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昭王以虎狼之心,欲兼并赵国。派你为人质,早就不将你这个龟孙子当回事了,你还奢望着当秦王!”这位酒客把“龟孙子”三个字说得很重,又引发一阵更大的笑声。
异人面对围攻、漫骂和嘲笑,毫不气馁地以一双黑嗔嗔的瞳仁精明地扫视着众人,待笑声过后,朗声答道:“众多弟兄惟异人为质来到贵国,四年来既受到赵王亲切接见,王公贵胄热情相邀,也受尽赵王和王公贵胄的冷遇;既得到众位的关照,也受尽了众位的唾骂。此种经历国内诸多兄弟均无缘感受。异人若有出头之日,必当重谢各位对异人的磨砺!”抱拳环施一礼,态度极其真诚。
异人临危不惧地慷慨陈述,实出众酒客意料之外。敬佩之余,无不受到强烈震憾,一时间场面静得似乎钢针坠地,也能闻到其声。
倏然间,几响单人击掌的“啪、啪”声后,一个舒朗的声音,从围观人群的外边传了过来:“好,讲得好!”。众人回首,看清击掌者乃是在墙边饮酒的中年人,都怀着敬佩的目光,不自觉地挪动脚步,让其来到异人身边。
中年人恭敬地抱拳一揖,对异人道:“在下吕不韦听了公子高论深感敬佩!”摆手邀请道:“若公子不嫌鄙人乃一介布衣,请屈尊共饮,开怀畅叙,以志今日相识之情!”
异人一怔,吕不韦的大名,早先虽也听人说过,知道他是一位极精明的商人,因事不关已,从未往心里去过。此时偶然面遇,诧然之余,不得不多看了他两眼。但见吕不韦中等身材,穿着讲究,年岁因保养较好难以估计,但也当在人生最为难得的三十稍过。其面色红润,目光炯炯,唇上短髭如墨,精神极其饱满。仅此一看,异人立即对吕不韦产生了好感,虔诚地抱拳回礼道:“多谢先生美意,在下府中尚有二仆未曾用餐,改日相聚再叨扰先生。”转身将葫芦递给店主:“今日再赊酒一斤,酱肉半斤……”
许掌柜推开葫芦,精明地讪笑道:“前日公子所欠尚未付清,今日公子又买酒又买肉,钱怎么办?”异人气馁地一顿,轻声道:“烦劳店主记在帐上,改日赵王发下俸禄,一并加倍奉还……”
不料许掌柜却讥诮地“嘿”了一声,冷脸盯着异人:“大王发不发俸禄关我屁事,我要的是现钱!若无现钱,请公子别家走走……”一派盛气逐客的不屑之态,哪里还把“公子”放在眼里!
自到赵国以来,公子异人虽也有过扬眉舒畅的日子,但大多时间都处在饱经苦难的环境中。不幸的遭遇使他懂得了“人在屋檐下,岂敢不低头”的无奈,也懂得了“一分钱可以逼死英雄汉”的惨酷,但却从未经历过类似今日的欺凌!他强忍泪水,踌躇了一会,解下随身玉佩,递给许掌柜道:“掌柜如若不信,此玉佩可作抵押。”
许掌柜轻贱地瞥了一眼玉佩,讪笑着奚落道:“你就是最俏的抵押!可你现今分文不值,这玉佩难道不会有假,啊!”他风趣地—“啊!”立时引来了一阵轰然大笑……
笑声中,许掌柜傲慢地再次伸出手来:“我要的是现钱,你有吗?”
异人昂然地争辩道:“此玉佩乃王祖亲手所赠,当属无价之宝……”
许掌柜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盛气地挥手吼道:“管它是宝不是宝,我只认识钱,钱才是真的,你有钱吗?”数酒客也趁机起哄:“许掌柜要的是钱,你有钱吗,没钱就快滚吧。滚!”
在众酒客的嘲笑声中,异人愤恨地盯着店主:“异人他年如若得志,必报今日之辱!”酒客们纷纷吼道:“他年得志,你这穷酸样还能得志吗,快滚吧!滚!”
就在异人转身欲走之际,吕不韦挤上前去扬手喊了一声:“公子留步!”。转脸对许掌柜道:“公子前后所欠银两都记在我的帐上,少时一并结清,”抛出一块银饼:“这十两银子先作公子日后的用度、不够的鄙人再补,行吗?”
许掌柜立即奉上笑脸:“哪还有何不可,谁不知道你吕先生在邯郸的鼎鼎大名。”夺过异人手中的葫芦:“有吕先生的这句话,别说你只买一葫芦酒,你就是连人带店一齐买,我也全卖给你!”
这万万没有想到的大逆转,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兀,异人惊诧地一愣,立即抱拳对吕不韦一揖道:“萍水相逢,难得先生如此仗义!异人改日定当过府去拜望先生,以谢今日相助深情。”
吕不韦豁达地一笑,拱手回应道:“不韦乃布衣小民,岂敢有劳公子前往探视。”异人愧疚地坚持道:“先生如此大恩,异人岂能不谢!”
