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霨大惊,但刀势不减,深深砍进王沛忠的肩膀。
落地之时,他才发现,王沛忠的后背上被人射中了一箭。而阿史那雯霞并没有受伤。
他抬头寻找弓箭何来之时,只听见阿史那霄云恨恨地说道:“竟然敢伤害我的妹妹!吾必杀之!”
王沛忠背部中箭、肩膀负伤,倒在了地上。他盯着近在咫尺的王霨,依然徒劳着挥着短匕,似乎这样就能把王霨击杀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气力正在快速流失,便毫不犹豫地把匕首朝自己胸膛扎去。
此时,苏十三娘和同罗蒲丽已经联袂而至,长剑和弯刀一左一右,同时出手,磕飞了刚刚划破皮肤的匕首,双双封死了王沛忠再度暴击伤人的可能。
“为什么要骗我们?”同罗蒲丽知道这样问很傻,但还是忍不住想问清楚。
“阴谋之道,本就是见不得光,从来都充满了欺骗和狡诈。这不是你们这些头脑简单的马匪可以理解的。”王沛忠口吐血沫,但思路依然清晰,语气中满满都是嘲讽。
“那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退路吧!”同罗蒲丽追问了一句。
王沛忠脸上僵硬地笑了笑,似乎在嘲笑同罗蒲丽此时才想明白:“从答应接这单生意起,你们就注定不可能活着回到灵州了。”
同罗蒲丽没有再问了,她已然明白,闻喜堂在伪装成如意居雇佣他们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毁尸灭迹、消除一切证据的打算。自己和弟兄们,无论能否得手,本来都是注定要死在庭州的。
“这就是身为杀人凶器的悲哀吧!”同罗蒲丽心中充满了悲凉,她对自己未来也陷入了重重迷茫。
“若不是你,这小野种今日必当死于此处!”王沛忠并不理会同罗蒲丽的困惑,他怒视着苏十三娘,嘴里含糊不清地吼道。
苏十三娘冷冷一笑,对王沛忠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这是为师父了结旧怨、为天地讨还公道!”
“公道!”王沛忠哈哈大笑:“这弱肉强食的世道上,何曾有过什么公道!?不去捕食,就会被人吞噬,就是这么简单!至于公孙大娘,她就真得能代表正义和公道吗?还不是在为王元宝卖命吗?!”
“有些事,像你这样的野兽是不会懂的。”苏十三娘鄙夷地回道。
“野兽,我就是野兽啊!可惜,我不曾完成阿郎的重托,没有守护好裴家。”王沛忠语气渐低:“不过,此事皆是某一人所为,和任何人都没有牵连。郎君珍重啊!”
远远躲在一边的王珪面色煞白若纸,他不曾料想到,王沛忠之前所说的解决小野种的行动,就发生在今日!更没有想到,自己被他毫不怜惜地抛弃在刀光剑影之中,随时可能丧命!
“这个老贼,实在太可恶了!”王珪对王沛忠丝毫不在意自己安危的安排极度不满。因此,虽然明白他最后一句“珍重”是告知自己的,但王珪只是把脸偏向了另一边,装作没有听见。
王沛忠似乎也不在意王珪是否在意,他知今日事败之后,自己便再无存于世间之必要了。
阿史那霄云近距离发射的一箭,又快又准,直接从背后穿透了王沛忠的胸膛,鲜红的血液正顺着箭杆慢慢向外渗透;王霨的入肩一刀则加剧了他的伤势;方才淬毒的匕首虽未伤及内脏,但毕竟划破了皮肤,马钱子的毒性已经开始不可逆转地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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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多行不义必自毙(五)
王沛忠为了今日的伏击筹谋许久,本以为十拿九稳,却不料因为元夕与如意居争风头提前暴露了一点实力,引发了苏十三娘和如意居的强力介入,并最终功亏一篑。
长期的劳心费神,加上箭伤、刀创和毒药齐发,王沛忠躺在地上,看到的蓝天白云越来越模糊,和煦的暖阳正变成一团昏黄。
在世界渐渐变得黑白、意识缓缓步入混沌之际,王沛忠不由自主忆起了那个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冬日。
那年河东地区气候反常、庄稼绝收,适逢后突厥汗国兴起,大举从云州、蔚州方向进攻河东。
唐军与后突厥汗国在河东反复拉锯,原本富庶无忧的世外桃源,立刻在兵燹中变成了人间地狱。
在父母、兄长和妹妹都死于兵灾或饥饿后,十几岁的王沛忠,失去家园之后,像野狗一样,匍匐在冻僵的饿殍之间,用麻木的手指,摸索死尸身上是否还有可吃的东西。
而有数具尸体,并非饿死,却是被王沛忠用石块击杀的。在行将饿死的王沛忠眼里,这个世界早就失去了鲜艳和色彩,只剩下一片浓稠胜墨的漆黑和活下去的动物本能。
之所以要杀人,因为饿死的人身上肯定没有任何可吃的,而那些还有口热气的人,身上多多少少还藏着点食物……
在死尸中生存数日之后,原本单纯、木讷的王沛忠,已经完全挣脱了人性的束缚,彻底蜕变成了狼一样的野兽。
但再凶狠的野兽,没有了食物也会死。在奄奄一息的时候,是阿郎救了自己。
