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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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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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僧兼营高利贷的营生,不仅有现存许多文件可作证明,唐人小说杂记中也屡见不一见。唐代寺院中有一种名为〃俗讲〃的,甚为风行。〃俗讲〃约略相当于宋代的说平话,此中高手以文溆法师为最有名,日本僧圆仁大师游学长安,即曾亲炙风采。据时贤考证,这种〃俗讲〃的〃话本〃,大约就是《目连变》一类的东西。敦煌所有俗文学的来源既然如此,其所表现的思想之近于佛教,那是丝毫不足为奇的。   

  不过从中国俗文学史的立场来看,鄙意以为敦煌发见的俗文学材料,对于中国俗文学的演进,至少有两点贡献。第一是题材方面。南宋说话人分四科,有所谓讲经说史之类。而敦煌发见的俗文学内容甚为繁复:以佛经为主题者,有《目连变》、《八相变》、《降魔变》,以及记维摩诘故事的长篇伟著;以历史为主题者,有《汉将王陵变》、《季布骂阵词义》,以及记伍子胥故事的小说;此外取材于相沿的传说,民间的小曲者,不一而足。不仅南宋说话人的分科,在这里已具有规模,所取的材料也上自佛经史传,下至乡里琐闻,无不信手拈来,收入笔底。为宋以后写小说杂剧传奇的人,预先展开一片广漠的新土;这真不是一件可以忽略的史实!   

  第二是活的辞汇的收集。宋以后的俗文学,无论是就诸宫调、杂剧、传奇,或者是小说而言,其所以能别焕异彩,为中国俗文学史上创一新纪元者,自然原因甚多。据我的浅见,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应当是由于采用一种活的语言作描写的工具。但是用活语言作描写工具,绝不是变戏法一样,可以一下从无中生出有来的,其间一定要经过相当的准备的时期:一方面作收集网罗的工夫,一方面作提炼抉择的工夫。敦煌发见的俗文学材料,正是这一种情形的表现。即就《太公家教》来说,这本算不得文学作品,但是其中所有的谚语格言,大约在宋以后的戏曲小说里边,总可以找出不少的影子来。王梵志的诗也是如此。至于《目连变》之类,有一大部分都是当时日常的语言。因为有了这种的预备工夫,搜集抉择了日常通用的辞汇,后来的小说戏曲才能取用不竭,左右逢源。所以从历史的眼光看来,敦煌俗文学的本身不仅自有其价值,即就中国俗文学史的演进而言,这一个阶段也是必不可少的。   

  民国二十六年一月二十九日草于英京   

  (见《新中华杂志》第五卷第十三号页一二三……一二八,一九三七年七月出版。)         

→虹→桥→书→吧→。  

第75节:记伦敦所藏的敦煌俗文学(5)         

  7龟兹苏祗婆琵琶七调考原   

  中国古乐之亡,说者以为始于魏晋,自是而后,所有雅乐,皆杂胡声。然外国音乐之入中国,亦已久矣。远在成周即已有师、旄人及鞮氏之官,以掌四夷之乐舞。《周礼·春官·宗伯》曰:   

  师掌教乐。祭祀则率其属而舞之,大飨亦如之。旄人掌教舞散乐,舞夷乐,凡四方之以舞仕者属焉。凡祭祀宾客,舞其燕乐。鞮掌四夷之乐与其声歌,祭祀则而歌之,燕亦如之。   

  《孝经·钩命决》曰:①   

  东夷之乐曰,南夷之乐曰任,西夷之乐曰林离,北夷之乐曰僸。   

  毛苌《诗传》曰:   

  东夷之乐曰,南夷之乐曰任,西夷之乐曰朱离,北夷之乐曰禁。   

  是皆先秦以及汉兴,外国音乐传入中国之可考见者也。至汉武帝时,张骞凿空,中西交通,始有可寻。是时汉之离宫别观旁,尽种蒲陶苜蓿极望,而由张骞传入中国者,尚有《摩诃》、《兜勒》二曲,李延年因之以更造新声二十八解。虽二曲之原辞失传,而二十八解,亦仅存《黄鹄》、《陇头》、《出关》、《入关》、《出塞》、《入塞》、《折杨柳》、《黄覃子》、《赤之扬》、《望行人》十曲,然其声韵悲壮,固犹可见。又就摩诃、兜勒之名考之,则摩诃显然为天竺语Maha之对音,天竺古歌诗有《摩诃婆罗多》(Mah?觀bh?觀rata)及《罗摩衍那》(Ramayana)二篇,则《摩诃》《兜勒》二曲,或即其一鳞片爪,而为出于天竺者欤?顾无显证,今不具论。魏晋以降,古乐沦胥,外国音乐传入益盛。隋总前代,勒成九部,别为雅俗。其中天竺龟兹之乐,俱各成部,唐益高昌,增为十部,复分立坐,是即燕乐,盖承隋俗乐之遗也。而当时雅乐且承坐立二部之弃余,①其衰可知矣。唐之燕乐,即辽之大乐,为雅俗所共用。故古乐沦亡而后,上承坠绪,而导后来南北曲之先路者,皆燕乐也。②据《辽史·乐志》,则燕乐与九部乐中之龟兹部有渊承之雅,即为西域苏祗婆七旦之声。自隋以来,取其声四旦二十八调为大乐。四旦二十八调不用黍律,以琵琶弦叶之。姜夔《大乐议》谓郑译之八十四调出于苏祗婆之琵琶,大食、小食、般涉者,胡语云云。③凌廷堪据此以著《燕乐考原》,谓燕乐之原出于龟兹苏祗婆之琵琶,以琵琶四弦定四均二十八调,后有作者,莫之能非。④顾于苏祗婆琵琶七调之原,则未之考。《隋书·音乐志》纪龟兹苏祗婆琵琶七调始末云:   