吕不韦淡然笑道:“区区小事,公子如此言谢,岂不折杀不韦……”思忖着再道:“这样吧,三日后不韦定当前往府上拜谒公子。”说话间,许掌柜将一葫芦酒及用荷叶包好的酱肉递了过来。
异人接过酒肉,对吕不韦道:“三日后我在寒舍恭侯先生光临,先生务必早来。”言毕告辞,转身穿过围观人群,离店而去。
赵三目送异人离去,恭维地竖起大拇指对吕不韦笑道:“嘿!这小子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份,今日能在此幸遇吕先生……”不待赵三说完,吕不韦陪笑着眯眼问道:“三哥的意思是……”
赵三见吕不韦对自己所言极其关切,得意地趋身道:“这小子今日幸得先生仗义相助,不然的话他今晚就只有喝西北风了!”
吕不韦大度地一笑:“三哥言重了……”不待赵三应答,一食客趋身道:“三哥说的对,今日若非吕先生大义相助,这小无赖真的要喝西北风了。”又一中年食客挤至吕不韦身边蔑视地笑道:“三日后这小子在‘府’中候您,您去看看吧,他现在的那个‘府’啊,比我的马厩好不到哪里去!”
吕不韦不解地盯着他问道:“人质乃秦国属官,人质府不也很大吗?”
不待中年食客应答,赵三蔑视地抢先答道:“秦国的人质府早被烧啦!也是这小无赖聪明,战乱一起就躲得远远的,不然的话早到阎王殿报到去啦!”
又一酒客接住话茬:“在秦国他是王孙公子,在咱赵国他什么也不是,大王没下令、他就已经是厚待他了。”
吕不韦终于明白似地“哦!”了一声,点头着拱手环施一礼:“公子异人已经回去,诸位请继续饮酒吧。”言毕转身向自己原座的席案走去。
众围观酒客见吕不韦离去,知道此处已再无新鲜事儿,便都各归本座。一时间各席桌前又都响起了旁若无人的嘈杂和喧闹。
一直端坐席案前的长者,见吕不韦返身入座,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教训着说道:“挣钱犹如针挑土,来之不易;花钱犹如水决堤,一泻千里。非亲非故多破钱财,实在不值。”
“此人奇货可居,将来必有大利!”吕不韦趋身过去,对老者诡谲地一笑。
“‘奇货可居’?不就一破落公子吗!他‘奇’在何处?”老者讥诮地淡然一笑。
“此人‘奇’就‘奇’在他是秦昭王之孙!”
“哼!昭王之孙!昭王之孙不多的是么……”
吕不韦见一时难以说清,精明地低声道:“若无暴利,孩儿怎会以如此手面与他交往。”
经此一说,方知此人乃是吕不韦的父亲吕云鹏。吕云鹏早年即在老家翟阳经商,发财后感到在家乡一带经商虽能致富,但无法大富。于是便将目光对准了群雄割据对立,物资流通不畅的七国。在做了几趟长途贩运,往返都不放空,赚了个钵满盆溢的买卖后,便将自幼聪明好学的长子吕不韦带在身边,既做帮手又亲自施教培养。当时年仅一十四岁的吕不韦果然不负老父厚望,十年后便接过经商的担子,并将生意越做越大。现在仅过而立之年,便以家有千金名播七国,成了战国时期的又一显赫的传奇人物。
吕云鹏虽家有千金,富甲天下。但一生行事谨慎,为不因露富而引起麻烦,他除坚持“外出衣冠整洁,交际举止得体”两大行事准则外,至于饮食起居,在家有侍女男仆伺侯,自不待言其舒适安逸,外出则是以“过得去”作行为宗旨。这不,按其身份及富有,父子二人即便赴邯郸最好的聚仙楼畅饮,招唤十名八名歌姬伺侯也不为过,可老爷子偏要在这二三流的太华酒家小酌,席位连雅座都不要,专挑供散客喝“板凳酒”的大堂。
说来也巧,正是此次不经意间的俭约所为,使吕不韦得以幸运地结识了公子异人。对于常人来说,此次吕不韦与公子异人的偶遇,仅会看作是一种泛泛的“仗义”之举。可对于吕不韦来说,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精明地与一个可称之为“天下第一豪赌”的大计联系到了一起!多年后,尽管他的结局是不幸的,可今日与公子异人的幸会,不仅使他兴奋不已,更使他看到了一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将在他的谋划下诞生!
睿智诸君可能会对此说嗤之以鼻,因为多年来的定势,形成了人们关切的重点,只是始皇帝嬴政到底是谁的儿子?从不把吕不韦和异人的结识,看作是一桩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小子以为传奇商人吕不韦的出现,既是我国历史上罕见的一桩大事,他与公子异人的今日偶遇,更是我国历史上的一桩大事!因为没有他与公子异人的此次偶遇,就不可能有未来的始皇帝嬴政,中国的历史就将要随之改写!!小子如此评说决非卖乖取宠,更非虚言夸张,因为尽管战国末期形成的诸候分争,迟早都会结束,但谁来统一?什么时候统一?统一之后的贡献是否会有嬴政那么巨大?这些都是问题。所以吕不韦不仅是一个机敏过人的商人,更是一位远见卓识的政治家,他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是不可磨灭的!此时,只见吕不韦对其父作了个暂停的手势,精明地低声说道:“若无暴利孩儿怎会与他交往。回府后孩儿再向父亲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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