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凄厉地大叫着,泪水瞬间激发,她想起西喧说过的话,一时间气血上涌,脚下也站立不稳。
几个侍卫拦着西晏,周围扑火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多时辰,火势才渐渐变小,西晏已经如僵尸一般,只知道埋头在一片废墟中寻找颜子昭,眼睛空洞得可怕。
夜里下了雨,西晏就站在废墟前,静静地看着,似乎再也没有了这些天来的兴奋,只剩憎恨和伤心。
一夜狂风骤雨,浇灭了“楼外楼”的火,让人间盛景付之一炬。西晏一直站到天明,晨光微曦时,她听到旁边的有侍卫来报,说宫里出了大事……西晏没有听下去,可她料到是西喧造反了。他引来的北岳残军直接占领了南川皇宫,由于有人接应,竟出奇的顺利,一路长驱直入。
“太子带了个人出来,底下的北岳军全都安静了,原来是韶恒太子……”
西晏听到这里,竟笑了起来,她没想到西喧的速度竟然这么快,或许他早已经谋划好了,只等昨天告诉她。那不是请求帮忙,只是知会她一句而已。始终是她太傻了。
西晏顶着一夜风雨后的狼狈进宫,没有梳洗打扮,一步步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宫里到处是血迹,重兵守卫,威严而压抑。当看到大殿下面的广场上站满了穿着白色孝衣的人,到处飘荡着白色的飘带,她觉得心里所有感觉都提到嗓子眼,南川国那面“紫气东来”的旗帜降了一半,按照规矩,只有帝王驾崩方有此礼,西晏意识到父皇出事了,拼命地跑到台阶上。她看到一个身着白色孝衣的人出来,正是西暄,他的表情似乎充满悲愤,旁边有个太监模样的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血淋淋的人头,‘隙悚恐怖。西晏看出那是虚玄老道的人头,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斩下。
西喧的声音震慑了整个宫殿,他在细数虚玄老道谋权篡位,刺杀国君的罪行,宣布罪人已经被诛杀,那口气完全是继任者的控诉。
西晏想要上殿看看父皇,走到台阶下就被几个侍卫拦住,她用力挣脱侍卫的阻拦,疯了一样向前跑,迎面被另一拨侍卫挡住,像一面人墙一样将她阻隔在外面。
“本宫乃皇上亲封的‘赫元公主’,位同太子,准敢拦着?!”西晏大声喝道。
“公主,皇上已经驾崩,太子命奴才们拦着公主……”
“混账!”
西晏被拦得寸步难行,伸手狠狠甩了侍卫两个巴掌,气势汹汹地的朝殿上走。
迎面有位中年妇人忽然跪在她的前方,声音不大,却让人听起来异常熟悉:“老奴恳求公主,回去吧……”
西晏看清那人竟是袁夫人,惊得睁大眼睛,悲喜交加地盯着她,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
“公主,听老奴一句……快走!”袁夫人压低声音,却极尽着急,不住地跟她使眼色。
“夫人……”西晏咬了咬牙,沉声对袁夫人道,“父皇和颜子昭都在西暄手里,我不能走。”
西晏顿了顿,提起裙子,一路攀上高高的台阶,她听到袁夫人在背后叫她,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极力加快。上面的守军已经处于戒备状态,但顾忌她的身份,纷纷退让到一边。
西晏一路直接朝着西暄走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充满了憎恨。殿上风很大,吹过鼻间全是血腥的味道。
她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因为西暄竟然对她笑了,苦涩地笑。
她一步步靠近西暄,旁边的侍卫已经拦在了西喧身前,亮出刀刃防范西晏的前来。
“三妹,过了今天,我们兄妹可以好好聊聊。”西暄依旧平静地站着,声音不大,似乎饱含深意。
“过了今天,你就篡位登基了,谁也没有权力和你对等的说话了。”西晏步步紧逼,在走到和西暄仅有几尺距离时,一道人影从大殿下方飞来,在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之时,利刃直直地刺入西喧的胸膛。
殿上登时一片大乱,西晏怔了一下,惊悚地望着西暄,他眉头拧了一下,身子轻轻晃了晃,被旁边人慌忙地扶住。她看到西暄伸出手来,朝着自己的方向,他在叫她。
殿下已经混乱的开战,西晏这才发现,真正两喧的亲信并不多,而大多派进皇城里的人,都是不明来历的。
西晏径直走到西喧面前,俯下身看着胸口被刺穿的人,张口热血顺着唇边流下:“三妹……”
西晏一时间憎恨的感觉被压下,她知道他被人暗算了,握着他伸出的手,带着颤抖地叫了一声:“三哥……”
西喧的声音很轻微,像是已经无力表达心里的想法。西晏赶紧将耳朵贴近,想听清他的话。
“三妹……我杀了父皇……也杀了虚玄老道……可我没料到……幕后主使……是……”
混乱当中,西喧的声音戛然而止,西晏看到他两眼睁得大大的,因为脑后直直地插入一支紫色的钢镖,西晏认识那东西,就是自己见了好几次的北岳暗器“褐红镖”。
