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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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开-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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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干上了,王文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解下俘虏的裤带,倒剪双臂捆 好。
“让他们先打着,咱们到南边去看看。” 村南边亮着几盏马灯。借着昏暗的光亮,一些人正在挖工事,有蒋军,
也有被驱赶来的老百姓。 “投两个‘白兰地’,吓唬吓唬他们,注意别伤着老乡。”王志森是团
里有名的投弹能手,一甩手,不偏不倚,正砸在那个指挥挖工事的小个子身 上。轰隆一声,小个子应声而倒。王文又开了几枪,把马灯打灭。黑暗中, 几十个人乱成了一窝蜂,没头没脑地乱撞。不一会儿,身后响起了激烈的枪 声,不知道谁和谁打起来了。


王文他们又转到村东边,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 空场上燃着几堆簧火,明丽的火苗“呼拉拉”地跳着。火堆旁,依偎着
一圈昏昏欲睡的士兵。不远处,一口大锅正腾腾地冒着热气,显然还没有开 饭。紧傍着火堆的枣树上,拴着几匹马,“咴咴”地打着响鼻。
  王文与王志森如此这般了一番。王志森解下腰里的两挂鞭炮。王文举起 从司号员那借来的军号,这些都是八年抗战中的保留节目,不大功夫,“噼 噼啪啪”的枪声,“轰轰隆隆”的手榴弹爆炸声,“嘀嘀哒哒”的军号声, 此起彼伏。
敌人一惊,火也不烤了,觉也不睡了,操起家伙“叮叮哐哐”地干起来。
  王文怕他们打得不过瘾,又陪着他们打了一会儿,才高高兴兴地往回撤。 回到阵地眯了一觉,那边的枪声还没停,时断时续地整整响了一宵。
死亡高墙
  次日,蒋军进攻特别迟。太阳升到一竿子,才开始炮击。密集的炮弹带 着令人心悸的啸声,强烈地摇撼着、撕扯着阵地。
各种调门的死亡之音,沙哑的、哀怨的、尖利的、暴躁的、低沉的——
腾空四溅。堑壕掩体一层层崩塌下去,像撕碎的破棉袄。一连连长窦云刚蹲 在猫耳洞里,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眼前金星乱迸,大地在身下不住地 蹦跳,人仿佛变成了浪尖上的小舢舨,每一块肌肉都被震得籁籁直抖。刺鼻 的梯恩梯味,搅得心里一阵阵恶心。
炮击刚过。
窦云刚钻出来。 眼前一片狼藉。被弹片刈除的灌木丛和浸着血肉的泥土混杂在一起,被
炸成几截的残肢断臂乱糟糟一团。 几驾“野马”式飞机排成串,肆无忌惮地俯冲过来。 哒哒哒——
窦云刚举枪就是一梭子。 他忘记了彼此武器的悬殊,忘记了自身的安全,脑子里想到的只有发泄,
发泄那几乎使胸膛爆裂的仇恨和怒火。 飞机忽地昂起头,好像不相信被炸成烂蜂窝似的地面上还能射出子弹。
转了一个圈,又是一阵俯冲。 窦云刚只觉得一股热浪由天而降,旋风般的子弹像灼热的蜂群,一古脑
地钻进了他的胸膛。被子弹溅起的泥浪,劈头盖脸地压住了他的身躯。他挣 扎着,手向前伸,仿佛要推开那凶恶的死神,声音窒息在喉咙里,终于,眼

前变成了一片黑暗,痉挛的身子陡然躬起,随即又软瘫在地上,殷红的血慢 慢地浸进泥土。蒋军开始进攻。
耀武扬威的坦克“轰轰”地震颤。 叠成梯形的士兵猥集在坦克后面,一步一趋地朝前拱。钢铁在流动。似
不可抗拒的庞然大物。履带下的一切都被碾得变了形。 于弹飞过去,打在坦克身上,火花迸飞,一阵“滋滋”乱响。坦克毫不
理会,照旧一往无前。 手榴弹飞过去,像一群翻着跟头的黑鸽子,腾起一团团烟雾。坦克轻松
地甩甩脑壳,没事一样。


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 拿破仑不否认。 希特勒不否认。 斯大林和毛泽东也不否认。
  倘若将历史的时针拨回几圈,当著名的西方记者斯特朗在延安枣园发出 “中国共产党最需要的是小米、步枪和盐??”的感叹时,美国墨西哥州的 荒漠上,正聚集起一支以 20 亿美元做后盾的向核高地冲击的劲旅。
不管人们是否承认原子弹的出现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起了促进作用,
广岛、长崎的残酷事实,却使人们充分认识了武器的威力——这凝聚着人类 智慧、又能使人类毁灭的魔鬼。


  眼瞅着开在最前面的坦克已抵近战壕,趁坦克跨越壕堑履带松弛的瞬 间,战士王海眼疾手快,将一捆 10 多斤重的炸药,塞进了坦克履带里。
“轰”的一声,神气十足的乌龟壳被炸瘫了。
  王海攀上炮塔,打开仓盖,扒拉丁一下那颗低垂在胸前的脑袋,只见耳 道里溢出一股血。敌人被震死了。
后面的坦克见此情景,都不约而同地调转方向。步兵也无心恋战,争先
恐后地挤到坦克前头,寻求坦克的庇护。 机枪手刘志豪看时机到了,索性把重机枪从掩体里扛出来,架在战壕上,
泼泻的子弹如风扫残云。往枪膛里送子弹的小鬼兴奋地低声数着数,数了一
会儿,竟数不清了,阵地前布满了零乱不堪的草黄的色块。


