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全家劳动供养自己读书很不容易,自己应尽量多干点活。
1894年的春夏,川北山区干旱严重,再加上头年冬天只下了一场小雪,大片田地无法下种,地里旱得都裂开了口子,种下的禾苗都枯死了。
大批的灾民扶老携幼,远走他乡,四处逃荒。
这年的夏天,川北的灾民成群结队去“吃大户”。
这天,朱德正巧在家,突然听到从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呐喊声,号叫声,越来越近,不晓得发生了啥子事情。
接着,传来了一阵阵紧锣密鼓声,大人们告诉他这是丁阎王在召唤佃户去为他护家守院的信号。
平时,把佃户当牛做马不算,在这要赔上性命的时候,还要佃户去为他送死。
朱家的大人们都默默地坐在堂屋里叹气,谁也没有出去。
渐渐地脚步声、呼喊声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击着小山村,回荡在山谷里:“吃大户!吃大户!”
愤怒、悲怆的呼号也震撼着朱德幼小的心灵。
他问大人:“啥子是吃大户?”大人们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谁也没有回答他。
朱德心中的这个疑团一直结着。
第二天,朱德路边割草时,亲眼看到数百名官兵,一路吆喊着飞驰而来,那“嗷—!嗷—!”
之声,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他立即藏身到丛林里,亲眼看到大路上过来一队兵马,全是黑衣、黑袄,头上包着黑巾,脚上穿着绳鞋,衣衫的前胸后背都缀着一个好大的白底黑字的“兵”字,提着火枪,背着大刀,在几个头戴花翎的当官的指挥下,正在追赶着六七百“吃大户”的灾民。
硝烟弥漫,火光冲天,一群一群穿着破烂的灾民和他们的妻儿倒在血泊中,真是惨不忍睹。
几个到他家投宿的过路人讲,这些灾民就是因为灾荒和饥饿逼得走投无路了,才携儿带女出来“吃大户”的。
他们一路逃荒,遇到有地主家的大宅院就拼死冲进去,打开粮仓,拖出猪羊,大吃一顿。
然后,又顺着大路漫无目标地向远方走去。
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地主老财闻风丧胆,官府就派兵一路追杀。
一、曲折的求学历程(4)
朱德这时,像是明白了许多,原来“吃大户”是贫苦农民为了活命被逼出来的。
“吃大户”的悲惨景象,在朱德的记忆中留下永远不可磨灭的景象,直到40年后他还清楚地记着:“四川连年旱灾,很多的农民饥饿、破产,不得不成群结队地去‘吃大户’。
我亲眼看到,六七百穿得破破烂烂的农民和他们的妻子儿女被所谓官兵一阵凶杀毒打,血溅四五十里,哭声动天。”
连年的灾荒,整个川北一带的穷苦农民都是叫苦连天。
朱家的生活也更加困难,全家人只靠两顿稀饭维持着,以野菜、豆叶、树叶和米糠掺和在一起充饥。
直到夏末秋初,才下了一场雨,给农民带来一线希望,全家老少齐下地,抢种了点秋粮和瓜菜,总算熬到了年关。
但是,夏粮颗粒没收,实在无法向丁家交租。
这时,狼心狗肺的丁阎王,不但不减租反而还加租,三天两头派狗腿子来逼债催租。
农历腊月二十三那天,丁阎王家的丁管家闯进了朱家。
一踏进门就板着脸说:“我家老爷有话交代,你家欠下的租,新账老账,连本带利,分文不能少,就是卖儿卖女,也得结清了。
至于今年是个荒年,那只能怪老天不帮忙。
租子嘛,老爷有话,颗粒都不能少。
你们听清了没有?”朱家老小听到这里,恨得直咬牙,没有敢吭声。
最后,还是老祖父朱邦俊爆发了,他气愤地对丁管家说:“你家老爷也太狠毒了,那是要遭报应的。
回去告诉你家老爷,今年要租子没有,要命有一条!”
话音刚落就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丁管家看到如此情景,也只好收场。
临出门时,还撂下一句话:“你装死也没用。
年前你交不了租子还不了债,就莫想过年!走着瞧吧!”
1895年的除夕,琳琅寨里下起了少有的鹅毛大雪,松树白了,竹林白了,田野白了,整个琳琅山白雪皑皑,一片银白。
不时传来一阵“噼哩啪啦”的鞭炮声,那是丁阎王在丁家大院里关着大门欢度除夕。
这时,朱家老小围坐在火盆旁,默默地送走今年最后一个寒夜,企盼着来年风调雨顺有个好年景。
年迈的祖父朱邦俊却依门站着,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思绪万千。
他转身对火盆旁的子孙们说:“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旱了一年多,这场大雪不易呀!”他像是看到了来年的丰收,看到了希望。
突然,他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我们全家20多口,老的又老了一岁,小的又长大了一岁,老老小小都盼着年年有个好收成,盼着全家平安,六畜兴旺,万事如意。
可是,我们朱家不顺心的事年年有,今年又特别多!……”老祖父的话还没讲完。
朱德的父亲朱世林是个急性子,接着话茬搭腔了:“这个过年下大雪,是个好兆头,转年该是丰收年。
可是,我今天晚上这右眼总是跳,人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老祖母极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说:“你那个脏嘴就不会说句吉利话?是火盆把你烤得来,还不离得远些!”
