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天下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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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天下黄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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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天晚上,他正对着油灯着急,突然李家来了一个伙计,通知他马上到李家去商量事情。他一阵惊喜,好你个老喜,又让我当副村长。几天的忧愁烟消云散。跟伙计出了家门,看着满天星星,不再考虑许多,不像第一次改嫁那么别扭,既不想对得起对不起死去的村长孙殿元,也不想见了新任村长李老喜该不该不好意思,只是想:好,好,我老路又当了副村长。
  第二天,路黑小又打锣从村里穿过,通知各姓族长到村公所去说事情,找人取面烙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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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掌柜孙老元的干儿许布袋被请到孙家大院来了。许布袋他爹,是十里外杨场一个大户人家,可惜家产后来被许布袋他爹的一杆烟枪给吹没了。在许家没有破落之前,孙老元与许布袋他爹是好朋友,赶集碰到一起,常蹲在一起吃牛肉。孙老元的三姑,曾嫁过去做许家的五婶。许布袋爷爷一死,许布袋他爹开始吸大烟,开始卖牲口卖地。大部分卖给了孙老元。孙老元拿出洋钱说:
  〃兄弟,钱你拿着,这地我不能要,只要你今后别吸烟!〃
  许布袋他爹说:
  〃老哥,谁想吸烟?我也不想吸!可要叫我不吸烟,除非你把我打死!〃
  孙老元只好收下他的地。因为他不收地,许布袋他爹就把地贱价卖给了别人。孙老元叹息说:
  〃地算我的吧,我价钱还可出得高些!〃
  地、牲口卖完,许布袋他爹又开始卖房子。这时一伙土匪又趁火打劫,大白天到他家抢过一回。东西抢完,土匪找许布袋他爹,许布袋他爹已经一根绳子吊死在梁上。那年许布袋十三岁,孙老元就把他领到了马村,收他做干儿。
  许布袋从小调皮成性。个子长得高,不像他爹的萎缩样子;但是没有他爹白,浑身污泥一般黑,只是头发是黄的。孙老元送他到私塾和孙殿元一块念书,他不是在课堂捣乱,就是上房顶蹲着拉屎。一边拉屎一边喊:
  〃快接快接,天上下元宝了!〃
  孙老元用板子教训过两回,他拉着板子说:
  〃干爹,打死我我也不念书了,让我贩牲口去吧!〃
  孙老元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杂在村里一群佃户中,跟人到外边贩牲口。牲口贩了几年,有一天,他把大家贩的牲口全偷走了,自己卖掉,拿上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副村长路黑小一帮牲口贩子,回来找孙老元哭诉:
  〃老掌柜,我们一群是没法活了,牲口都让布袋给偷走了!〃
  孙老元叹息:〃真是孽种,真是孽种!〃
  孙老元自己拿钱贴给一群牲口贩子,才了结此事。
  又过了五年,二十岁的许布袋,突然从外边回来了。他又长高了,一脸疙瘩,穿著一身破军装,腰里串着一圈洋钱。据他说,他偷了牲口钱去到处转着玩。钱花光,就当了兵。原想当兵有人发饷,谁知参加的是革命军。革命失败,他腰缠一圈银洋就回来了。更令孙老元吃惊的是,他说着说着,还从腰里摸出一支盒子,放到了桌子上,他说,是临来那天晚上偷排长的。孙殿元孙毛旦见他偷枪很高兴,便约他第二天骑马打兔子。庄稼棵里放马跑了一阵,趟出一只兔子,他〃啪啪〃放了几枪,真把那只翻飞的兔子给打死了。
  孙殿元、孙毛旦拾起兔子说:
  〃布袋,说你会打枪,还真把兔子给打死了!〃
  许布袋挺内行地吹着冒烟的枪筒:
  〃这算什么,人咱也杀过几个了!〃
  孙殿元、孙毛旦对他很佩服,说:
  〃不简单,不简单,哪天把枪也借给咱玩玩!〃
  许布袋当下就把枪扔给他们:
  〃玩吧,什么稀罕东西,别让撞针走火就行!〃
  孙殿元、孙毛旦也〃当当〃放了两枪,枪子落在脚下土里,震得耳朵疼,两人笑着说:
  〃一下子不熟,这盒子还认生!〃
  许布袋回来以后,孙老元准备让他在孙家当监工和护院,谁知许布袋说:
  〃干爹,我长大了,不在你家呆了,我要回杨场。我爹还给我留下两间房子!〃
  孙老元说:
  〃你要回杨场,就回杨场!〃
  孙老元以为干儿在外边转了几年,长了志气,就送他回杨场,还将过去买他爹的地,又送回他五十亩。谁知许布袋回杨场是为了不受干爹管束,第二天就把五十亩地卖了,拿钱下了钱场赌钱。赌赢了,就下饭铺喝酒吃肉;赌输了,就躺在屋子里受饿挨冻。后来听说他还帮荒甸子上一帮土匪串过线,绑过两回人票。孙老元叹息:
  〃这个布袋,像他爹一样,是长不成了!〃
  但许布袋有这点好处,不管是赢是输,不再来打扰干爹。据说有次饿了三天,也没到干爹这里来吃饭。倒是孙老元听说后,有些佩服,说:
  〃这个布袋孬是孬,但不沾连人!〃
  于是派人送去两蓝子馒头。
  孙殿元孙毛旦两人,有时想到杨场勾引他回来打兔,被孙老元喝斥道:
  〃你看他已经快混成了土匪,还勾他干什么?还想让他把咱家的家产,也拿到赌场上去吗?〃
  于是孙殿元孙毛旦不敢勾他,他也不过孙家来。孙殿元当了村长被人勒死后,他也没有过来祭奠。后来孙老元得知凶手是李老喜,与侄子孙毛旦商量报仇时,孙老元突然想起这个许布袋。一开始孙老元没有想起许布袋,想起了县司法科老马。孙毛旦也说:
  〃既然知道是老喜害了我哥,我去叫司法科老马!〃
  孙老元想了想又止住孙毛旦:
  〃知道是老喜,也不能叫老马!〃
  孙毛旦问:
  〃怎么不能叫老马?〃
  孙老元说:
  〃你想想,他让人杀你哥时,你又没在跟前,现在枪手又跑得无影无踪,就凭锅三两句话,老马能抓他?〃
  孙毛旦想了想,也傻了眼。
  孙老元又说:
  〃就是老马把老喜抓起来,也给你哥报不了仇!〃
  孙毛旦问:
  〃怎么报不了仇?〃
  孙老元说:
  〃上次他大儿子逼死人命,老马给抓走了,可人家花了些东西,他大儿不住了两天就出来了?老马那里,也就那么回事!〃
  孙毛旦说:
  〃那我哥的仇不能报了?〃
  孙老元说:
  〃看来他走的是暗道,找的是枪手,咱也得找枪手!〃
  这时想起了干儿许布袋,知道他与土匪有联系,想通过他找个枪手。于是让孙毛旦在夜里骑马去叫他。
  半夜,许布袋来了,身上仍是那些破军装,已经一缕一缕的了,黄头发很乱。孙老元看了有些心酸,说:
  〃布袋,这两年干爹没有照顾你!〃
  许布袋楞楞地说:
  〃干爹,你不是派人送过去两蓝子蒸馍吗!〃
  两蓝子蒸馍他还记得,孙老元有些感动。孙老元叫孙毛旦拿衣服给许布袋换,许布袋换了。这时孙老元问:
  〃布袋,知道你换这衣服是谁的?〃
  许布袋只觉得新换的衣服有点小,不知道是谁的,这时孙毛旦说:
  〃是咱殿元哥的!〃
  孙老元问:
  〃知道殿元怎么了?〃
  许布袋这个知道,说:
  〃听说叫人弄死了!〃
  孙老元问:
  〃知道是谁弄的?〃
  许布袋说:
  〃不知道!〃
  孙老元说:
  〃你不知道,干爹我知道。他被仇人用麻绳勒死了!〃
  说完就掩面哭了。又说:
  〃可怜我已五十多岁的人了,他被人勒死了!布袋,干爹不是惹事的人,可儿子都给你弄死了,你一声不响,也让人笑话。布袋,干爹以前没照顾你,现在找你来是向你求事,想求你找几个朋友帮忙,帮干爹报了这个仇!〃
  说完,向许布袋作了一个揖。
  这时许布袋火了:
  〃干爹,你不用向我作揖,光作揖有什么用,我一天没吃饭了,弄点牛肉我吃吃吧!〃
  这时孙老元倒禁不住〃扑噗〃笑了,说:
  〃干爹大意了,干爹大意了!〃
  于是吩咐孙毛旦把伙夫老得叫起来,切牛肉捅火做饭。
  等许布袋吃饱,说:
  〃干爹,我回去了!〃
  孙毛旦上前拉住他:
  〃布袋,你怎么能走,给殿元哥报仇的事还没商量呢!〃
  许布袋倒楞住:
  〃不是刚才干爹都说了吗?〃
  孙毛旦说:
  〃你能找到朋友?〃
  许布袋说:
  〃杀一个屌人,找什么朋友,找我就够了!哪天合适,找人叫我,指出凶手是谁,保他活不到明天!〃
  这时孙老元倒佩服许布袋,说:
  〃好,好,干儿还是干儿!〃
  又让孙毛旦给许布袋拿了几十块光洋。许布袋也没推辞,接过光洋就走了。
  许布袋走后,孙毛旦说:
  〃叔,有了布袋,这下李老喜活不成了!〃
  这时孙老元倒又叹息一声:
  〃谁知道呢!别找人找错了,我咋看布袋有些冒失!〃
  孙毛旦说:
  〃什么冒失,那天打兔子,他一枪就撂倒了!〃
  孙老元说:
  〃那是兔子,这是人!〃
  又说:
  〃既然给他说了,不再换人了,就是得再给他找两个帮手!〃
  孙毛旦说:
  〃叔,我去吧!〃
  孙老元瞪了他一眼:
  〃你能去?这事能明火执仗?等我再想个人吧!〃
  转眼到了阴历二月二,按惯例,这天孙家请长工客。因为二月二,龙抬头,大地动了,过节后就该下田弄地了。请客一般请吃肉包,用大锅蒸上几茏肉包,掀开,热腾腾地端上来,请大家吃。孙老元待长工从来不吝啬,包子里一兜肉,还捣蒜汗滴香油,让人来蘸。二月三北山有庙会,孙老元还专门套个马车,拉长工去赶会。他里里外外地喊:
  〃赶会了,赶会了,车都套好了,不去赶会在家干什么!〃
  今年二月二,孙家仍请长工吃肉包。吃完肉包,已是上灯时候。长工们又吸了几袋烟,各自回家睡觉,准备明天坐车赶庙会。马夫老冯、伙夫老得回去得晚些,因为老冯还得给马添草,老得得收拾蒸笼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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