几十年过去了,王沛忠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阿郎时,他那双充满惊喜和玩味的眼睛。
“我就是最符合他期望的野兽吧!”王沛忠依靠野兽般的直觉,看懂了眼神中的欣喜。于是,他顺从地跟着阿郎,来到了衣食无忧的裴家。
但王沛忠最初并不想长留裴家,他打算吃饱喝足之后,就悄悄逃离。虽然并不知道该去哪里,但占据他内心的野兽并不希望被人困在笼子里。
可是,在裴家厨房帮忙的第一天,他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羁绊。悄悄带着丫环溜进厨房偷金乳酥吃的裴家小娘子,笑起来时眉眼飞舞的刁蛮可爱,简直和自己妹妹一模一样。
就因为这么一个笑容,王沛忠决定留在裴家。至于为之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已然毫不在意了。
决定留在裴家之后,王沛忠明白阿郎需要的是什么,也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于是,一笔笔肮脏的交易由他而定,一条条人命在他手里终结。而早已杀人如麻的他,毫不在意双手上的血腥味是否会更浓一点。
阿郎大概对他的隐秘心思有所察觉,所以从来不让他过于接近最珍爱的孙女,并在合适的时候,积极为她筹划了婚事。
对于阿郎的猜测和误解,他从来没有解释或分辩过。在他内心深处,裴家小娘子就是妹妹在这个世界上的投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和怜悯。
因此,对于阿郎硬配给他的姜氏,他没有拒绝,但也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在别人眼中,阿郎直接将本家的亲戚姜小娘子赐给他,完全是天大的恩德。因为寻常仆役,能够娶个内宅的丫环就是意外之喜了。如此器重和犒赏,肯定是对他卖命的肯定和奖励。
但王沛忠知道,阿郎如此做,除了拉拢之外,还别有弦外之音。不过既然阿郎不说破,他也不会说些什么。
更何况,阿郎还猜错了。他以为自己对小娘子有男女情。欲,但自己只是希望能够多照顾自己妹妹一程。
或许阿郎在生命最后的几年中,发现了之前的谬误。所以特许他以陪嫁家仆的身份,继续照顾小娘子。
“小娘子,她从来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吧!”整个世界变得黑暗之前,王沛忠心里飘过了这么一个念头:“不过,我也从来都不希望她知道啊!”
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王沛忠的身体不由自主,又一次感到了漫天的冰雪和沁入骨髓的饿意。
正在痛楚难忍之际,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她眉飞色舞地笑着,跳着走了过来,拉着王沛忠的手说道:“哥哥,你终于来了!”
看见小女孩的那一刻,在黑暗中沉沦的王沛忠似乎感到了光明的照耀和幸福的召唤……
王勇在陈队副的搀扶之下,艰难地从乌骊马上翻身而下。
此时,大队的北庭轻骑兵已经将整个马球场团团围住了。面对如林的马槊,马匪和如意居的武士都丢下了手中的武器,避免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王勇下来之后,立刻跑到王霨身边,蹲下身来,把他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生怕哪里有创伤。
阿史那雯霞则依然紧紧护在王霨的身边,生怕还会有人暴起袭击他。
王霨见王勇伤病未好,就又骑马前来救自己,心中很是过意不去:“王勇叔叔,对不起,都是我贪玩,又辛苦你了!”
阿史那霄云听闻之后,急忙上前替王霨分辩道:“王别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霨弟毫无关联,他是被我硬拉着来打马球的。”
王勇盯着已无生气的王沛忠说道:“霄云小娘子,对方处心积虑要置小郎君于死地,筹划了许久,连某都被骗过去了。吾又如何能够责备你们呢!好在有人暗中帮扶,不然就真要让人得逞了!”
王勇说完,郑重地向苏十三娘施礼感谢。苏十三娘也毫不客气受了王勇的一拜,然后笑着说道:“王别将,其实在下并非特意救小郎君。只是家师和此人有些旧怨,吾奉师命了结因果而已。”
“行善不问缘由,娘子报信之举,某感恩在心!他日若有机会,必当厚报!”王勇对苏十三娘十分感激。
“王别将,不用他日,吾近日便有事求你!”苏十三娘咯咯一笑,豪爽地说道:“不过此时此地,气氛不雅,不适宜谈之。可否邀王别将明日中午前往如意居小酌一番?”
“娘子有邀,敢不从命!”对于救了王霨命的人,王勇当然不会拒绝。
谈话间,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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