有立即解散,还留在会场上让台上的吹鼓手继续吹打。满会场说说笑笑。似乎他们今天不是来斗争地主,而是为了看吹打。老范在东北搞过土改,根据他在东北搞土改的经验,凡是一场斗争会下来,群众都鼻涕眼泪的,围着地主仇恨得不行,甚至砖头、棒子下去,群众才算真正发动起来了。像今天这样的斗争会,又是做了一锅夹生饭。今天的夹生饭,固然跟赵刺猬弄来 一班吹鼓手、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有关系,但从今天群众的控诉看,工作做得还不深入,还没有将群众心底对地主的仇恨挖出来,还停留在对地主的鸡毛蒜皮的指责上。上台来控诉的人,都是讲些细枝末节事情,没挖出大仇恨。比如,一次跟李文武或李文闹借粮食,人家不借给,家里孩子饿得嗷嗷叫;比如,一次想到李家去打长工,李家不让去,有本村人他不用,却用了一个外村的;比如,一次李文闹放马,放到他的庄稼地,吃了他家的庄稼。。。。。。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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