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数十万新莽军,本身就缺乏战斗意志,失去指挥后更是乱得一塌糊涂。屡战屡胜的汉军则胆气益壮,无不以一当百,乘着锐气,多处突破新莽军阵地,昆阳城中守军也趁机鼓噪而出,夹击新莽军。
时值大风加雷暴雨,屋瓦皆飞,河流暴涨,新莽军中的虎豹都瑟瑟发抖,更谈不上助战了。溃逃的败兵,向北逃走,被追击的汉军撵到暴涨的川里,万余人溺死河中,连“巨毋霸”也难逃一劫,川河水为之不流。
王邑、严尤、陈茂等新莽军将领,仅率少数自长安带来的精锐骑兵,踏着死人渡水而逃。新莽军遗弃了大量军用物资,汉军花了一个来月还没有搬完,只好把剩下的都焚毁了。
严尤、陈茂对新莽朝彻底失去信心,投奔起兵于汝南的原汉朝宗室刘望。王邑则率残兵千余人,一口气逃到洛阳。
昆阳之战,以新莽朝的惨败告终。
七、渐台上的烈火(1)
王莽的四十余万大军,在昆阳城下全军覆灭,预示着这个短命王朝的丧钟业已敲响。
昆阳之战后,各地豪杰纷纷起事,杀死地方官,改用汉朝年号,等待诏命,旬月之间,天翻地覆。王莽将王邑调回长安担任守卫,以正在进攻赤眉军的太师王匡、国将哀章防守洛阳,屏蔽函谷关。
昆阳之战的胜利者刘秀迅速北上,攻取颍川郡的父城等五县,然而不幸的消息随即传来——他的兄长刘被更始帝刘玄所杀。
刘秀不敢为兄长发丧,反而驰奔宛城,向更始帝谢罪。
这下子,连杀人凶手更始帝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拜刘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不久又以刘秀行大司马事,持节北渡黄河,负责招抚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从此放虎归山。
真是不明白,在那个时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轻视刘秀这个乱世的终结者?
在对王莽战略上,更始政权兵分两路,一路由王匡率领,进攻关东重镇洛阳,自东向西威胁长安;一路由申屠建、李松率领,沿汉水入武关,由南方进逼长安。
王匡军一路进展缓慢,到公元二十三年九月,才攻克洛阳,擒杀了王莽的太师王匡(双方主将同名,也是此战的一大花絮)、国将哀章,而此刻王莽的脑袋都已经送到宛城了。
这回,又是走武关一路入关的占了先机。
攻武关的申屠建、李松一路,得到了析县人邓晔、于匡的响应,攻武关,降武关都尉朱萌,又攻杀右队大夫宋纲。从此汉军长驱直入关中,在回溪击败王莽的九虎将军,又分兵北渡渭水,进入左冯翊地区,攻占频阳,拊长安之侧背。
李松的偏将军韩臣等向西攻新丰,击败王莽的波水将军,追逐败逃的新莽军,直抵京师长门宫——他们是最早攻到长安城下的汉军部队。
王莽面对大厦将倾的局面,无计可施。大司空崔发替皇帝分忧,居然在《周礼》和《春秋左氏》里翻到这么一条妙计:“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于是他老人家建议王莽去哭天。
按照书呆子的逻辑,既然书上这么写了,那一定是管用的,何况王莽此时也没别的招了。他就真跑到南郊去号啕大哭,把当年“民选”的事情拿出来复述一遍,然后质问老天:“皇天既命授臣莽,何不殄灭众贼?即令臣莽非是,愿下雷霆诛臣莽!”
可是我们知道的,老天爷向来没功夫管这些人间的闲事儿——既不会帮你消灭“反贼”,也懒得拿雷霆劈你。
王莽读书显然不够认真,至少是没把《尚书》读通——《泰誓》还说过“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呢,可见天意即是民意,天下人心都被你丢尽了,哭天还有什么用?
长安城中人心惶惶,不但汉军已经兵临城下,而传说中天水的隗嚣军,也即将攻来。长安周边的起义部队纷纷云集城下,准备先打开城池,一来可以先行掠夺,二来可以邀功于新朝。
王莽只得释放狱中的囚徒,编成新部队抵抗,还强迫他们宣誓效忠:“有不为新室者,社鬼记之!”这帮囚徒才不管你什么社鬼呢,刚过渭桥,便一哄而散,还挖开王莽妻子父母的坟墓,烧其棺木、九庙、明堂等。
公元二十三年的九月初一,义军攻破长安东面的宣平门,昆阳之战的败将王邑,率残部拼死抵抗。第二天,长安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也趁乱起事,火烧未央宫作室门,到处高呼“反虏王莽,何不出降”!