“三哥!”西晏尖厉地叫了一声,响彻了整个宫廷,仿佛霎时天地变色。下面完全陷入一片混乱,战鼓擂起,呼声震天,有人在激战中举起了一面旗帜,她看出那是北岳的图腾。
原来北岳军已经混入南川宫殷,西喧引北岳军对抗禁军,想借此登基,没料到引狼入室。南川对北岳的奴役政策,仅在短短时间内,将大战引发。南川政权完全不在控制之内。
有人上前来将西晏护到一边,她守着西喧的,看着他的尸首渐渐丧失了温度,觉得心中天塌地陷,她明白自己很快就要失去所有能依靠的东西。过了不久,有人前来禀报说,后宫已经被北岳军把持,太子妃自杀了……西晏怔怔地盯着大殿的正门,在一片腥风血雨后,广场上仿佛归于了平静,尸体堆积如山,所有军队的臂间都有一个相同的图腾,表明北岳起义军已经完全占领了南川皇宫。历时一年多的时间,南川的统治结束了,速度快得令所有人都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西晏看到大殿正门大开了,在两排威武的北岳侍卫簇拥下,一个身着黄袍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一只袖子空空的,整个人却显得刚毅凝重。西晏脑中如同晴天霹雳般,嗡嗡作响,瞬间已经无法思考,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颜子昭……她完全没想到颜子昭瞒了她这么久,暗地里却在筹谋颠覆南川,杀掉她的亲人,夺取天下。西晏自嘲地笑了起来,她差点忘了,颜子昭本就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他也是个太子,是北岳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些天,在“楼外楼”的生活,她以为颜子昭虽然变成了痴儿,却终于没有了从前的压力,可以开开心心地过小日子,和所有普通百姓一样,快乐地开始以后生活。原来还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颜子昭什么都记得,不但记得,竟是一直都在骗她。
西晏麻木地站了起来,盯着颜子昭看了一眼,不屑地转过身,朝着台阶下方走去。
她听到身后有太监在念登基的诏书,之后竟还有立后的诏书,中间所有诉说贤良淑德的颂词她一句也没听到,可有一句令她无法忽视——“立北岳国太子妃西氏为皇后……”
她丢下了这殿上所有的人,径直走到袁夫人跟前,轻轻搀扶起她。她看到袁夫人哭了,两只眼睛通红:“夫人,我们走吧。”
袁夫人忽然摇头,紧紧握着西晏的手,像个慈母看着自己的孩子:“公主……老奴的命是韶恒太子命人救下的,包括老奴的哥哥一家,都受了新皇的恩惠。老奴在佛祖前面发誓要效忠新君,所以谁都能走,唯独老奴不可能……何况公主,现在所有城门都被把守住,谁也出不去了……”
“那也就是说,本宫只有接受这个封号,和这个推翻我朝的仇人,欺骗我的骗子在一起,共同坐这个天下?”西晏质问,句句是嘲讽的口吻。
“公主,新皇力排众议才立你为后,用心良苦……”
西晏忽地笑得凄凉:“本宫已经不会再有幸福了……”
没有敢去阻拦,颜子昭也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凝望着西晏羸弱孤寂的背影,她哪里也没有去,只是慢慢朝着后宫的住所走去……落花瞟了一地,在这春寒时节,带走了所有当年的温存。夜里时时还能听到清华寺的钟声。从那天开始,西晏躲进了当年母亲的住所里,再也没有出来。袁夫人所说的单纯,她想她做到了,只是斩断了所有的情感……从此后,她成了后宫之中讳莫忌深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这宫里有皇后,却没有人再见过。但他们都知道她是真实存在的,因为皇上每天都要去正宫。
同年,颜子昭改国号“庆安”,是为庆安元年。相继收复周围十二个小国,立下赫赫功勋。天下统一。
庆安三年,平定西南六路起义军,轻徭薄赋,天下趋于平稳。
庆安五年,在淼河之滨建造新都,平衡天下势力。
庆安六年,因六年来宫里仅皇后一人,且无所出,过继宪王、齐王的儿子韶峻、韶峰为皇子。
庆安十年,迁都淼滨,皇后拒绝离开。庆安帝命所有人先行迁走,自己守着皇后,就这样一直过了七天。在浩浩荡荡的迁都队伍中,人们仿佛第一次看到皇后的真容,没有华丽的衣衫,没有北岳的朝服,没有名贵的首饰,她穿了一件南川国特有的最素朴的银白色披风,发丝斑驳,她似乎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高高长长的阶梯,庆安帝抱着她一步步下来,走得缓慢却沉稳,那情景仿佛和这巍峨的宫殿合在一起,成了一道绚烂的风景,直到进了明黄色的马车。
那一天,所有人都看到皇后凑到庆安帝身边说了一句什么,庆安帝淡淡地笑了,那笑容竟是前所未有的,让人无法形容。
“十年了……为何还不废后?”
“只要朕还站着,你就是和我同一高度的……”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