  先是周武帝时,有龟兹人曰苏祗婆,从突厥皇后入国,善胡琵琶。听其所奏,一均之中,间有七声。因而问之,答云:〃父在西域称为知音,代相传习,调有七种。〃以其七调,勘校七声,冥若合符。一曰娑阤力,华言平声,即宫声也。二曰鸡识,华言长声,即南吕声也。(依凌氏考证,南吕声,当为商声之讹。)三曰沙识,华言质直声,即角声也。四曰沙侯加滥,华言应声,即变征声也。五曰沙腊,华言应和声,即征声也。六曰般赡,华言五声,即羽声也。七曰俟利,华言斛牛声,即变宫声也。(中略)然其就此七调,又有五旦之名,旦作七调。以华言译之,旦者则谓均也。其声亦应黄钟、太簇、林钟。南吕、姑洗五均,已外七律,更无调声。   

  愚尝反复《隋书·音乐志》之文,则见所谓苏祗婆之琵琶七调,实与印度音乐中之北宗,即印度斯坦尼派(Hindostani School)有相似者,或竟出于北宗,为其一派。用敢忘其僿陋,谨就所知,予以申说。今先将《隋书·音乐志》所言,列表如次:         

◇欢◇迎访◇问◇BOOK。◇  

第76节:附表(1)         

  附表一   

  〔注一〕鸡识、般赡二调,《宋史·乐志》作稽识般涉;娑阤力,《辽史·乐志》作婆阤力。   

  〔注二〕中乐宫声之当于西乐C音,说者未能尽同,然多以宫为C音,今从之。   

  又按印度音乐有南(Southern or Carnatic School)北(Northern or Hindostani School)二宗,南宗不在本文之内,故不之论。今为证苏祗婆琵琶七调之与北宗相似,或竟出于北宗起见,先附一北宗音名表如次:   

  附表二   

  而为叙述明便之故,用作四分陈说,络绎别见。   

  一 秦汉以来龟兹文化与印度之关系   

  《辽史·乐志》谓四旦二十八调,盖出九部乐之龟兹部云。按之《大唐西域记》,屈支国旧曰龟兹。管弦伎乐,特善诸国。是龟兹音乐固著称西域。则苏祗婆之琵琶七调既出于龟兹部,或即为龟兹文化上之产物也。顾一考史实,龟兹文化实乃得诸印度。今试钩稽汉唐以来龟兹文化史迹之大略如次。   

  秦汉以前,龟兹古史,可考实少。今按《大藏·阿育王太子法益坏目因缘经》中述法益(Dharmavardhana)治乾陀越城,土丰民盛,所行真实,不杀不盗,顺从正法,人民之类,欢庆无量。有云:   

  阿育王闻喜庆欢怡,和颜悦色,告耶奢曰,〃吾获大利,其德实显。法益王子,以理治化。率以礼禁,导以恩和,人民之类,莫不戴奉。今当分此阎浮利地,吾取一分,一分赐子。使我法益长生寿考,治化人民,如今无异。新头河表,至娑伽国,乾陀越城,乌特(亦作持)村聚,剑浮、安息、康居、乌孙、龟兹、于阗、至于秦土,此阎浮半赐与法益。纲理人民,垂益后世。〃   

  阿育王即位在公元前二七三至二七二年,即周赧王四十二年至四十三年之间也。①是在秦、汉以前,印度之势力,即已及于龟兹,且以之为太子法益之封地矣。而《大唐西域记》亦述无忧王时,放逐其太子,辅佐豪族,至于于阗,用有西主与东土帝子之争。②《三藏法师传》则直谓于阗王先祖即无忧王之太子。③征之西藏《李域尔史》(Annals of Li…yul),亦谓阿育王一逐子建国于阗,④是皆足以明《坏目因缘经》中所纪非为孤证。虽《西域记》与《三藏法师传》所述矛盾。又阿育王时,曾遣大德,东西南北,宣传佛法。今日发见之阿育王摩崖第十三面及《善见律毗尼沙》卷二,历载宣扬正法所及地名,唯龟兹于阗俱未之道,则上举诸说,似胥无稽矣。然阿育王刻石未发见者尚多,①不能以此致驳。而推籀传说之所指示,往古北印度居民,似曾有迁转至于于阗一带者。②换言之,即谓依古代相传,往古龟兹于阗之文化,盖与印度有渊承之雅云。③   

  秦汉以前,龟兹之可考者止此。自张骞凿空而后,西域诸国与中国交通渐繁,龟兹亦于是时始见于中国史籍。《汉书·西域传》述龟兹国胜兵二万余人,次于大国乌孙、康居、大月氏、大宛、罽宾、乌弋山离诸国而外,龟兹为最盛矣。后汉时,莎车强大,数攻龟兹。龟兹遂属于匈奴以自保。④三国时国势复振,姑墨、温宿、尉头,并属龟兹。⑤汉魏之间,龟兹政治上之形势约略如是。顾诸史于此期龟兹之文化,率不之及。然按之《出三藏记集》魏时译经沙门有龟兹国人。是则两汉龟兹与印度文化有无关系,固无佐证,而汉魏之际,佛教之曾及于龟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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