  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 毛泽东把这颠扑不破的真理阐述得更加完整,更加精辟。就在广岛遭受 袭击的第二天,重庆的一家报纸对此作出评价,认为这是“一次战争艺术的
革命”。 毛泽东不同意这个观点。
  几天后,在延安窑洞前的石桌旁,他对来自内布拉斯加的记者安娜·路 易斯·斯特朗发表了那番震惊世界的谈话,“原子弹是美国反动派用来吓人 的一只纸老虎,看样子可怕,实际上并不可怕。”9 年后,在中南海游泳池 边,毛泽东又重新把这番话讲给了来自克里姆林宫的赫鲁晓夫,使这位身材 矮胖的俄国人惊得目瞪口呆。在赫鲁晓夫事后撰写的书中曾这样回忆:
  “我试图向他解释,一两枚导弹就能使中国所有的部队化为灰土。毛泽 东只是微微一笑。那笑里藏着只有中国人才有的自信。”
  

“轰!”
  乘胜追击的战士刚刚返回阵地,敌人的炮弹撵着脚跟又砸过来。比上一 次时间更长、更猛烈。
半边天宇都变成了烧红的炉膛。 “敌人搞什么把戏,两次进攻问隔还不到半小时。”郑维山望着硝烟涂
抹的天空,自言自语。 “打钢铁呗,还不是仗着他的美国大鼻子。”胡耀邦在一旁搭话。 “徐水方面情况怎么样?”郑维山问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文年生。文年生
正举着望远镜观察阵地。他也是纵队干部调整时到的 3 纵。他为人忠厚,沉 稳缄言,知识才华含而不露。但有一点与众不同,三伏天,人们躲在树荫底 下,扇着蒲扇还嫌热,他却躺在被阳光晒得滚烫的屋顶上,任凭太阳蒸烤; 到了“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的日子。人们都恨不得把炭火揣在怀里,他却 迎着寒风在井台上冲凉水澡,连帮他提水的小鬼都冻得浑身打哆嗦,他却没 事一样。听到邓维山的问话,他放下望远镜:“刚才接到野司电报,2 纵仍 在攻城。”
  “敌人肯定是打红眼了,急于突破这道防线,和徐水的守敌会合。部队 还撑得住劲吧?”
“第一梯队伤亡不小,第二梯队还没展开。”
  “告诉部队,把正面兵力撤下来一些,加强两翼,敌人冲锋时,两翼部 队多搞点阵前反击。既要注意保存阵地,又要力求杀伤敌人。”


战火仿佛把时间拉长了。 每一分钟都倾泻着钢铁,每一分钟都流淌着鲜血,每一分钟都充满着生
存与死亡、胜利与失败的角逐。
  这一天,敌人先后组织了八次进攻。教科书上最规范的陆空步坦协同进 攻搞过;小群多路、无重点渗透性进攻搞过;利用炮火优势、密集型集团式 进攻搞过;人海战术、涌浪式轮番进攻也搞过。惨淡的夕阳终于溅落在地平 线上,那迸射的红光犹如浸漫的鲜血,冒着腾腾的热气,红得令人震撼。尚 未散尽的浓烟在微风中袅袅飘动,好似战神黑色的斗篷,呈现出一种悲壮惨 烈而又神秘莫测的气氛。
被蒋军称为“死亡高墙”的防线,依旧握在晋察冀野战军手中。
困 惑
  奔泻的河水,一旦遇到急转弯,常常会出现漩涡。只有冲破这“圆”的 困惑,才能继续向前。
  杨得志背对着窗口,目光怔怔地盯着屋角那只正在结网的蜘蛛。他的脑 子里仿佛也有一张网,一张由纷乱思绪结成的网。作战室里电话不断。人们 打电话的呼喊声,走动的脚步声,以及窗外那闷雷般的炮声,他好像全都没 听到。他的思绪也像那奔涌的河水,当河道突然出现转弯时,便不由得陷入 了“圆”的漩涡,“圆”的困惑。
眼前的这场战斗还要不要打下去?如何打下去? 按照围点打援的设计,敌人的援兵确实被引出来了。但一两天内援兵整
整聚集了五个师,却是始料不及的。敌人吸取了以往孤军冒进的教训,仰仗 其制空权和炮火优势,紧紧猥集在一起,齐头并进。切不开,割不断,出现

了本不希望出现的对峙局面。几天来,虽然给敌人以惨重的杀伤,我们自己 的损失也不小。
  杨得志走到屋子正中那张方桌前,作战参谋正把前线刚刚报来的情况标 在作战图上。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狭小的徐(水)、固(城)、容(城)三角 区域,竟集结了双方数万人马,参差交错,进退维谷。
  撤出战斗,容易,但并未达到预期效果;继续顶牛,已经顶了四天,还 要顶多少天?那将意味着让战士付出更多的鲜血。
  战略决策,有时简单得令人一挥而就,有时又复杂得令人举棋不定。眼 下手里的这颗棋子,究竟落与不落?究竟落在哪里?这种对局势的利弊权 衡,对敌我态势的判断,在军事家的作战活动中,占有特殊的地位。
  战争,不仅是双方力量的较量,更是指挥员智慧的较量。杨得志懂得, 轻视对手等于轻视自己。在两军对垒的棋盘上,因为对方失误而使自己得手 的情况并不罕见。但是,他不允许产生这种侥幸心理,这种完全建立在敌人 失误上的胜利,常常是靠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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