朱世林刚从火盆旁站起来,丁阎王家的丁管家提着灯笼,带着打手闯进了朱家。
“你们姓朱的全家都在这里,好好听着,我丁家老爷传话,你们欠的租债一定要还清!你家租的田全部收回,已另外招客了。
限你们明天就搬出丁家湾!”
年关催租逼债,对佃户来说已经难以忍受的了,丁阎王狠毒到了极点,又下毒手要抽田,要赶朱家搬家。
这简直是硬往绝路上逼人。
老人们气得长吁短叹,小的恨得摩拳擦掌,要去和丁阎王拼命,女的急得在一旁哭泣。
几个大男人实在忍无可忍了,齐站起来冲着丁管家七嘴八舌地吼道:“回去告诉丁阎王,你们这样歹毒,这样狠心,是要遭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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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折的求学历程(5)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刻没到。
时刻一到,一定会报!”
“把穷人硬往死路上逼,你们是要遭雷打火烧的!”
“你们要断子绝孙!将来都不得好死!”
愤怒的控诉吓坏了丁管家。
他觉得这朱家可不是久留之地,弄不好动起手来,这20多口子也不好对付。
他立马喝道:“怎个?你们都吃了豹子胆了,要造反?要打架?咱们明年见。
这田是抽定了,家也是搬定了。
你们自家合计吧!”
甩下这么几句大话后他赶快溜走了。
为了寻求一条生路,全家计议到半夜。
最后,老祖父悲愤地站出来,挺直腰杆说:“哪怕家破人亡,骨肉分离,也不得去乞求丁阎王。
我们朱家人要有这个骨气,这是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
我们做后人的,不能辱没了祖宗。”
于是决定分家。
祖父母带着大伯等回大,朱德的父母带着朱德的哥哥、弟弟、妹妹去陈家佃种新田。
伯父朱世连,正月初二起了个大早,就去找亲戚,托朋友,好不容易借到了200吊钱,又把妻子刘氏从娘家带来的一副银饰,典当了100吊钱。
用这300吊钱,赎回了由大迁居李家时典当出去的三间茅屋和七挑祖业田。
朱德的祖父朱邦俊、祖母潘氏带着伯父朱世连、伯母刘氏、三叔朱世和、四叔朱世禄和朱德迁回了大的老屋居住。
正月初四,朱德眼含热泪,依依不舍地离别了慈祥的母亲和勤劳的父亲,离别了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离别了他生活了9年的琳琅寨。
此后,朱德在大一直生活了14年,度过了他苦难的青少年时代。
朱德到大后失学了。
家里劳动力又少,农具也少,只种了几挑田,全家生活十分困难。
他只好在家里帮着大人锄地、种菜、挑水、劈柴,有空闲时间也读读书,写写字,但没有去上学。
有远见的伯父朱世连,觉得他是个好苗苗,不忍心让他失学,也不忍心让刚刚点亮的为朱家“支撑门户”的希望之火熄灭。
于是,在迁回大的第二年,又将朱德送到马鞍场附近的席家匾私塾馆继续读书。
塾馆的先生姓席名国珍,字聘三,号伯谷,是位年过半百的读书人。
他知识渊博,具有远见卓识,为人刚正不阿,敢于仗义执言,出语犀利幽默,经常猛烈抨击旧制度,讥讽帝王将相和达官显贵。
他很愿意接纳穷人的孩子,收费也很少。
实在交不起学费的,还可以缓交或者免交。
当朱世连向席先生讲到他家里是被丁阎王逼出李家的佃户时,席先生深表同情,当即答应收朱德入塾读书。
入学那天,伯父带着朱德见过席先生,他十分亲切而又幽默地说:“你我两个,是一个藤上的两个苦瓜。
只不过我是个老苦瓜,你是个嫩苦瓜罢了。
我们朱席两家都受尽丁阎王的气。
娃儿,记到心里就是了!”
席先生又说:“你我两个,是师生又是兄弟,都是‘珍’字辈嘛!我叫国珍,你叫代珍,对吗?”朱德深深地鞠躬后,说:“先生,您永远是我的老师,永远是我的长辈,我只能是先生的子侄。
我家的老人都是这样教诲我的。”
席先生拍了拍朱德的肩头,十分满意地说:“好吧,我给你起个学名叫‘玉阶’,希望你用功读书,像白玉那样清清白白做人,扎扎实实做事,立志沿着玉石砌成的阶梯,步步登高。
你看如何?”“我决不辜负先生的厚望!”
朱德回答说。
朱德到席聘三私塾读书的时候,正值中国在甲午战争失败后的第二年——189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