宫殿中到处燃起大火,在宣室前殿避火的王莽,此时还在自我安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都什么时候了,他老人家还在套用《论语》中的“天生德于予,桓其如予何”的典故,说他是书呆子可真不算冤枉。
这一天,他手里拿着虞帝匕首,什么也不吃,但随着慢慢旋转的斗柄而坐,听天文郎报告着时刻的进度。有人听见这个失败的改革家,在这一天里不停地嘟哝着那句话:“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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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渐台上的烈火(2)
他脑海里浮现的,大概是当年受汉符命时,万民欢呼的场面。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失败。
窗外,是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九月初三,王莽带着追随者千余人从前殿逃到未央宫沧池中的渐台上,希望凭借沧池阻挡义军。王邑虽然因轻敌惨败于昆阳,但确可算是忠心耿耿,在城中拼杀了两三天,手下都战死殆尽后,还不愿意逃跑,也杀开一条血路来到渐台上,想保护王莽。
王邑的儿子王睦面对这么多敌人,失去了战斗的勇气,脱去衣冠企图逃走。王邑见此大怒,你给我滚回来,我们父子死也要战死在这里!
守军苦守良久,箭矢已绝,双方陷入肉搏。围攻者付出相当代价后,终于踏着王邑父子的尸体,攻上了渐台。
王莽躲入室内,被追来的长安商人杜吴一刀砍死,杜吴不知道这个老人就是王莽,只取下了他的绶作为战利品。校尉公宾就,认识这是王莽的随身物品,就问杜吴绶的主人在哪里?杜吴告诉他:“在室中西北陬间。”
公宾就跑到死尸堆中,费了好一番工夫,总算找到了王莽遗体,斩下他的首级,送给围攻渐台的义军首领王宪。其他军人听说后,争抢王莽的尸体,有数十人在争斗中被杀。
王宪自称汉大将军,统辖城中数十万乱军。然而他也只是个想趁乱捞一把的流氓,住在东宫里,淫乱王莽的妻室,还僭用帝王的服御车马。
九月初六,汉军主力李松等部进入长安,以王宪得到皇帝玺绶不及时上交,多挟宫女、建天子鼓旗等罪名,收斩之。
王莽的脑袋被送到更始帝刘玄驻扎的宛城,刘玄看着这颗人头,幽幽地说了一句:“他要不篡汉,本该是另一个霍光。”旁边的宠姬韩夫人笑道:“那还轮得到你当皇帝?”
随后,刘玄迁都洛阳,在第二年的二月,又把都城迁到了长安,从此,他也走上了灭亡之路。
八、绿林赤眉之分裂(1)
王莽死后,天下群雄并起,陷入大分裂状态。
然而此时的更始帝刘玄,并不是那个能扫平群雄,统一天下的真命天子。他来到长安后,看到的是一个未改末世风态,辉煌而奢靡的都城。
长安的宫殿群落中,只有未央宫被焚毁,其他都保存得比较完好,还有数千宫女,备列后庭。钟鼓、帷帐、舆辇、器服、太仓、武库、官府、市里,一如旧制。
于是更始帝也学着老祖宗刘邦初入咸阳的样子,住进了长乐宫,宫里的执事人员举行仪式欢迎他。一开始,他还有点害羞,低着头只顾刮席子玩。
过几天住熟了,他玩得比谁都疯,日夜与妇人饮宴后庭,群臣要找他办事,每次都是喝得烂醉,谁也不见,实在被大臣们逼得急了,就让侍中坐在帷幕后面冒充他说话。更有甚者,他的宠姬韩夫人居然埋怨奏事的人打搅了她喝酒的兴致,把办公的书案都给砸了。
汉高祖在咸阳宫中鬼混,还有个樊哙把他拖出来,这位更始帝就算有樊哙,人家恐怕也惹不起那位他那位母老虎韩夫人。
汉高祖入关,以约法三章而得人心。这位更始皇帝干什么呢?他的将领来见他,他居然笑嘻嘻地问:你们又抢了多少东西?收获还不错吧?旁边的侍从官相顾无言——咱们干了几十年,还真没见过这么直白的皇帝。
敢情他还真没把天下当成是自己家的。
拥立更始帝的绿林诸将,此时也都忙着分一杯羹。
为了酬功,刘玄一口气分封了二十个王:宗室太常将军刘祉为定陶王、刘赐为宛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大将军刘嘉为汉中王、刘信为汝阴王,王匡为比阳王、王凤为宜城王、朱鲔为胶东王、尉大将军张为淮阳王、廷尉大将军王常为邓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申屠建为平氏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大司空陈牧为阴平王、骠骑大将军宋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
更始朝中大权,掌握在赵萌、李松手中,绿林其他将领则划地称王,吏治更是一塌糊涂。
将军们各自委任派官员,也没有什么选拔标准,自己看得顺眼就成。于是地痞无赖、投机商人、厨子甚至杀猪宰羊的,都挂着大大小小的官衔,穿着绫罗锦绣(按西汉制度,这些身份的人是不够资格穿豪华衣料的),在长安城里瞎逛,每天在大街上吵架斗殴的都是这帮人。这是当时长安城中一景,社会舆论称之为“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就这样,曾经是那个时代最强大的军事力量的绿林系,迅速地腐化了。
这时,来自东方的赤眉军,正在向长安进军。
赤眉军起自山东,作风简朴,首领称“三老”、“从事”、“卒吏”等低级官号,也没有具体的旗帜、文书、军规,只有一些口头约束如杀人者死,伤人者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